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A+A-

    来人叫林志, 是燕启的副将, 董翰青向他回礼:“燕将军进来可好?”

    林志道:“劳将军挂念,都好, 如今西蜀混战未停, 甘宁情况如何?”

    董翰青脸上现出自得之色:“甘宁攻守自如,独善其身当然不是问题, 现下西蜀被羌民脚乱, 朝廷的边城驻军弛懈日久,却是一团糟,官府防守不迭,从大处看, 甘宁反倒同蜀地官兵一同成了西疆防线,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 “真是。”

    林志道:“西蜀的官兵虽然不中用,不过都是保护乡民的好事, 将军何必介怀。”

    董翰青道:“这就是我找林兄来的原因,甘宁子弟今年已达万数, 加之混战未停,巴蜀的官员有招安之意。”

    林志面色微微一变:“陈昂没有答应吧?”

    “怎会,”董翰青扬眉, “陈兄同当今朝廷势如水火, 断不会答应。可此事既然已经提了,就怕山中有些年轻人心思不稳。”他话锋一转,语中不觉带了急切:“云南形势到底如何?燕将军他…”

    “将军且再等等, 上头无一日不防备,老皇帝虽然别的事不上心,对云南可时时刻刻都堤防着,”他眯起眼睛,将手掌翻了个面,道,“王爷本人属下不敢妄加议论,但咱们所有的旧部都在等机会,是以那天迟早会来,到时候燕将军将甘宁收入麾下则顺理成章,编军之后,上万兵士自然将以你为首将,将军放心。”

    董翰青方才提起此事,心绪便开始捺不住的急躁,听见他再次承诺,才将情绪压了下去,道:“好,如此,我且等着。”

    林志眼中露出兴味之色:“将军有统帅之才,十余年前我便知道,只是现在甘宁皆以陈昂为尊,到归军之时,若兵士们不愿以将军为首…”

    “这就不劳林兄费心了,我这十几年的二爷,也不是白当的。”当然,也当够了。

    林志颔首笑笑。

    董翰青道:“如今甘宁形势很紧,我便先告辞了,再会。”他是趁着陈昂受伤昏迷才出来的,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林志道好,冲他拱了拱手。

    董翰青冲手下招招手,两人一同走下山路,将马牵来。

    天气渐热,马匹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往溪水旁边凑,董翰青心想附近也无人烟,一时半会还找不到歇脚的地方,翻身下马,拿出水囊灌水,手下跟着他过来,洗了把脸道:“将…不,二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董翰青喝了几口水,重新将水囊灌满:“你。”

    “二爷为何不将少爷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燕将军?他若是知道此事,必然十分欣喜,对甘宁也会更重视一些的。”

    董翰青道:“老张,你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怎么脑子还是不会转弯,燕将军若知道他儿子还活着,又成了老三,将咱山上那些人拿的死死的,还愿意将甘宁子弟交到我手下吗?所以得等甘宁归军,把将印攥到手里,才能此事告诉他。”

    老张摸摸头:“可万一他们父子提前相认了,燕将军岂非要怪您知情不报?”

    董翰青轻笑一声:“以少爷如今对将军排斥的程度之深,他甚至都不想承认自己姓燕,你没听见他从庐州带来的那个丫头还叫他萧廿么,所以即便他知道将军燕启是他的生身之父,也绝不会去主动相认,我担心什么。”

    老张恍然,钦佩道:“还是二爷想的周到。”

    董翰青站起来,将水囊挂在腰间,道:“咱赶紧上路罢,出来三天了,再不回去,该惹人怀疑了。”

    前路光清亮,让人心清也豁朗了起来,董翰青骑在马上,不自觉地哼出了几个调子。

    万余人皆归自己统帅,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 . .

    又过了两天,董翰青还没回来,萧廿去同羌人交战的地方看了看,在甘宁的混战已经告一段落,几乎看不到滋事的兵民了,谷口一片平静,没发现他的身影。

    他蹙起眉锋,问一旁的看守:“董叔什么时候离开的?”

