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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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内皇宫。

    更深夜长,甘露殿中灯火未歇,李元轻手轻脚挪上来劝道:“陛下,您批了一天的折子,夜色已深,该将歇了。”

    裴肃捏了捏眉心,提笔蘸墨。

    李元会意,给他换了一盏更亮的灯,候在龙椅之侧。

    一刻钟后,裴肃将笔随手架在了砚台上,顺目望了眼案角。

    紫檀木的长案上放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已经在那里躺了许久了。

    瞧见皇帝的神情,李元心都被揪着提起来了,杵在一旁惴惴不敢言,裴肃就那么望着,半晌,终于沉沉道:“你她为何不答允朕?”

    李元冒出一层冷汗,这他哪知道,若谁家女子被皇帝看上了,不想入宫为妃,这倒是有的,可这位要认的是干女儿,不光自己受爵,还能抬高母族门楣,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好端端的抗旨作甚?

    他道:“沈…沈姑娘自言出身低微,不敢辱没皇家门楣,才谢辞未受,想来皇城巍峨,沈姑娘尚只是待字闺秀,心生敬畏,也是人之常情。”

    裴肃眼皮微微一抬:“是么?”

    李元将头伏的更低:“奴婢拙见。”

    裴肃轻笑了一声,从他自云南发兵直到入京登基期间,这姑娘扮了什么角儿,他心里是有数的,又何曾只是一个家碧玉?

    “燕启父子已经启程了罢。”

    “是,”李元道,“算算时日,应当已经入了金州,至多再有两日的脚程。”

    裴肃略一展目,站了起来:“那朕就等着他们入宫复命了,安寝吧。”

    李元松一口气,哎了一声,迎上前去。

    翌日清,裴肃才退朝回来,听凤仪宫来传话的太监道,皇后备好了早食,请皇帝过去用膳。

    裴肃的仪仗本来已经转过路口,又退回来,拐了个弯,往中宫方向去了。

    皇后魏氏已经在待着人在宫门口候着,见到裴肃,面露喜色,迎上去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

    皇后也是西南人氏,母家在当地为官,颇有威望,她自教养于闺中,为人温和谨慎,裴肃对她一向敬重,上前虚扶了她一把:“皇后起身,不必多礼。”

    魏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和皇帝一同进去,给他布菜:“臣妾的厨房新用牛乳研了胡桃露,滋味不错,皇上尝尝。”

    裴肃用了一碗:“是不错,到时候告诉御司膳也添一道。”

    魏氏道:“皇上喜欢,便是臣妾之幸了。”她见皇帝没有多言,便坐了回去,服侍他将膳用完,裴肃瞧出几分,放下碗筷道:“你特意派人请朕来,可是有什么话要?”

    魏氏端坐在座位上,温声道:“确有一事,骁儿去岁业已及冠,陛下也允了他在宫外开府建牙,臣妾想着,他也是时候成家了,所以臣妾请陛下来,商议一下骁儿的婚事。”

    裴肃闻言,笑道:“朕近日来忙于政务,竟将此事耽搁了,骁儿的确该成家了,此事还要劳皇后从上京王公族臣里费些心思,若有品德娴淑的适龄女子,且留意着,到时候让骁儿自己做主挑一挑,再来回朕,若是合适…”他话未完,看见魏氏脸上露出笑容,话锋一转:“莫不是皇后已有人选?”

    魏氏道:“臣妾听骁儿,他镇守长门时曾遭叛军围困,险遭沦陷,幸而沈家姑娘献计,守军才得以借天象变化解了长门危难,也算立了功德,不瞒皇上,您下旨要封其为郡主时,臣妾曾找人问过,这姑娘是前安卢池太巡抚之女,如今沈少卿的长姐,家室门楣不低,且皇上也赞她臻昭淑慧,品性贤良,想来是当得起太子妃这个位置的,皇上以为如何?”

    裴肃一听到魏氏沈家姑娘,神色便一变,他敛眉道:“你沈元歌?她回拒了朕的旨意,没有受封。”

    气氛忽地凝固住了。

    这事魏氏是知道的,但她也知道,皇帝并没有被触怒。

    否则以她的脾性,即便裴骁来求她,她也不会在皇帝跟前提起沈元歌。

    魏氏起身离座,福身下拜道:“女儿家摄于陛下天威,突然得封皇亲,不敢立即承受也是有的,还请皇上莫要怪罪她。”

    裴肃沉声:“朕无此念。”

    魏氏暗松了口气,并没有发现他微微发白的唇色,继续和颜悦色道:“皇上既对那姑娘生了慈父情怀,莫如准允了骁儿和她的婚事,以后过门成了骁儿的贤内助,也能对皇上尽孝,岂不两全其…”“别了。”裴肃突然断她。

    魏氏的话音猝然收住。

    裴肃断然道:“她不适合成为太子之妻。”

    魏氏已经有点后悔了,不无心地问:“臣妾斗胆,不知陛下如何考虑?”

