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妙妙和妈妈之间僵持了三天。

    直到确认最后分班志愿那天, 陶春丽抹掉脸上的泪痕将女儿叫出了房间。

    得知自己无形之中给予女儿沉重的压力，得知女儿在学校遭受那些事情以后依然要在她勉强装作一副开心的模样，她一直都将妙妙当做孩子哄, 可是到头来原来是女儿在哄她开心。

    “妈妈以后不会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了。”

    “对不起啊，妙妙……”

    “妈妈看到你本子上的画了, 真的很有天赋呢。如果妙妙真的喜欢的话就去吧。”

    那天, 陶春丽特地和厂里的老板娘请了假，带着女儿整出家中那些堆放的东西。这是陶妙妙自己提出来的，塞满几个箱子的漂亮衣服，以及花里胡哨的饰品, 大多数连吊牌都没拆。母女两人趁着每周一次的集会, 摆地摊将它们拿去卖掉了。

    看着被人带走的一件件衣服, 陶妙妙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换掉那些贴满各种卡通形象的书包文具, 剪短了几乎遮住眉眼的刘海。

    尽管还是不够漂亮，但却干净利落。

    当邓川他们看到陶妙妙时, 也惊于她的变化。

    从陶家回来以后，罗十二这块狗皮膏药不仅会粘邓川, 连着陶妙妙一起粘了。

    原因无他, 陶妙妙整理东西时, 将那些堆放的变形玩具全给了罗十二。这些东西不只是今年新出的那一套，连以前那些绝版的都凑齐了。

    这下把罗十二激动坏了, 天天屁股后面跟着, 一口一句“姐姐”。

    分班校考的成绩很快就公布出来了, 罗十二最先跑去看, 而后一通哇哇乱叫后就跑了回来。

    “川哥！你这次排名在班里中上耶！”他美滋滋地指着成绩表, “我班里进步了十名，在学校排名进了七十多。”

    邓川的成绩完全是靠几门理科拉上来的。

    ——班级17/35, 学校156/349。

    为了给同学们更直观地表现，学校还特地在成绩表上比较了之前的成绩，进、退步数据。

    这次他一下子就跨了一百多名，比邓川自己预料的还要好上许多。

    但平心而论，邓川觉得完全是运气，这是最后一次全科考，文科部分比较难，拉低了平均的分数，而对邓川来，无论难不难他都不会。

    老爷子看着排名表上孙儿的成绩，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罗十二不停地嚷嚷“川哥要是去了理科班这成绩排名不是蹭蹭飞涨”诸如此类的话，又感叹道自己不定以后就有书可读之类的话。

    陶妙妙这次依然稳稳扎是班级前三，但在年级里还是第一次进入前20。

    对他们而言，黎明的曙光似乎就要来了。

    -

    正式分班以前，学校惯例在大礼堂进行表彰大会。给那些成绩优异，或是有了极大进步的同学进行表彰与鼓励。

    从前，邓川与罗十二向来被排除在这件事之外，要么就是逃课，要么就是在大会上睡觉。

    班主任翁老师特地将他们两人叫出来，和他们招呼：“下午表彰大会进步名单我报了你们两人，回来给我好好表现。”

    与邓川不一样，罗十二从学习就不怎么样，还是第一次被人表彰，立马精神抖擞。而对于邓川而言，只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奖状名衔，顶多给一张红皮证书，而且下个月不定就换成了别人，虽然他没有直面表露，但不自觉扬起的嘴角就可以明一切。

    表彰大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台上的教务主任拿着长线话筒，先是惯例的开场白，而后对着名单一口气念了下来，唯独没有邓川与罗十二。

    翁老师也摸不着头脑：“我记得我已经把名单交上去了，还核对过了。”

    可表彰从头到尾，都没念到两人的名字。

    罗十二乐观地想：“会不会川哥和我实在进步太大了，所以教务主任决定单拎出来夸。”

    邓川眼皮突突直跳，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他记得，那个教务主任似乎很不喜欢他们俩人。

    “表彰大会正式结束。”教务主任起身宣布道，“然后——”

    “还有一件事。”他猛地提高了声。

    “我在这里要实名批评两名同学！”

    “高二三班的邓川、罗桥，两人在分班考中使用作弊手段，成绩获得了巨大提升！这种行为是学校决定不允许出现的，是可耻的行为！”

    座下一片哗然，同学们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邓川在校名声本就不算太好，几乎已经被钉在了“混混”“不良少年”“校霸”这些标签的死板上。

    这句话一出，其实下面的学生十有八九都会相信的。

    这老头果然让人讨厌！

    邓川一咬牙，这回才不管爷爷现在到底在不在场，直接站起身质问：“你凭什么我们两人作弊，你有证据吗？！”

