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祝大山的丧事 大姨夫,冤有头债有主,……
祝大山的丧事办得并不铺张。
县城的厂子要忙, 祝有财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回来露个脸,尽一尽最后的义务。
整个丧事要持续七天,大事事, 基本上都是张穗穗在操办。
刘秀娘全程痴痴傻傻地坐在祝大山的棺椁面前,好像还没从“自己刚出狱就把男人弄死了”的刺激中恢复过来。
张穗穗不喜欢跟长辈啰嗦, 忙得后脚跟到前脚跟的时候, 都没有埋怨过她什么。
只是把两个孩子塞到她身边,陪一陪失魂落魄的奶奶。
万一想不开可咋整, 张穗穗虽然不待见刘秀娘,可她还指望刘秀娘帮着照看祝鸿来呢。
所以她叮嘱再三, 让两个孩子千万看紧了,别让奶奶出事。
转身就去邻居家自留地里“偷”菜去了。
这是扬江镇的风俗,这几天张穗穗不能采摘自己家地里的蔬菜, 只能到邻居家地里去“偷”。
偏偏这个季节地里没多少绿叶鲜蔬,加上入冬以来连日霜降,所以地里的蔬菜都蔫了, 只能弄些萝卜、红薯秧子凑合一下。
剩下的熟食自然要去镇上买, 张穗穗忙不过来,只能把田甜请回来帮忙。
偏偏这时田甜怀孕了, 为了孩子考虑,还是拒绝了, 不过田甜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人, 把她妯娌曲红梅介绍了过来。
张穗穗又把娘家的嫂嫂请了过来, 再跟后面的傅茉两句好话, 东拼西凑的,总算是请来了七八个媳妇帮着忙活。
她这才腾出空来,试验田那边看了看。
早上的雾很大, 都快到中午了,能见度还是很低,所以她骑车骑得很心,没想到,就算心了又心,还是跟人撞了。
对面开的是汽车,虽然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急刹车了,却还是慢了一步,嘭的一声,直接把人撞飞了出去。
车里的王岗吓得不轻,下车一看,被撞飞的是张穗穗,顿时觉得自己闯大祸了。
那边祝大山的丧事还没办完,这边张穗穗就倒下了,这可咋整?
还好这边离房秋实的试验田近,他想了想,先检查了一下张穗穗的伤势。
人是脸朝地摔下来的,脸上少不得破了相出了血,这会儿人已经在剧痛之下昏迷了过去,左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料想必定是被他撞骨折了,至于另外一条腿,他卷起裤腿看了看,还好,只是擦伤。
也就是,问题应该不算很大。
他急忙拦住了一个路过的老伯,托他去试验田那边给房秋实传个话,随后把张穗穗抱上车,往卫生所去。
张穗穗的手术做了五个多时,这五个多时,祝家没有人当事,可想而知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仅仅坚持了两个时就乱成一锅粥了,傅茉没办法,只能叮嘱了曲红梅一声,让她赶紧把客人安抚一下,随后自己过来镇上,找到了位于镇子旁边的试验田,请房秋实帮忙。
房秋实压根没想掺和祝家的事,不过她没想到,张穗穗居然被撞了。
“秋实,我也是没办法了,穗穗还在做手术,那个刘秀娘嘛,就跟魂丢了似的,问什么都不话。祝家那边现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你看这咋整?真的,要不是穗穗跟我好话,我才不会去祝家帮忙。我就是看穗穗可怜,前些年祝大山和刘秀娘偏心,我们都看不下去,她倒是能忍,忍到你们想拿回宅基地才发作,其实她那也是帮了你们一把不是?”傅茉猜不透房秋实的心思,她总以为房秋实恨透了祝家所有的人。
就算张穗穗跟她来地里承包试验田,也只是图张穗穗踏实肯干。
她没想到的是,房秋实压根就没恨过张穗穗。
实在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只要不是在她头上动土的,只要不是上蹿下跳故意针对她的,她都会既往不咎。
连吴雯莉她都能网开一面,她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再,张穗穗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恩怨分明得很。
她笑着把手里的工作簿递给了傅茉:“帮我拿一下,去那边换下衣服。”
她指了指田埂尽头的棚子,那里原本只搭了一座棚子,留着晚上巡逻的人住,不过后来又加了两间,一间留着摆放各种农具,还有一间留着换衣服。
棚子门口挂了个帘子,遮一遮来往的路人。
房秋实忙到现在,一身的汗,确实需要换身衣服,不然走在路上风一吹,指定感冒。
傅茉明白过来,忙把东西接过来:“哎,好,我等你。”
完便在田埂上量一圈,这一量,不由得感慨起来。
都房秋实不像一般的读书人,因为一般的读书人没有她这么淳朴勤劳肯干,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名副其实。
这些水芹长得也太好了,至于水芹根部躲着的龙虾,也都长势喜人。
“这龙虾到了明年四月就能上了吧?”傅茉娘家有人专门养殖龙虾,她看着现在的个头,就能猜到大概的上市时间。
房秋实换了一身米白色的棉服出来,兜上帽子,把工作簿等接过来塞进工作包里,迎着风往回走:“是啊茉茉,你很懂行嘛,有兴趣过来帮我吗?”