    对方目露茫然,环顾了一圈,道:“没注意,不过五六天之前清理场地时我们还看见过他。”

    萧廿倒也不是很意外,董翰青是二爷,要去什么地方自然不用特意跟手下人交代,他往外走,想寻别的人问问,身后张杨却找了过来:“三哥!大爷醒了。”

    萧廿一怔,未再做停留,转身回去了。

    陈昂刚睁开眼,头上还缠着细布,却跟没事人似的,和沈元歌谈笑风生,看见萧廿来了,招手让他坐过来,不防上半身受到牵动,一阵天旋地转,忙用手抵住了额角,笑道:“我现在可算知道元歌伤着头是什么感觉了,屋子都是晃的,阿崇,你坐下。”

    沈元歌道:“我上次还叫伤么,舅舅若不舒服,就再躺一会儿。”

    陈昂摆摆手,看向萧廿:“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听他们羌民都去了旁处,怎么还坐不住,元歌来这里也一年了,我看等这次的事情平息下来,你们两个就把喜事办了,人家姑娘不,你一个男子汉还推来推去的,像什么样子。”

    沈元歌耳尖微热,掀起眼帘看了萧廿一眼,抿抿唇道:“舅舅,我们还不…”“好啊,”萧廿却一口应下,“过几年就让舅舅抱外孙。”

    陈昂放声笑了起来:“这样才对。”

    沈元歌站起身:“我去换壶热茶。”她摸起茶壶匆匆出去,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她先让董翰青进去,道:“董叔回来了。”

    萧廿道:“倒是巧,舅舅刚醒,董叔人就回来了。”

    董翰青坐在沈元歌方才的位置上,关切地询问陈昂伤势,陈昂不甚在意:“没事,伤,跟挠痒痒似的。”

    董翰青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那便好,我和弟兄们也都放心了。”

    萧廿站在他身后,眸色黑沉沉的:“董叔这几天去哪了,都没见着人。”

    董翰青手指微顿,旋即道:“前几日官府不是有意招安么,我带了个手下人去东边瞧瞧。”

    陈昂脸色一变:“你去那里干什么?我的很明白了,甘宁绝不同当今官署扯上关系。”他的太急,手握成拳咳了两声,董翰青忙道:“陈兄放心,这个我清楚,就是因为咱们没答应,我才去看了看,免得官兵再惹出什么事来。”

    陈昂方点头,萧廿垂目,手突然搭在了董翰青肩上。

    董翰青回头,却见他只是顺手拈下了一只不知何时挂在自己衣裳上的苍耳,笑道:“董叔既然回来了,就和舅舅话吧,我和元歌先出去了。”

    董翰青道好,沈元歌略一福身,眼睛也在他腿上滞留了一瞬,同萧廿一起退出了房间。

    两人沿着楼梯走下来,沈元歌道:“董叔有点奇怪。”

    “嗯?”

    沈元歌道:“从山下道楼寨的路我走过很多遍,沿路不会沾到苍耳的,去附近的官署大路通畅,马匹可以通行,也不会碰到,可他裤腿上有许多,鞋上也有不少泥渍,所以我觉得不大对。”

    萧廿将那颗苍耳移到眼前,转着瞧了瞧,上面的勾刺已经脱水变软,但尚未干枯,挂在衣裳上大概两三天的样子,他颔首:“若是山路上匆忙赶回来,没有歇脚,自然顾不上这些。”

    两三天的路程,如果往南走,岂不是正好能出蜀地么。

    沈元歌道:“要不要告诉舅舅?”

    萧廿随手将苍耳丢掉:“不必,我会留心的。”

    沈元歌点点头,额头被萧廿亲了一下:“这几天你忙着照顾舅舅,现在人也醒了,去歇会儿吧,我还有些事,下午再去陪你。”

    沈元歌的确有些疲倦,揉揉眼睛道:“好。”

    董翰青到甘宁的那天,林志也回到了元年,入宁州城之前,他先找地方将乔装的衣裳换下来,才进了城中,到将府后,却没见到燕启,管家给他上茶,道:“将军两个时辰前便被传去王府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呢。”

    林志略一敛眉,燕启当今王爷手下职权最高的藩军将领,休沐之日被召去王府,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道:“还不是为着近来羌民作乱的事,西北闹得厉害,听隶京守将也会去。”

    林志撩起眼皮:“皇帝的那些看门狗?以王爷的性子,怕不是要起冲突。”

    “将军何尝不是这样想,才紧忙着去了。”

    林志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管家见状道:“您这是?”

    林志整整衣领往外走:“去王府外头等着,顺便探探风声。”

    王府临衙而建,离燕启的宅邸并不远,林志没让备马车,走了两刻钟的时间,便望见了府邸所在的那条街,和街上列队而立的两排兵士。

    周围行人看见这个阵势,都不约而同绕的远远的,一整条街都格外静谧。

    王府内也十分安静,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沉闷而危险。

    云南王裴肃坐在案后,眉心蹙起,自带一种无形威势,一下下敲击着案面,房中坐着两名将领,无一人敢发出声音,直到门外响起战靴踏在地上的橐橐之声,皆转目望去,裴肃方抬眼,沉沉看向朝自己草草施礼的隶京守将。

    “边民深陷水火,本王就藩云南,竟不能发兵御敌,将军扪心自问,这是当今圣上的意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