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驿府里,燕越楼坐在案后,面前放着一卷展开的图幅,燕越斓拖着曳地的织金长裙款款走过来,看了一眼,娥眉一挑:“你何时把这画拿来的?”
燕越楼笑道:“皇帝又不要它,我找钟祁玉索来又怎么样。”
燕越斓轻嗤:“这算什么,画饼充饥?”
燕越楼磨挲着下巴,唔,看上去的确很软很好吃。不过…“姐姐知道么,她看起来是个温柔文静的白兔,骨子里可是个有心思的辣椒儿。”
燕越斓表示略有那么一点儿兴趣赐予尊耳。
“我算是瞧明白了,如今的缮国公,利欲熏心,只想着给自己家安排个大好前程,看准了老皇帝喜好美色,不好好在官场拼,反倒把盼头放在了家里的美貌姑娘身上。”
“嗤,”燕越斓轻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一样喜好美色,不,是嗜好。”
燕越楼幽怨地接过话头:“是又如何,本王可不像他,从没耽搁过正事。”
“那是没遇见真正的祸水呦。”
燕越楼把眼皮子一耷拉:“你别断我的话。”
“啧,行吧。”
“我昨天才想清楚,那场诗宴是甄景为做东,勾搭上钟祁玉用朱颜玉窟给自己制造了个机会,被沈元歌看穿了,故意弹断琴弦提前离场,就连这副惹皇上不悦的画,必然也是她授意,也不知是如何通钟祁玉的。”
“她如今住在国公府,不能公然撕破脸,所以用暗度陈仓的手段加以阻挠,对我却不同,她看出我的心思…诶,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燕越斓冷笑道:“你光是看画像的眼神,就差没用个勾子把人勾出来了,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来?”
燕越楼拍桌:“姐姐浑,本王这么内敛的一个人。”
燕越斓:“呵呵。”
燕越楼:“……”
“总之,以本王如今的权势,仅凭对甄景为那些弯弯绕绕的设计是没用的,所以她索性摆明了态度,对本王没什么好脸色,还把本王派出去的暗卫直接扔到牢里去,是想让本王厌恶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几分脱身的可能。”
只可惜他燕越楼软硬不吃,唯独挑看中了的,什么也得咬上一口,不,大快朵颐一番。
燕越斓眼中浮起兴味之色:“姑娘有点意思。”比她那个没主见的娘强多了。
燕越楼道:“腊八过后,宫里就没什么杂事烦人了,再下次便是除夕,空着的这段时间,终于可以处理自己的事了。”
燕越斓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拉开,寒风和雪花呼的灌进来,她拂一拂被吹乱的发,看了眼外面阴霾的天色,道:“这雪又下大了,三四天总能停罢。”
她顿了顿,又道:“不停也要去。”
燕越楼见她转身往外走,唤道:“长姐现在去哪里?”
那厢摆摆手,在侍女的簇拥下出去了:“柳淮。”
...
沈元歌的早膳没吃好。
燕越楼和甄府有什么交集?若是真的有,初来京中时就会登门了。
春菱也是一问三不知,皱着眉头道:“这时候选的也不对,五天后,可是大爷的忌日啊。”
沈元歌手中的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的一声响。
草草喝了几口粥,她便去了西院。
甄母的状况还和先前一样,不好不坏的,见到她来,招到床边笑道:“你这孩子也忒实诚,冒着雪也要来。”
沈元歌道:“阮阮成日在房中待着也没事,再,姥姥不想阮阮多陪着么?”
甄母道:“哪儿呢,阮阮还不知道么,姥姥最心疼的就是你,不过过了年你就十六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沈元歌道:“姥姥,表姐都还没…”
“瑶儿自有你的舅父舅母为她算,你的事,我得亲自留心,”甄母怜爱地抚抚她的发,“阮阮这样好的女孩,可不能辜负了,姥姥一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就在京中,如何?”