真要是有个比她更熟悉龙虾情况的熟手,她能轻松不少。
傅茉一听,有些兴奋:“真的吗?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不是挺懂龙虾的吗?”房秋实已经提着她的二八大杠过来了,这么些年了,骑习惯了,没换。
倒是傅茉,已经换上了潮流款的凤凰牌女式自行车,粉红色的,前面还有个篮子,可以放点东西,看着就很娇可爱。
她骑着笨重的二八大杠,算回头也换一个。
傅茉见她好像并不嫌弃自己,这下胆子大了,应道:“对啊,从育苗到下锅,我可以全部帮你弄好。”
“哈哈哈,那可太好了。等祝家的事忙完,你也来帮我吧,穗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再了,有时候回去天黑了,你和穗穗也有个伴不是?至于你是入股还是单纯当我的助手,你随便选。穗穗的情况是两者兼具,也投了钱,也当我的助手。给我当助手,一个月工资300,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水芹和龙虾卖了之后我会分一部分利润给你们。你考虑看看。”冬天的风很冷,刮在脸上呼呼地疼。
房秋实刚刚冒出来的换自行车的念头,又变了。
自行车还不够,她得把驾照考了,换四个轱辘的。
免得到时候把手和脸上冻伤了。
傅茉一听,一个月涨到三百了呢,比穗穗刚来那会都高,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回去就跟孩子奶奶,让她辛苦点,早晚接送一下孩子。”
傅茉结婚第二个月就怀孕了,孩子已经九岁了,上学三年级,跟房玉庭一个学校。
房秋实想了想,要是方便,让陆晋源一起接送好了,不过这事她不能越俎代庖,还是回去问问再。
关键是,陆晋源会开车,有驾照,她现在就能买台车给他开起来。
也该买了,家里不缺钱,大冬天的接送孩子太冷了。
到了碧水村祝家一看,果然全部乱套了,一群被请过来帮忙的媳妇,你推我我赖你的,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至于过来吊唁的宾客,也都被晾在了旁边,有的已经生气了,这哪还有点过日子的样子,不成个人家了都。
房秋实不太信得过这些关系一般的媳妇,而办丧事很多事情都涉及到金钱方面的事,她很想请自己大姐过来帮把手,可大姐快生了,她不能这个时候触孩子的眉头。
只能把傅茉当心腹了。
她到处转了一圈,了解了一下情况,忽然有些迷惑:“祝翠莲呢?”
“她还有脸回来?不都祝大山临终赶她出门了?这头七还没过呢,她就算想厚着脸皮回来也得过几天啊。”傅茉没的是,村里的人都祝大山是被刘秀娘和祝翠莲母女两个克死的。
尤其是祝翠莲,已经成了村里人嘴里的瘟神。
“听了吗?那祝大山的遗像,一听人提祝翠莲三个字就哭丧着脸,还会死死地盯着的人看。”
“听连祝苗苗都不想认了,祝苗苗一到后面去磕头,那香就断了,可吓人了。”
这两段话流传得最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反正傅茉没看见,她只是听别人的,现在学给房秋实听,倒是学得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
房秋实听着,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便拉上傅茉,去祝大山遗像面前拜了拜:“大姨夫,穗穗出车祸进医院了,我跟她姐妹一场,就来帮她操办一下。其实不该我来的,你还有个女儿祝翠莲的,是吧?只可惜她人不知道哪去了。你要是泉下有知,自己去找她吧。”
房秋实完,盯着遗像看,遗像什么变化都没有。
倒是一阵北风扑进来,把遗像面前的香给折断了。
房秋实淡淡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香,心里有数了。
她刚准备转身,就听旁边的傅茉尖叫起来:“哎呀秋实,你看,你看他是不是在哭啊!“
一惊一乍的,把好多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房秋实倒是不怕,她问心无愧,转身看了眼,这遗像的嘴角是向下压的,确实是一副哭丧脸。
至于那双眼睛,盯着看的时候,似乎真的可以看到有泪光在闪烁着。
房秋实不明白这是心理作用还是错觉,她把地上的香捡起来插回去:“大姨夫,别吓着客人。不少是你以前生意上的熟人呢。既然要走了,就体面一点,你是不是?”
祝大山的遗像似乎确实没有泪光了。
房秋实转身,扫了眼跪坐在棺椁那里的刘秀娘,心:大姨夫,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把你媳妇带走啊。
不过这话她也就心里想想,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很多事情不能做不能。
心里过把瘾就行了。
她走出了堂屋,着手安排起来。
“曲红梅,你负责接待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这是名册,记得登记下来,带了什么东西也记下。”
“傅茉,这是一万块,你赶紧带几个媳妇婶子去镇上,新开的熟食店应该还不错,猪耳朵猪头肉什么的看着买,再去杀二十只母鸡,买二十条花鲢,称二十斤五花肉,二十斤前夹心。八宝饭我记得有现成的卖,在新开的那家超市,也是二十份。其他的饮料酒水,全都按二十桌的分量来办,天黑之前要把猪肉母鸡和花鲢送回来,其他的可以晚一点。蔬菜你也看着买,有什么买什么,往多了买。”
“傅茉嫂子,你负责灯油香火烧纸。”
“马婶子,你负责去镇上联系吹班子。”
……
这么一顿分工,群龙无首的人们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房秋实累得够呛,刚准备坐下来喝口水,就看到祝苗苗正躲在厨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对祝苗苗没有好看,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可祝苗苗却忽然走了过来,牵着她的衣摆:“表舅妈,我妈叫我喊你出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