    裴肃道:“朕的确欣赏沈元歌,身为女子,却能临危不乱,心有成算,是睿智聪慧之人,认为义女,入皇家玉牒,日后许人从皇城出,可做牵涉权臣之考虑,但这种女子,不能嫁入皇室,尤其是太子之妻,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聪颖,一旦站在高处,难免生出野心,往长远想,

    待太子继位,皇后难道放心此女入主中宫么?”

    魏氏脸色刷地白了,她的确没考虑到这么远,听裴肃完,已是一身冷汗。

    她稽首道:“是臣妾思量不周,望陛下恕妾身目光浅薄之罪。”

    对深宫妇人而言,目光浅薄算是什么罪呢?裴肃眉心拧出的纹路舒展开,道:“无事,这事以后别再提了,你起身吧。”

    魏氏被侍女扶了起来,坐回座位上,裴肃整整衣衫,漱了口,道:“朕回甘露殿了。”

    才坐下没片刻,又要起来相送,魏氏随行至宫门前,目送他离开,扶住门框缓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哪知从王妃突然成了皇后,这心思倒不得不比先前更沉了——秋宜,让太子来见我。”

    侍女应是,正要去时,却又突然被她拉住:“现在别先忙了,等明日吧。”

    ...

    京中无风无雪,马车入城时,冬阳正暖。

    沈元歌将帘子撩开一条缝,往外望去,长街上人烟阜盛,还算热闹——京城并未受战火所扰,商户众多,稍一平静,很快便能重新蓬□□来,皆是世间乡民的妙处。

    她退回车内,紧了紧萧廿的领口:“在路上奔波了半个月,感觉可还好?有没有不舒服?”

    萧廿抓住她的手握了握:“没有,放心。”

    沈元歌挨着他坐下,额角靠在他肩上:“你待会回燕府?”

    萧廿眉锋几不可察地一蹙,道:“先送你回兆麟府上罢,我还想和你一块见见姥姥。”

    沈元歌睁开眼:“今天别急着去了,回去好好歇一歇,不差这一日。”她指指萧廿发青的眼睑,“你脸色不大好。”

    萧廿唔了一声:“听你的。”

    及至内城,到了要分开的时候,马车停了,沈兆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姐姐。”

    沈元歌应了一声:“我走了。”她弯腰准备出去,却被萧廿握住了手腕。

    他把沈元歌拉回怀里,箍着腰吻上去,半晌才放开,亲亲她的指尖:“路上慢些,我明天便过去。”

    沈元歌嗯了一声,萧廿捞过斗篷,单手给她披在身上,看着她系上绳结,将她扶了下去。

    沈兆麟牵着马在外面等着,对他道:“萧廿哥快回去吧,路上冷。”

    萧廿颔首,燕启驱马过来:“乌氏城诸事多谢兆麟帮衬,今日不便,待来日伯父我亲自张罗,邀兆麟来吃酒!”

    沈兆麟微微笑道:“本是后生分内之事,燕伯父不必言谢,慢走。”

    两拨人就此分开,沈兆麟转向沈元歌:“路程不远,我们走回去吧。”

    沈元歌迟疑道:“姥姥是不是还在等着?”

    沈兆麟笑笑:“我昨晚传信的时候跟她我们还有两天才能到。”

    沈元歌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走在路上,快过年了,街上行人很多,不时有孩童滚着铁环从路上跑过,混着玩闹叫卖的声音,沈元歌环顾四周:“一别四五载,京城似乎还是当年景象。”

    “内城靠近皇宫,这次战火也没烧进来,自然不会有多少变故。”

    沈元歌指指他身上渥丹的官服:“不及人的变化大。”

    沈兆麟笑笑:“萧廿哥变化才大呢,那次我武考后回到寺里,姐姐就没人了,可把我吓的不轻,还担心他少年意气太重,不能照顾好姐姐,如今再见就成了将军,世事难料。”

    沈元歌弯起唇角,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你后年便及冠了吧,我给你做冠服啊。”

    沈兆麟一个好字未落,街上迎面走来一个蓝衫生,瞧见兆麟,快步过来,笑容满面地冲他行礼:“老师回来了,好巧!”

    他目光转向沈元歌,眼睛捉黠地一闪:“这位姑娘莫不就是宋姑娘,幸会幸会。”

    沈元歌睁大眼睛看他。

    沈兆麟:“……这是我长姐。”

    蓝衫生一顿,抬手给自己嘴巴上来了一下:“生浑猜了。”

    沈兆麟道:“成天跟个皮猴儿一样,今天不是休(余下见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