沈元歌垂下眼帘,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动了动嘴唇:“我…我还想在姥姥身边多留几年。”
甄母见她这样,只当她在害羞,便先将此事掀了过去,祖孙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甄母决口不提甄景嵘和中山王的事,只和沈元歌话家常,后来道疲累,沈元歌便服侍她午睡下了。
沈元歌离开内卧时,将陈嬷嬷也唤了出来。
陈嬷嬷今天的脸色一直有些奇怪,沈元歌也没藏着掖着,把她拉到角落里,问道:“妈妈,我听春菱,中山王给府上下了拜帖,就在五日后,可姥姥怎么跟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
陈嬷嬷往里看了一眼:“姑娘声些,原本拜帖是下了的,可老爷悄悄嘱咐,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也就是,现在西院上下都在瞒着甄母。
果然有事,幸亏她刚才留心没有提起。
沈元歌更加疑惑,压低声音:“五日后是大爷的忌辰,中山王为何会这个时候来府上,难不成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陈嬷嬷叹息道:“姑娘为何非要破砂锅问到底呢?您平日是最让老太太省心的,今天也别为难老奴罢。”
沈元歌觉得不能在拖延下去了,索性与她敞开了道:“嬷嬷,我去找过钱老大夫了。”
陈嬷嬷面色微变:“姑娘嗳,你…唉,中山王和他姐姐是什么人,算老奴拜托姑娘,别掺和这事儿了,成么?”
沈元歌道:“我不是要掺和,只是担心姥姥的身子,她的病切忌情绪波动,舅父不准让她知道,是怕他们来了会刺激到姥姥,对吧?可他们挑的这个时间不对头,姥姥珍重大爷,若那天她坚持去祠堂,舅父又无法回拒中山王,还是会碰上。”
陈嬷嬷忍不住,忽而愤懑道:“那燕越斓,她还不知道大爷忌辰是什么时候么,偏挑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成心的!”
沈元歌心中隐约的猜测得到证实,手指不自觉地抓握了一下:“还望妈妈明白告知。”
她道:“妈妈知道,我在姥姥跟前还算能上话的,不妨那天让我试试能不能劝住姥姥,不让她出门,避开中山王他们再。”
陈嬷嬷一怔,紧皱的眉心略微舒展开,看向沈元歌,良久,她终于似是考虑好了,道:“奴也是放心姑娘的。”
沈元歌暗暗松了口气:“那请妈妈去我那里单独吧。”
...
玄甫之乱原是边关兵镇的长官起兵割据反叛,未能得到及时压制,加之其他镇守一方的兵将也按捺不住,接连背离朝廷,已至战况愈演愈烈,从一开始的边关失稳到战火四起,叛军逼至上京,再到艰难平定,时间竟持续了十年之久。
战乱的第七年,战事趋于白热,领兵前往边关平叛的裴肃尚未归来,各路敌军汇合压城,上京岌岌可危,先皇无法,只得暂时投奔中山,他所携的亲信重臣里,就有缮国公府一家。
甄景嵘未曾离京,孤军坚守皇城七天七夜,终于寡不敌众,重伤昏迷,被几个幸存的忠心部下用柴车拼死送出上京,而后辗转到了中山。
甄景嵘伤入肺腑,又经长途波折,到中山时只剩了半口气,被人精心照料了两个多月才醒来,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守在床边的燕越斓。
那年燕越斓尚在闺中,年方十四,清清秀秀的一个姑娘,比甄景嵘十岁。
“燕越斓喜欢大爷,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大爷才被送到中山,她便坚持要亲自照顾,直到大爷能动能走了,她还一直缠着,真是…”陈嬷嬷这话时,眼神中透着厌恶,沈元歌觉得若不是因为当着她的面,后头那句憋住的话一定会出来,且肯定不是好词。
“大爷本有婚约在身,是金陵沛安伯家的长女安姑娘,两人虽只儿时见过一面,可长辈们的情分和契约都是在的,燕越斓闹着要让大爷退婚娶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老太太又是重诺的人,即便老中山王施压,到底也没应。”
沈元歌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后来呢?”
