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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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梯门正对着风口, 江鱼呆了一会儿, 终于被风吹得清醒了一些。

    一路跑来的汗水被蒸发,身上一阵冷意。

    尽管顾安和他爷爷的关系并不算好,但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 再失去一个亲人也足够让人心生震动。

    江鱼缓了口气, 拨通了江真的号码:“妈, 你知道顾爷爷出事了吗……”

    “……对, 他应该是回去了。”

    “……好, 我知道了。”

    江鱼刚挂了电话, 接着就听到身边有人话:“手机拿过来!胆子这么大敢站在办公室门口玩手机!”

    下车之后,顾安直接抄着近道一路跑回了家。

    门口挂着灯笼,白底黑字, 门下人来人往。

    他抿了下嘴, 直接进了门。

    一群有的没的亲戚都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回来,全都沉默着。

    还是姑姑先开的口,声音沙涩:“安安回来了啊,先去换个衣服吧……”

    顾安点点头,进了屋。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了眼躺在正中的老人。

    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感觉。

    肇事者是个中年男人, 脸色蜡黄地跪在礼堂。

    出事的原因很简单,跑货,疲劳驾驶,就这么出了事, 家里还有一妻二子。

    顾安和姑姑商量了两天,准备走民事私了。

    一连三天,下葬送行待客,顾安作为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个男人,几乎撑担了所有仪式。

    三天内,他瘦了七八斤,几乎没能合上两次眼,手机干脆忘了充电。

    一直到送完最后一波人之后,顾安才放松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突然想起手机的事,连忙充了电开开机。

    看着江鱼仅在三天前的未接来电,他抿了抿嘴,拨了过去。

    关机。

    他一顿,又拨了两遍,全是关机。

    顾安迅速给了江阿姨。

    “喂?是安安吗?!”江真的语气有些着急。

    “是我。姨姨,我……”

    江真以为他心中难受,连忙安慰他:“我现在在外地出差,之前跟你姑姑了电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姨啊。”

    顾安顿了顿,嗯了声,捏着手机,又问:“姨……江鱼这两天在家吗?”

    江真似乎是一愣,犹豫着:“他没联系你吗?你家里出事还是他告诉我的。”

    顾安心中一酸,艰涩地:“……没有,可能是有事吧。”

    他沉默了片刻:“对了,我姑姑他们搬回来做生意了,让我也转学回这边市里,正好接下来还有些要处理的事……”

    两个人聊了半天,江真才无奈地同意了:“那好吧,你们教导主任我认识,转学手续你不用亲自去办了,我帮你一声就可以。”

    顾安有些着急:“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江真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安安,我跟你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江鱼。”

    顾安一愣。

    “他爸爸前段时间联系到了我,”江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赌钱又炒股,高利贷赔了几百万,现在在到处借钱。”

    顾安一愣脱口而出:“不能借给他!”

    江真笑了:“我知道。”

    她叹了口气:“但是有时候,人逼急了是能做出许多事的。”

    顾安没出声。

    “当初我把你们俩赶到学校住,其实也有这个原因。”江真,“现在他都能联系上我,肯定也能知道江鱼的消息,我准备让江鱼也转学……”

    她之后的话,让顾安在焦急和心慌之间来回颠倒着。

    两个人了很久,顾安才终于缓了口气:“那好,等江鱼安顿下来我再联系他吧。”

    “嗯,你自己也要好好学习,不要太过分心,高考最重要。”

    “……好,再见姨姨。”

    “安安也再见。”

    挂断电话之后,顾安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又拨给江鱼。

    依旧是关机。

    顾安放下手机,闭了闭眼。

    他强行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仿佛一夜长大。

    可刚闭上眼,三天没合眼的困倦很快就席卷到了全身,不可阻挡地压得他难以动弹。

    再醒来的时候竟然是第二天的傍晚,顾安眯着眼看了看时间。

    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江鱼还是没有联系他。

    顾安呆了一会儿,突然爬起来,点开联系人重拨。

    两三遍之后,依旧是关机。

    他骂了句操,点开微信,消息界面也空空如也。

    顾安心中陡然涌上一股怒火,点开李贺的聊天框:

    --江鱼在哪?

    那边回得很快,估计是在上课玩手机:

    --昨天就转学了啊?他没告诉你????

    顾安压着火:

    --他手机怎么不通?

    --……我也不知道,他平时也不怎么用手机联系我。要不我给你他舍友电话你问问?

    --好

    --158XXXXXXXX

    顾安很快拨通了,声音很低:“你好,请问是江鱼的舍友吗?”