    教务主任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副痛惜的模样，他啧了两声：“看来这位同学还是不思悔改啊，我们三中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学生？”

    完，他扬着手中的一叠纸：“邓同学，我研究过你的成绩，从入三中开始一直位居倒数，开学以来通报批评无数。和你来往密切的罗同学和你的情况半斤八两，两人一同飞速进步，这个就是证据！”

    “这些狗屁东西算什么证据？！”

    教导主任气得面红耳赤：“你、你……语言粗俗！”

    罗十二对邓川的脾气了如指掌，生怕他当着面和教务主任不对付，那老头为人死板刻薄，有爱惜脸面，若是让他当面下不了台，他们二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伸手去拦他：“川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虽然自己孙儿平时确实混账，但这种原则问题绝对不可能做的。他没有阻止邓川，反而跟着一起骂：“混蛋！教了半辈子书，这人脑子是吃肚子里去了吗？……”

    好在这时候下面比较吵闹，主任并没有停下，罗十二吓得一哆嗦，立马把老爷子扒下来：“……”求您别了

    班主任也在一旁急得焦头烂额，一边劝着邓川，一边对着台上的教务主任挤眉弄眼示意，可人家愣是假装看不见，铁了心要治邓川他们两人。

    “你们两个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作弊？”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着答案。

    又是问出这种问题……

    怎么证明？这种问题怎么可能能够证明？

    邓川兀立原地，面色嘲讽，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死死地盯着那张自以为是面孔瞧。

    教务主任被他盯得有些背后发凉：“你这种眼神想干什么？”

    突然，静谧的礼堂中响起了一道细微弱的声音。

    “报告，老、老师……”

    陶妙妙闭了闭眼，举起手硬着几百人的目光从座位上站起。

    果然，她依然惧怕着别人的眼神，但是……

    要勇敢啊，陶妙妙。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

    “我可以作证，邓同学和罗同学没、没有作弊。这段时间他们都有在很认真地学习……”

    教务主任一向喜欢听话学习又好的学生，发现是陶妙妙后，他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你和他们是一个班的吧？”

    陶妙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是。”

    “邓同学是你的同桌对吗？”

    “是。”

    教导主任的目光几近鼓励：“陶同学，不用害怕，就算在这里出真相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老师可以不计较你的包庇行为，但是必须实话……”

    怎么会这样？

    陶妙妙猛然抬头：“不是的！”

    “他们没有欺负我！我刚才的就是实话！”

    “若是还要包庇同学，就要连你一块处罚了。陶妙妙，老师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一定不会想让这两个‘不良学生’影响你以后吧？”

    陶妙妙的眼神逐渐黯淡，她低下脑袋，轻轻扯动着嘴角。

    教务主任满意地看着一切，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

    “他们两个人没有作弊！老师不应该给他们贴上不良学生的标签去评判他们！”这一句话，陶妙妙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浑身颤抖，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最开始到三中的时候，她也听了不少关于邓川的传闻，所以一直心翼翼地不敢搭话。直到他不心碰掉了他桌上的东西，她惶恐不安，生怕对方会借机找她麻烦。

    可那时的他连头也不抬，含糊道：“啊……放在那本来就容易掉，没关系。”

    对于陶妙妙主动为自己辩解，邓川同样也很惊讶，他错愕回头，看见那个女孩浑身颤抖，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教务主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话都有些不太利索的姑娘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驳斥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他阴沉着脸，准备将三人一起批评时，又有人断了他的话。

    “主任，我也觉得陶同学的没错。”言粟粟镇静道。

    这回竟然还来了一个言粟粟替他们讲话。

    主任的脸黑了又黑：“你们几个难道质疑老师的判断吗？到底你们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主任应该也能明白自己在学校中的位置，在学生面前您应该是权威的存在，而你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我们在场所有的学生。

    “是。”

    “正是因为这样，主任不应该对自己所的话要更负责吗？只是因为学校里的传言，因为心里就给同学贴上了固定的标签所以就毫无证据的判定一件事。主任就没有想过如果冤枉了清白的同学，对人造成无法避免的困扰又要怎么办？”

    “我不可能错的！”教务主任强硬道。

    “如果真的错了呢！？”

    言家为学校捐过不少教学资源，言粟粟本人无论是成绩还是各个方面，从初中部的时候就崭露头角了，原本可以到更好的中学去，但校长舍不得好苗子外露，亲自到人家里好歹将人留下。他被驳了面子没办法对言粟粟做什么，只能将所有的怨气转移到了邓川和罗十二身上。

    “你们两个！明天把家长叫到我办公室里来！”

    “就这样，各班散会！”

    邓川却丝毫不留情面，他拎起校服外套，头也不回：“要怎么罚随你，我家长不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