“老太太是顶顶有原则的人,又是一家之主,她不松口,燕越斓寻死觅活也没法子,后来就不再闹了。”
“谁知安生了没几个月,西北告急,又有线人来报,此次敌军聚结十万,就是奔着南边七皇子的军队去的,凶险万分,大爷伤势尚未好全,便自请领兵为七皇子解围,谁都劝不住,”陈嬷嬷面露悲色,“那次虽然胜了,大爷却没能活着回来。”
沈元歌听的心思沉重,眼帘垂下去,陈嬷嬷的声音由久远的悲痛转为愤怒:“姑娘可知,那之后,燕越斓都干了什么?”
“她怨恨老太太没有成全,甚至将大爷的死归结在老太太身上,幸而先前有一次机缘巧合,当时尚年幼的燕越楼有次险些走丢,被四姑娘找到了,仍吓出一场病,也是四姑娘一直照料,之后他便对四姑娘认了熟,轻易离不开,若非如此,她都要将府中诸人赶出中山驿府,战后安姑娘入京为大爷吊唁,燕越斓竟寻了个机会,将人毒死了。”
沈元歌神色一震:“什么?毒死了?”
“是,就在为大爷吊唁时,安姑娘当众呕血身亡,燕越斓安姑娘与大爷是家族定的夫妻,名正言顺,理应同生共死,她那时…那时竟还笑的出来!丧礼大乱,她让大爷死后都不得安宁,背负人命,老太太急怒交加,攻伤心肺,这才落了病。”陈嬷嬷喘息加重,咬牙切齿,“年纪轻轻就如此蛇蝎心肠,幸亏老太太没准她过门,若是过了,那还得了!”
“可怎么也是公伯之女,难道此事就这么草草了结了?”
陈嬷嬷重重哼道:“先皇驾崩,二皇子登基,宠信中山王,即便出了人命,也未曾闹出什么大风波。”
沈元歌沉默。
陈嬷嬷开了尘封多年的话匣子,所有的不满都倾泻了出来:“她先前表现的多一往情深,之后就有多阴毒狠辣,更别提大爷死后,没几年她便嫁了人,寡居后又一直…一直生活放浪,面首无数。也是,一个有蛮夷血统的女子,谈何守贞修德?”她揩揩眼角,
悄声道,“才平定那两年,奴还依稀听过一个秘辛,当年七皇子返京途中被敌军偷袭,以致一支亲军全部覆没,乃是因为上头和中山王合谋暗害,中山王本有护驾之功,突然偏向上头,焉知不是因为她将大爷的死,也迁怒到了七皇子身上的结果。”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了,砸的沈元歌有点缓不过劲儿,稍作回转,方觉此话怕是半真半假,可怕而无稽。
老中山王可不是什么省心的材料,为了得势,扶持裴胤而趁机抹杀裴肃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事实也证明他的确达到了目的,但陈嬷嬷将责任推到一个燕越斓身上,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陈嬷嬷抓住沈元歌的手:“姑娘现在可知道厉害了?奴拜托姑娘,千万别让老太太同她见面,否则,怕真要气出个好歹。”
沈元歌把听到的这些事全部收在心里,认真点了点头。
...
甄母处和筠青馆沉重又紧张,东院的姜氏见到拜帖之后,却高兴到了有些惶恐的地步。
中山王可是大昭最有权势的异姓王,手握封邑军权又深得皇帝宠信,竟亲自给常年不得势的国公府下了拜帖,简直喜从天降。
姜氏顾不得下雪,吩咐着人在团辉堂点这点那,准备几日后好好摆宴接待,甄景为回来,看见她这个样子,皱眉道:“行了,一张拜帖弄的鸡飞狗跳,散了散了。”
姜氏正吩咐人把堂中的一张旧案撤了,换成新的,被甄景为拉住了,不明所以:“老爷,这可是中山王下的帖子,咱们得好好把握。”
甄景为听得头大,这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分不清拜帖和催命符。
“好了!都别瞎忙活了,全部下去!”
他捏着鼻梁,突然吼出声来,唬了姜氏一跳,下人们也吓着了,放下活计纷纷做鸟兽散,姜氏把脸一拉:“老爷,中山…”
啪的一声,甄景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中山王只是入京述职,再待两个月就走人了,你费尽心思攀附他有什么用?”
姜氏涨红了脸,手里拧着帕子:“那妾身是为了谁呢?”
