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半梦中，尤记得那人，白衣杉杉，眉目星眸。却是只可远观，我欲伸牵扯，却如云里雾里，掌握不得。忽闻得窗外人声，我努力不想去理会，只想和那梦中之人再亲近点，可不料，那声音越来越大。无奈睁开双眼。

    顿觉得，睡得不舒服就不了，那被惊扰后的浑身的不自在不，连带架不住的慵懒感和无力感，形成了一股子无名火，就想发作。

    细细听来，那声音是阿薇的：“右儿，让姐再多休息吧。她都没睡好，要听了这个，怎能承受的住？”

    我皱眉，才半天不到，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吗？右儿声音响起，那声音如雨打窗棱，急切细碎：“薇姐姐，你不知道，这事现在是姐的心尖上的肉。这会子要不，回头就来不及了。“

    听闻此话。我浑身的倦意霎时就没了，也顾不得梳妆自己的仪容了，急忙冲着帘门出声：“阿薇，右儿，我醒了，有什么事你们赶紧进来吧。“

    门推开后，阿薇端着午膳的饭食盒子。进到屋内把饭篮子轻轻放好后，就立于一边沉默不语。倒是右儿，从到大习惯了，也顾不得主仆礼仪，上来就噼里啪啦一阵：“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我看这样子，掂量着刚才在外她肯定是听了什么风声，火急火燎得赶回来，又被阿薇拦着，所以现在话还喘着粗气，我心中有点发烦，蹙着眉头道：“什么事情啊，跟被狼撵了一样。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天塌了啊。“

    阿薇见我有点恼怒，知道我起床气未消，上来搬了把椅子，柔声道：“姐，让右儿坐下吧。我也在外头听得一知半解。来，右儿，你坐下，慢慢，天塌了也得有人撑着啊。“

    我点点头，气稍微下去了点，顿觉阿薇这处事不惊的样子，让人放心不少。可是右儿却不管这些，也不坐下，倒了杯水，一口闷下后，径自道：“姐，这天塌了，撑不住。右儿知道你昨夜未得安睡。右儿再不懂事，也万万不敢打扰主子你的好梦。可这事关乎姐终身幸福，奴婢就算被姐一会责罚打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见她了半天，都未到重点，打断她道：“你且别这些这么有的没的。究竟是何事，挑重点啊，莫让我心焦啊！“

    我赶紧给自己和右儿都倒了一杯子茶。她要解渴，我则宁神。

    阿薇见我主仆，一个喘着气不清楚，一个心急的冒烟，忙插进来：“姐，你听我，是这样，刚我和右儿去老夫人那，看她还有什么吩咐和紧要的，我们这还缺什么要嘱咐的，都记在了心里，可刚从侧门出来，迎面就遇到了大少奶奶一脸得意的迈进正门。也是右儿多心，暗地听到了关于姐你婚许之事。“

    这时候，右儿总算是缓过气，压着声音，恨恨道：“姐，大少奶奶，里拿着你的喜帖子，居然不是宋公子的！是洛家的啊！怎么会让洛家占先了。”

    我闻得此言，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浑身一下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中的茶杯居然抓握不住，啪的掉在地上。

    洛家，为何是洛家？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他们家的帖子先到啊！我一心一意想嫁入宋家的梦，就这么骤然的落了空，是何道理？为什么这样？我不甘啊。

    阿薇见我面孔一下失了血色，知道此事非同可。虽然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收拾那碎在地上的瓷杯。只一把上来按住我的，然后急切的和右儿到：“右，你没确定别胡，你看把姐吓成什么样了。“

    我直觉此刻像是浑身彻头彻尾的被浇了一盆凉水，周身冰凉，只呆滞的看向右道：“右儿，你是不是听错了？看错了？“我声音中夹杂着凄厉和破灭，我完全不能相信这结果，这没设防的一切让我压根不能承受，我马上抓住阿薇的道：”阿薇姐，你帮我去打听下，去问问我娘身边的丫鬟，这到底怎么回事？求你了！“

    阿薇捧住我的，估计我这样子，让她心疼，无奈道：“姐，不用去问了，当时右儿看到那场景，差点就冲进去帮你质问了，要不是我按压着，这丫头估计已经因为冲撞主子被老夫人责罚了。我趁着梅出来备茶的嫌隙，把人拉到一边问了，梅，那确实是洛家的帖子。“

    阿薇的话。生冷地一字一句的钻入耳中，冲进我的心，像是无数锋利的刀刃，一下下地刺扎着我，只觉得心头血肉模糊。眼睁睁的看着它满目疮痍，却无能为力。我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唇齿间异样的腥甜逐渐弥漫，直到血气下涌，让我难受的想吐。

    阿薇在那还在劝慰，我只木然不语，宛如未闻。

    天不遂人愿，我嫁入洛家难道是注定吗？一切的一切是徒劳？

    右在那憋着口气道：“姐，如今怎么办？宋公子不是允诺了三日之内必定送来提亲帖吗？哪里出了岔子啊？姐，你可一定得想想法子，咱不能就这么嫁入洛家啊？要不，我们问得宋家公子的住处，右替你问去？“

