他抱我了！

    宁承佑脑子里回放着这句话，后背被孩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留有余温，叫他忍不住想反手触碰感受，可是碍于车内众人，又不太方便，只好尽力忍住这股冲动。

    白天的孩只能保持孩童模样，板板正正地坐在他身边，眉眼低垂，演绎一个乖巧可爱但粘人的朋友。

    宁承佑觉得他的粘人程度有些不够，他巴不得孩一天到晚跟手机挂件似的就挂他身上，一刻也不分离，那才叫好。

    可惜孩性格使然，做不出那样的举动。

    唉，朋友太独立也是一种苦恼。宁承佑一只胳膊垫在孩背后，形成保护的姿态，顺便隔开孩后背与车厢壁，防止因为车辆突然前进或刹车产生后坐力使孩撞到车壁。

    他对孩童模样的孩无法生出任何绮念，尽管知道仍然是孩本人，但内心根深蒂固的道德感并不允许他对这个模样的孩产生任何想法，当然也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对待孩就像对待大多普通孩子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昨晚才刚刚对着原本模样的孩表过白。

    车上的时间百无聊赖，没有人讲话，众人都昏昏欲睡，宁承佑揽着孩也靠在车厢上，半垂着眼问：“辰辰，你困不困？”

    要是在前一段时间，孩昨天大半夜都没睡觉，现在当然会困，都不用等他来问，不定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沉沉睡去。

    但最近孩的身体和精神力都在逐步恢复，相比之前好了不少，加上身为一个哨兵，他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很不错，所以即使只睡了不到四个时，精神依然很不错。

    “不困。”孩。

    “真的？”宁承佑用怀疑的语气微微扬声道，“你昨天陪我守夜守到凌，只睡了不到四个时，现在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会儿吗？”

    他余光看见对面的原西林在他提到“守夜”时掀动了一下眼皮。

    宁承佑悄悄捏了一下孩的拇指，孩心领神会道：“真的不需要……”

    话音未落，便掩唇了个哈欠。

    孩：“……”

    宁承佑眨了一下右眼，笑着：“这叫真的不困？辰辰，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孩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表情略微不自然地抿了抿嘴，默默垂下头，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不足一厘米的长度，声：“……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困而已。”

    宁承佑：“所以你还是有点想睡觉对不对？”

    孩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挫败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不忘强调：“也只有一点想睡。”

    “那就睡。”

    宁承佑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用自己的外套将他罩住，摸摸他的后脑勺：“好了，睡吧。”

    孩埋首在他肩膀，听话地闭上眼睛。

    宁承佑把手伸到外套里面，拍了拍孩的手臂，当作击掌，然后速度很快地马上又抽出来，搂着孩，不好意思地冲其他人笑了一下。

    听到孩“睡着”以后，程越才敢开口，他声问宁承佑：“队长，你刚才辰辰昨天晚上陪你一起守夜了？”

    宁承佑：“嗯，我跟严简换完班回去以后他才睡着。”

    “那也太晚了吧，”程越，“你怎么不让他先睡啊？”

    “对啊队长，”张北也，“孩儿可不能熬夜的，对身体不好。”

    宁承佑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他不愿意睡，我也总不能逼他吧？”

    程越：“为什么不愿意睡？是因为在外面不适应吗？”

    宁承佑仗着孩现在不能话，开始胡八道：“大概是因为我还没睡，他想等我。你们都知道的，辰辰性格比较粘人，没有我陪着，他连睡都睡不着。”

    程越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真的？”

    宁承佑装作没有看到，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好了好了，声点，他已经睡着了。”

    完他对原西林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西林，孩昨天睡得晚，今天就得多休息一会儿，麻烦你稍微担待一下。”

    “没事，”原西林很好话地点了点头，“朋友要多休息才能长身体，大家都可以理解。”

    “理解就好，”宁承佑假装叹气，装模作样地用听起来像苦恼的语气道，“我家这个朋友就喜欢跟我待在一块，昨天晚上，就算晚上不睡觉也要跟着我，怎么哄都哄不走。”

    他话得虽然像那么回事，但细细品味之后，就能发现其中隐隐包含的炫耀意思。旁边的程越白眼翻了一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原西林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视线落在他怀里的孩身上：“孩子习惯跟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待在一起，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环境里，安全感本来就不多，晚上睡觉时又会变得更加低，这时候他会不自觉地寻找那个对自己来最亲近的人，跟那个人待在一处才会安心，然后放松下来。”

    宁承佑嘴角控制不住地泄出一丝笑：“这我知道，我当然是辰辰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看得出来，”原西林，“宁队长很讨孩子喜欢。”

    宁承佑摇摇头：“那倒也不用，我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孩子，我就只喜欢辰辰而已。”