甄景为心烦意乱,他以兄长忌辰不宜待客为由推脱,人家根本不理,燕越斓此次肯定来者不善。
还有一事,他托钟祁玉办的事落空了,皇帝非但没有看上那幅画,反而斥责了画师。
甄景为百思不得其解,寻机会找到钟祁玉,想看看他画的画像,才知道那幅画皇帝是没看上,却被中山王给要走了。
甄景为突然想明白什么,摸着下巴咂摸了一声。
燕越楼长大之后虽不如他姐姐厉害,却也是一丘之貉,娶了长宁郡主为妻,却将王妃视为无物,丝毫不知收敛,爱姬宠妾不下双数。
甄景为看向杵在堂中闷闷不乐的姜氏,唤道:“夫人,你过来。”
...
这次的雪势比上一次还要猛烈,漫天鹅毛纷纷扬扬一飘就是好几日,直到第五天也没见,前一晚甄母便吩咐好了人去祠堂准备香烛纸钱,今早甄景为站在院里,瞧着下人冒着雪在祠堂周围里里外外的忙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仍然比不上一个死人。
甄景为抹走落在脸上雪花化成的水渍,在西院外头站了许久,没进去。
直到有人匆匆忙忙过来通报:“老爷,中山王和斓夫人到了。”
甄景为浑身一震,忙吩咐召府上人出门相迎,又特特唤了一个厮去筠青馆叫人,自己往府门而去。
到府门后的那扇影壁墙时,姜氏和甄闵成三兄妹都已经在那里,对面便是中山王的仪架,燕越楼和燕越皆站在华盖下面,一眼望去锦绣团簇,派头十足,周围是跟随的侍从和丫鬟,少有双十之数,这么多人,若非藩王仪仗撑着,倒像是来堵门讨债的,甄景为又扫了一眼迎接姐弟俩的人,没看见沈元歌的踪影,心里一突,上前施礼道:“下官来迟,有失远迎,还望王爷勿怪。”
燕越楼笑道无妨:“国公言重了。”
姜氏上前两步,态度殷切:“酒席已经备好,外面天寒地冻的,王爷和斓夫人烦请移步团辉堂,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燕越斓目中空无一物,一直没正眼瞧她们,听见姜氏相邀,方抚了抚鬓发,轻轻笑了一声:“夫人这话的不周到,府上人还没来齐,我们怎么好先入席。”
甄景为正想趁着这个空子询问那个厮沈元歌去了何处,左瞧右看见不到人,甄景为心下焦躁之时,听见燕越楼搭腔:“是啊,本王看甄老夫人和沈姑娘都不在,席上主人不全,总归有失妥帖,敢问国公,她们二人现下在何处?”
甄景为呼吸变紧,拱了拱手:“母亲年老体衰,自入冬便卧床不起,实在无法亲自入席了,望王爷见谅,至于元歌,她素来柔弱,近几日大寒,也许…也许是尚未起身,还在房中。”
燕越斓眉梢挑起:“哦?老夫人身体欠佳么,那我这个晚辈更应该亲自去探望探望了。”
燕越楼道:“那长姐先去,我去瞧瞧元歌。”燕越斓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丝毫不知道掩饰。
甄府诸人都摸不着头脑,除了甄景为脸色阵青阵白,燕越楼眼尖,直接把他方才询问过的那个厮揪出来,自顾自走了,留下燕越斓和一众侍从,燕越斓似笑非笑道:“国公,怎么还不前面领路,带我去见老夫人呢?”
甄景为闭了闭眼,咬牙道:“斓夫人,久病之人实在不宜见客,且夫人若去了,只怕要沾一身病气,还是先入席…”
“你带是不带?”燕越斓眼神变冷,断了他的话。
...
沈元歌没在筠青馆。
她早早避开了今早遇到外人的麻烦,昨天晚上就在西院悄悄住下了,今天早起直接去了甄母房中。
甄母才醒来,见到沈元歌立于床边,讶异道:“阮阮今日竟这么早?”