    对面笑了笑:“顾安?”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顾安立即记起了那天下午的医务室,和床上躺着的男生。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强忍着:“江鱼的手机怎么不通?”

    张辛阳像是有些讶异,声音依旧很轻:“他换号了啊,没告诉你吗?”

    对面沉默了很久,他笑着:“那我把他新号码给你好了,你给他吧。”

    “……不用了。”

    顾安几乎是落荒而逃。

    转学转得太着急,再加上被陈诚的事惊得太狠,竟然忘了跟教导主任把手机跟要回来。

    新学校是隔壁市的私立高中,管得十分严,江鱼硬生生拖了两三天才在厕所里找了个机会拿出新手机。

    开机的过程十分漫长,他有些焦急。

    等界面终于显示出来,他点开拨号键盘,拧眉想了半天,却只记得江真的号码。

    江鱼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通了,他连忙问:“妈,你有顾安的电话吗!”

    江真一愣:“有啊,我给你发过去?”

    “好。”江鱼顿了顿,又问,“他那边怎么样了?”

    “还可以,情绪很稳定,最近应该在和肇事司机那边协商。”

    江真:“对了,他转学回他们家的事你知道吗?”

    江鱼一愣:“转学回家?!他不是只回家处理顾爷爷的后事吗!不是应该转到我这个学校吗?!”

    江真也愣了:“他没跟你吗?”

    “……没有。”江鱼脑子一空,“我之前的手机被没收了。”

    江真在电话里向他解释了半天,包括顾安的姑姑和他家里的亲戚们的事。

    江鱼沉默地听着,听江真了许久才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顿了顿,复制了顾安的号码,拨。

    您所拨的号码已关机。

    三四遍,全是关机。

    走廊上空无一人。

    回教室的时候,江鱼眼前一黑,扶着墙干呕了半天。

    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五,江鱼有了理由,请假直接去了医务室挂水。

    他藏在角落里掏出手机,下载微信,折腾了半天才登陆上旧账号。

    他无视掉一堆红点,直接点开顾安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顾安大概是在找他:

    --江鱼?你电话怎么不通?

    他迅速回了句:

    --手机被没收了,你还好吗?怎么没跟我转学的事?

    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江鱼等了半天,骤然从心底涌上一团火,压住了,去找李贺。

    --江.哥?【坏笑】

    --新学校怎么样?我听管得很严啊!

    --昨天我去找老张,他等你啥时候回来再把旧手机给你。

    --对了,顾安也转学的事你知道吧,那天他还问我你手机怎么不通,我让他去问你舍友了,你俩联系上了没有?

    江鱼顿了顿,回复:

    --他没跟我。

    --你有在微信上联系他吗?

    李贺很快就回了过来:

    --前两天我问他找你了没有,现在都还没回我……

    江鱼抿了下嘴:

    --好,知道了

    李贺最后补了一句:

    --他之前应该是去找张辛阳了,不然你去问问吧

    江鱼一愣,迅速反应了过来,直接在之前的宿舍群里找到张辛阳,字:

    --你跟顾安了什么。

    那边估计是在上课,过了几分钟才回了个疑惑的表情:??

    --他三天前确实来问过我你去哪了,我就跟他了一句。

    --对了,他还问了之前你送我去医务室的事,我告诉他,你只送了我一趟就走了,但他好像不太相信……

    江鱼看着这一段段的话,火气终于没能再被压下去。

    他直接关了手机。

    顾安的占有欲很强他是知道的,虽然有时候会很烦人,但大多数时间江鱼还很愿意惯着他。

    没想到惯到现在,他竟然因为这么件事,甚至都不来听自己一句解释,直接撒手失踪。

    江鱼越想越气,拔了针直接跳下了床。

    去他妈的吧爱谁谁。

    晚上起了风,阴天的夜里没有月亮,关了灯之后,屋里一片漆黑。

    顾安躺在床上,看着江鱼发来的两句话,盯了半天,删除。

    他回想起前天晚上,自己从别人手中得知“男朋友”的新手机号,憋闷了半天,却还是没忍住,了电话过去。

    拒接。

    他不死心地发消息去问。

    “江鱼”却只回了一句:在上课。

    他又硬生生等到晚上,发消息问了一堆事,对面却直接回了句:

    --手机没收了,别联系了,烦不烦。

    再然后,就是张辛阳在朋友圈里发的一张照片。

    里面只有一个背影,路在操场边,很模糊,顾安却一眼看出来那背影是谁。

    照片里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蓝白的校服,阳光下,江鱼的手腕白得刺眼。

    一阵尖锐的刺痛。

    顾安迅速止住了念头,盯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表情平静。

    心中不知道是难受或者麻木,他突然想起,两个人每一次的亲吻似乎都是他在主动。

    就连“男朋友”的称谓都是他逼迫的。

    顾安不得不承认了某个事实。

    他缓了口气,退出微信,卸载,删除。

    睡觉吧。

    ……

    时间辗转,走过一两个冬夏,高考悄然而至。

    黑板墙上大红幅贴着“不屈不挠,坚持奋斗”,牌子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个位数。

    窗外的知了还在没完没了地叫着,鸣声燥人。

    桌子角放着瓶冰水,寒气被室温凝集成了水珠,湿哒哒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江鱼拿纸巾擦着桌面,掏出来看了一眼。

    是李贺发来的消息:

    --鱼儿!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到时候高考完聚一聚呗!

    他笑了声:

    --考完当天晚上,等我回去。

    --得嘞!

    江鱼盯着笔下的试卷,走了会儿神,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算着能量守恒。

    分考场,动员大会,放假,考试。

    看起来十分紧凑的安排,满满算过完,却只用了不过一个星期。

    头顶的风扇在呼啦啦地转着。

    最后一科考完,江鱼放下笔,望向窗外。

    阳光明媚异常。

    坐在高铁上,江真来了电话,声音里满是笑意:“恭喜宝贝鱼儿高考结束,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吧。”

    江鱼也笑:“对啊,高铁还有二十分钟。”

    “路上心,等过几天妈妈回去带你吃好吃的!”

    “好。”

    两个人完,似乎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什么。

    江真先开了口试探:“对了鱼儿,还记得高二的时候妈妈过,你跟……”

    “高铁信号不太好,”江鱼笑着,“我先挂了,到家报平安。”

    江真叹了口气:“行吧,注意安全。”

    “嗯。”

    挂断电话,江鱼看向窗外的漆黑,沉默了很久。

    除了过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躲得有些刻意,但没有什么开口的勇气。

    仔细想想,之前发生的许多并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正好卡在青春的关节点上,一动就是牵连。

    停站的提醒声响起,江鱼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聚餐约在了区楼下的烧烤店里。

    江鱼推着行李箱进去,跟着服务员到了包厢。

    徐先看见了他,伸手招呼:“好久不见!”

    他旁边坐着林旭,两个人挨得很近,看起来关系不错。

    李贺朝服务员又要了两瓶啤酒,才回过身,在江鱼肩上拍了两一下,感叹:“都有四五个月了吧,上次见你还是过年。”

    江鱼笑了笑:“是啊,你又胖了。”

    李贺骂了句操,踢他一下:“丫还是一脸少女杀手。”

    江鱼把行李箱放在角落里,坐下来:“这不是日子过得滋润吗。”

    徐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林旭在旁边:“上次省模拟我看见你排名了,厉害。”

    他顿了顿,又:“还有顾安,他三次模拟都在前十。”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江鱼涮着筷子,手上一僵。

    “哎哎哎倒点酒吧!别光吃肉腻死了!”李贺急忙在旁边补救,“来拿杯子!”

    徐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林旭,脸上却还笑着:“对了,你们还记得张辛阳吗?”

    江鱼抬起眼:“记得,他怎么了?”

    “之前五一开学没多久,他和他们宿舍一男的内什么,被宿管抓了个正着,开除了。”徐。

    江鱼皱着眉,没有话。

    李贺倒是很震惊:“卧槽他们这些搞基的有点儿厉……”

    他嘴边一卡,见江鱼看过来连忙摆手:“哎我不是你们啊!”

    江鱼:“……”

    他收回视线:这傻逼发。

    徐也一脸黑线,咳了一声:“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大学啊。”

    “S大。”江鱼,“你们呢?”

    林旭:“我们去W市的理工大。”

    徐笑了笑:“估计考不上,我二志愿科技大。”

    李贺摇头叹气:“就我一只单身狗,惨得不行。”

    江鱼默默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李贺瞪他。

    徐知道他不想多提和顾安有关的事,连忙断李贺:“快点吃饭吧!肉都烤糊了!”

    尽管心情微妙复杂,但江鱼还是比之前放松了许多,四个人吃到了七八点才各自回家。

    江鱼推着行李箱,顺手给江真发了个电话报平安。

    他循着记忆往区里走着:“……对,吃完饭了,准备回家。”

    “……好,你也早点睡,回家记得把灰灰带上。”

    “晚安。”

    上楼的时候,区一角的树林似乎有个影子过去。

    江鱼眯了眯眼,没太在意,转身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  顾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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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虐不虐不虐三连。

    谢谢金鱼呀、喋喋以喋以喋喋的营养液~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