    这个话题只是用来引原西林开口，好方便他们从中套话，宁承佑完之后又很自然地提起别的事，车里的人顺着跟原西林继续聊下去。

    从聊天的过程中，宁承佑再一次感受到了原西林的深藏不露。

    对方好像无时无刻不处于全副武装的状态中，闲聊时表情和言语也都是滴水不漏的，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伪装能力当真厉害。

    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凡人，无论再怎么武装，都还留有那么一丝漏洞可以钻。在宁承佑提到父母家人的时候，原西林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

    这个动作并不明显，可却没逃过宁承佑的眼睛，身为向导，他对人的表情观察得最为仔细，很容易就捕捉到了原西林那一瞬间的迟疑。

    看来这是个突破口。

    宁承佑抓住这一点，乘胜追击。

    孩适时地动了动，仿佛睡着时无意识的挣动，宁承佑冲原西林抱歉地笑笑，先暂停聊天，把外套往上拉拉，轻轻拍拍“熟睡中”的孩的背，等孩安静下来，才把手放下来。

    “我是没有血缘意义上的家人的，”宁承佑先起个话头，，“我不知道父母是谁，听军部附属福利院的院长，我是在八个月的时候被遗弃到他们那里的，然后就由国家抚养长大，十二岁的时候觉醒成为向导，直接进入了军部，对我来，院长、老师，还有军部的长辈就是我的家人，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很照顾我，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爱护培养。就是因为有他们，才有今天的我。”

    “原来队长你是在军部长大的啊？”程越，“怪不得我爸老是军部有个特优秀的哥哥，还让我向他学习来着，搞了半天，那个哥哥居然就是你吗？”

    宁承佑思考了一下：“在我的印象里，军部那时候会被这么形容的孩子应该只有我一个。”

    程越：“原来我们那么早就可以认识啊。”

    “不止你们，”张北指了指原西林，状似不经意地，“西林当时也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大。”

    原西林点了点头：“是，我比宁队长大了六个月。”

    程越立马道：“那你爸妈是不是也跟你提起过队长？是不是他很聪明很优秀什么的，听起来叫人特别想生气的那种。”

    宁承佑注意到，当程越到父母两个字时，原西林的视线停滞了一下，随后才道：“提过，他们还想介绍我们认识，但后来因为一直很忙，就没顾上。”

    宁承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笑着：“看来我们三个是有缘无分啊。”

    原西林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勉强，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下去。

    原来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父母的？宁承佑猜想，要不然怎么会在提到父母的时候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呢？

    不过原西林的失态也仅仅只有几个瞬间，持续不到一两秒也就消失了，如果不是宁承佑观察力敏锐。根本发现不了。从这个角度讲，他还是很厉害。

    又接着聊了一会儿，很快到了交接的时间，原西林自告奋勇要去开车，宁承佑给张北使了个眼色，后者领会了他的意思，主动跟原西林商量，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方便时刻关注原西林。

    原西林一走，车里的空气都显得活泛多了。

    程越问宁承佑：“队长，你刚才的都是真的吗？”

    “我有必要骗你们这个吗？”宁承佑反问。

    程越：“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是真的的话，那队长你也……太难了吧。”

    “八个月就把你丢了，你的亲生父母也太狠心了。”程越义愤填膺道。

    宁承佑：“都过去了，没什么，我都不记得他们。”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惨，相反，比起大部分孤儿来，他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那个了，更惨的现在在他怀里坐着呢。

    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就不是自己从前的时光，而是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孩跟自己一样，也是从无父无母，被他人抚养长大过得却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他身边的人都非常善良温和且慷慨，所以养出了这样一个他，可是孩呢？

    孩比他还要一点，经历的却一点也不比他少。换算一下时间，当他在这边高高兴兴地上学的时候，孩也许就已经开始在基地里摸爬滚。他学习新技能新知识是为了提高自己，充实自己，而孩则完全是为了活下去。

    在他所不曾涉及的时间里，孩一个人经历过多少困难，恐怕连孩自己都不一定算得清楚。

    套话跟心疼两不耽误，宁承佑用精神力摸了摸孩的脑袋，仗着原西林看不见，用精神联结向孩传话：“真想抱抱你。”

    孩不太熟练地同样用这个方式回话道：“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宁承佑有些失笑，把孩往怀里揽了揽，没什么“不一样”之类的话，只道：“哦，没错，我差点忘了。”

    孩好像有点无语，半晌，在宁承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才：“记忆力减退或许是一种疾病，需要尽早治疗。”

    这下轮到宁承佑无话可了，忍了又忍，才强颜欢笑道：“不用，真的，辰辰，我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语言是十分苍白的，单凭这样的解释显然有些徒劳，宁承佑想了想，急中生智道：“比如我现在还记得昨天晚上我跟你了喜欢。”

    孩：“……”

    宁承佑：“我可以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来证明。”

    孩：“不用了，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