沈元歌笑笑,上前道:“嗯,阮阮侍候姥姥起身吧。”
甄母也不推辞,沈元歌给她穿好衣服,套上外裳时,听见甄母道:“把我那件素的拿来。”
沈元歌动作顿了一下,听甄母的话将素色袄子给她穿上了,洗脸漱口后,陈嬷嬷端来了早膳。
这里的下人都接到了甄景为的吩咐,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肯多一句话,如常伺候,沈元歌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给她盛汤。
甄母慢慢的吃着饭,她的样子甚至给每个人一种侥幸的心理,今天就能这么平静的过去,和往常都一样。
但是等她放下碗筷,众人便听见她对沈元歌道:“阮阮,今天是你大舅父的忌辰,陪我去祠堂吧。”
一瞬间,周围安静的渗人。
沈元歌吩咐人把桌上的东西撤下去,缓缓地温声道:“陈妈妈都和我了,阮阮去祭奠大舅父是应该的,只是姥姥的身子不宜受凉,就别出去了,让我代姥姥去可好?”
甄母道:“这怎么行,今天我是一定要亲自去的,陈娘,去准备伞盖和斗篷。”
陈嬷嬷犹豫了一下,看向沈元歌。
甄母面色不虞,自己站起来便往外走,眼瞧着掀开帘子出了内卧,沈元歌身前几步,追上甄母,拦住了她:“姥姥,今天您实在不宜出门。”
甄母最是珍重甄景嵘,且平日里虽然慈爱和蔼,但骨子里向来是一不二的,见沈元歌阻拦,微微沉了脸色,话中已带了斥责意味:“阮阮。”
沈元歌福身拜道:“阮阮知道姥姥怀念舅父,可现下外面风雪未停,天寒地冻的,实在不好出门,阮阮听闻,大舅父生前最是忠良纯孝,若在天有灵,知道姥姥因他遭受风寒,必然心怀愧疚,姥姥不如今日先找人代为祭奠,待风雪停了,阮阮再陪姥姥亲自去,好么?”
甄母神色略微软和了下来,正逢春菱顶着一头雪,鬓发凌乱的进来,两手通红地放在嘴边哈气,声嘟囔:“天呐外头怎么这样冷…”
陈嬷嬷轻轻咳了一声。
春菱转头,才看见内卧门前站着的那一堆人似的一怔,慌忙行礼告罪:“老太太,奴婢失仪了。”
甄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摆摆手转身回去。
沈元歌松了口气,伸手给她开帘子,在甄母看不见的地方冲春菱眨了眨眼。
春菱悄悄回之一笑。
甄母坐回木炕上,道:“好了,我这里暂时不用这么多人伺候,阮阮和陈娘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候着吧。”
丫鬟们应是,接连转身出去,内卧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沈元歌拿过一个暖手炉,拨了拨里头的炭火,递给甄母,心中作想,这个时辰,中山王他们应该已经入席了。
前世的事情已经清楚了,姜氏知道中山王要来,怕她留在府中太过招眼,才将其提前送往别院,而甄母病发,必然和来者不善的燕越斓脱不开关系。
如今她入宫无望,姜氏自然没必要把她送走,而甄母这里,即便有护心丸这个保障,当然还是不要病发最好。
甄景为怎么也在官场转悠了半辈子,希望他能有周旋住他们的本事。
陈娘无事便无话,只在一旁站着,沈元歌心头发紧,眼睛瞧着香炉里飘出来的烟雾,只盼这安静能持续的久一些,然而天不遂人愿,甚至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外头便响起了丫鬟们拜见老爷的声音。
沈元歌的心往下一坠,完了。
甄母也听见了,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没去祠堂?”
沈元歌起身道:“许是舅父不知姥姥今天不出门,才过来问问,姥姥坐着便是,我出去看看。”
她定一定心神,去了外室。
燕越斓尚未进门,被甄景为给拦住了,此刻就站在阶下,白茫茫雪地上显得极为美艳鲜明,看见沈元歌出来,笑道:“原来沈姑娘在这儿呢。”
沈元歌略福了福身:“舅舅,斓夫人,不巧了,今天老夫人身子困乏,不见客。”
燕越斓嗤的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