    我现在耳中只觉得嗡嗡嘈杂着，响得我耳眼昏花。如同痴傻一般的看着右儿。阿薇见状，打开盛饭菜的盒子，取了一个琉璃碗，勺了些许松茸鸡汤：“姐，奴婢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也听出姐不像嫁到洛家，可是姐先喝口汤吧。好歹人精神点，才能思量出法子呢？“

    我端着盛着鸡汤的碗，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右上来，眼睛眨巴扑闪着，满脸焦急的样子：“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啊，阿薇姐姐的对，想个法子吧！“

    我失神的看着她，怔怔的努力动着嘴唇，呆了片刻。才发出颤声问道：“右儿，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哪里还有法子啊，你我究竟该怎么办？“

    右起身。把袖子一撂，一双柳眉拧到一起：“我这就去宋府，姐，大不了拼了这条命，也要问那宋公子为何爽了这三日递帖之约。“

    完，她满脸怒容的就要出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咯咯的响着。理智告诉我这样做不可以，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把心里的某种莫名的希望，狠狠地让人用力踩下，无力地裂开。只践踏成了碎屑。只由得右儿乱来，也无力去阻止。

    还好，一旁的阿薇闪身上前拦住，面色沉静如秋日西湖：“右儿，此事不可莽撞！断断不能由着你这般胡来。”

    “阿薇姐，你不知道，姐早已心属宋家公子。才会心碎至此。你让开，我定要代替姐，问问那负心之人。“右儿满脸怒容，伸去推拦在面前的阿薇。

    没想阿薇却根本不想让开。面无表情得问：“你这般去宋府兴师问罪，意欲为何？我且不管你是否能见到宋公子，如果见了，你准备怎么问？你要能明白，我再放你走不迟。“

    右咬着嘴唇。狠狠道：“问不明白，我也要去问，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就问他为什么不好好信守约定！我定要去替姐讨个法。“然后她转身看向我，心疼：”姐真是痴心错付。姐别伤心了！轮家世赵家哪里配不上他宋家。论门楣，我家姐整个苏州城能也算数的上的，论才情，那更是琴棋书画，样样在行。“

    阿薇听了，摇摇头，淡淡道：“你话虽不错。姐也的确是百里挑一。可是你光顾着自己出气舒服了，你可考虑，万一你这么一闹，姐还有日子好过？“

    右儿虽然怒着，可是听了这话，到底还是僵住了，于是不解，扑闪着眼睛：“为什么我去找宋公子，姐就没安稳日子了？“

    阿薇见稳住了右，便沉声道：“你宋公子和姐私定了终身。宋公子答应三日之内来提亲。可有凭证？我就算不信你这话，我也相信姐。可是外人呢？“

    右儿这直肠子根本答不上嘴。倒是阿薇这话，让我从伤心中回过了神。

    阿薇见右嗫嚅着嘴唇不出话来。知道这丫头不会再冲动发疯了，便幽然叹了口气，细细道：“我知道姐伤心，虽然我今日才跟了姐，可姐的人品样貌，我岂会不知道？可你想过吗？如果让人知道姐做下这暗约偷期之事，你让姐的脸往哪里搁？就算宋家公子真承认了这桩事，这陈仓暗渡之事传将出去，姐也只会被宋洛两家看轻。可要是宋公子不承认这亭下之约，洛家那边又知道姐心有他属，那你觉得，咱家姐，这辈子还有人家提亲吗？她的脾气，还有法子苟且这世上吗？”

    右被阿薇问的发蒙，只低下了头，驽着嘴一脸不甘心的坐下。

    我耳中不停的回响这阿薇刚才过的话。架不住滑落的眼泪，蜿蜒留下泪痕，在秋冷中，透骨的凉，只刺激得我架不住的哆嗦。不到深秋，身心都凉的发抖。

    阿薇见我回神。重新勺了一碗热汤与我，抚住我的背，替我暖，眼中闪着泪花：“姐，我岂非不懂你的痛，可先下木已成舟，咱要想的是之后的事。虽然嫁不了宋家，可是洛家也是大户人家，并非虎穴狼巢。你可万万不能此刻伤心叹惋，寻死觅活的，就算老爷和夫人面前，都不能让他们看出异状。“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选她做贴身丫鬟，是我最正确的选择。在我没了主意的时候，右儿只是个鲁莽草包要闯祸的时候，她真的像大姐一样，稳住我们的脾性，阻止事态发展失衡。

    我慢慢喝了口鸡汤，虽然入口无味，可好歹觉得心头有了点热度，只是双依旧冰凉得让阿薇皱眉。于是她开口：“右儿，你去给姐准备个汤婆子，记得别让人看见。“

    右见我不哭，神思也稳定了，脸上已然没有悲伤欲绝的失魂落魄样，马上点了点头，去准备。

    我瞅着右儿出去，立刻抓住阿薇的：“阿薇姐，之前我对你尚存一丝防备，可没想到你如此真心待我。要不是当我亲姐妹，你断断不会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可姐，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办？“

    阿薇见我彻底已经回神了，朝身后莫名得看了下，轻声低低道：“姐，我知道你中意那宋公子，我也相信你的眼光。可是此事，宋公子那里我们只能作有缘无分的打算。“

    我低头，心头被有缘无分四个字，再次打击的如同死灰被再泼上一盆冰水。可是做人又怎可只会悲悲戚戚，到了这步，只能斩断情丝，前尘往事只当笑话。

    我沉默片刻，惨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从此这个人，我会从心头抹去。我真没想到我赵如意，自命不凡，却栽在了这么个男人上。“

    是啊，才几个月的时间，我以为自己痴心换情深，却没想到不过是自己糊涂，错把牛郎牛郎当情郎的一厢情愿。

    我自嘲的笑了笑，心灰意冷，心凉地又哆嗦了一下。阿薇忙问：“姐还是很冷吗？”

    我摇了摇头，拉着她坐到床边：“右沉不住气，刚要不是你拦着，我这会就不只是伤心这么简单了，谢谢你。”

    阿薇淡淡笑了下，如一汪清潭：“奴婢虽然身份低贱，好歹也是读了几年书。我爹没染上赌瘾的时候，也做个私塾先生。奴婢知道，没什么比名节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才拦着，只是”

    “只是什么？”

    阿薇低低道：“姐，宋公子那里既然指望不上了，我阻止了右儿妹妹乱来，可到底还要你早作思量打算，我估计一会夫人就要喊人通知你过去，这事姐可要稳住了心气，心中有计较啊。”

    我沉吟片刻，苦笑道：“现在的形式，除了我嫁入洛家，就是一根白绫一了百了。可是我还没烈性到要为这么个失约的男人做此等傻事。”

    阿薇听我此言，先一惊，然后眉眼又回复了恭顺，低声道：“姐不要这胡话，既然你都我们要做姐妹，以后就是同生共死的份了，姐要是不想活了，我和右一样，也会立刻赴死。追随你一起去，可死是最简单的事了，不值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我眉心一动，好丫头，我原只是希望找个娘家的人，一起随去夫家，照顾着我刁钻的胃口，却没想到，还如此善解人意。我点头，眼睛盯着她：“你但无妨。四下无人，我们就不要管那些繁缛之事。“

    阿薇见我这么，起身直直跪在床前的踏板上，眼中微微含着一丝水色：“我心中所想前，奴婢要问，姐可还曾记得，大少奶奶的珍珠耳坠的事？“

    我侧头，努力的想了下，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为何好端端跪我，想上前扶起她。

    可是阿薇摇了摇头：“姐，我平日里素来不爱做那嚼舌根的事情，但是做的饭菜不明哪里得罪了大少奶奶，她寻了个由头，非我后来进她屋子送菜的时候，偷了她珍珠耳环。要对我严刑逼供。“

    被她这么一，我忽然恍然大悟：“我记得了，那次我去她那吃饭。就见她摆着个臭脸。大哥娘亲轮番哄着都不听。只出了家贼，我也不知道她丢了珍珠耳环，听得娘亲并不太过贵重，于是我就让右给她上街寻了副新的送于她，怪不得那天后她背后我多管闲事，原来她是为了刁难你啊。”

    阿薇，眼中的泪水快滚落，她也顾不得用帕子擦拭，只用一抹：“奴婢刚进赵府，因为是窑子里出来的，就算清白，别人也都看不起。素日里也算心做人，可这无妄之灾，阿薇怎可躲过，要不是姐忽然出现。我早被夫人又打发送回青楼了。原想当面谢谢姐，可是我哪有那个资格和姐上话，奴婢想着，既然没什么别的可报答的，就多做点姐喜欢的吃食，尽心尽力的让姐吃着开心。可是没想到，今日姐抬爱看得起，竟然要我做你的陪嫁丫头，我不敢越池奢望做姐的姐妹，但是赴汤蹈火必定还是可以在所不辞。”

    我起身扶起她，拉起她的，心里头涌起一股暖意，暖暖的，驱散着那份悲凉：“我原不知如此，对我不过是无心之举，却让你如此感激涕零。不枉我选你做姐妹，右儿虽然灵，可是却嘴快莽撞。姐姐既然话都开了，你究竟有什么要的？我真的是伤心欲绝，没了任何力气再去寻思接下来的打算。”

    阿薇有点犹豫，然后伸扶住我的胳膊，道：“姐，唯今之路就一条，就是嫁。”

    我沉缓了下呼吸道：“阿薇，你放心，我白绫两字不过是糊涂的混账话！”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刻已经镇定无比了，“从前别人都命由天定，我自是不信，想和天争争，可是从父母帮我选婿开始，似乎就躲不开这洛家。”

    定了定，把悲伤埋在心里，确实不值得为一个不把我放心上的人去难过：“既然姓宋的不要我，洛家对爹爹有救命之恩，洛公子又钟情于我，这婚我是推不掉了。”

    阿薇面露喜色，不住点头，赞许道：“这才是我认识的赵家大姐，你既然明白奴婢的话，世上的事情，原来件件藏着委屈，可是委屈求全，却不能辜负了自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