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城
故事到这儿并非是结束。
这些只是哑奴所遭受的苦难的开端而已。
戌伏对哑奴许诺了长生,而代价是她留在一处地方,尽她所能的照顾一个人。
如此简单的要求令大难不死的哑奴心动了,她并不知道言语对于凡人的重要性,也不知道自己的点头会成为一个协议,一个伴随她此后余生的、不可违背的协议。
‘这是我活该,你不必同情我。’
哑奴如此写道。
从一开始的求生,到后来被长生诱惑,哑奴的每一步都带着自己的主见,所以在悲剧降临时,她只觉得自己活该,并不后悔。
不,应该,哑奴认为后悔没有意义。
后悔并不能使已经发生的事改变,后悔只会让她这贫瘠而漫长的岁月变得更加难熬。
所谓的玲珑心在一日又一日枯燥的奴仆生活中变得苍白无趣,与此一起被磨平的,还有哑奴的性子,以及她的名字。
她逐渐忘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与面前这人交谈,她甚至要忘了自己的父母兄妹。
“他取走了你的舌头,将你囚禁在了这里?”余音很想自己并不是同情哑奴,但这时候让哑奴误会,显然更有利于余音行事。
哑奴摇了摇头,写:他吃了我的舌头。
跟着戌伏进入这里之后,哑奴就发现自己不能话了。等她张开嘴,戌伏就粗暴地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舌头两指一夹,夹出了她的嘴。
疼痛是没有的,可哑奴看到戌伏径直将那截尚在蠕动的红色肉块放进嘴里时,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许久,畏惧也因此在哑奴的心里扎了根。
“需要我救你离开这里吗?你救了我,我自然也要谢谢你。”余音试探性地问道。
哑奴赶忙摇了摇头。
她离不开这里,哪怕她并没有试过,她也仍然对逃跑的后果一清二楚。
门外久等不到余音出去的黑龙引选择了哼哧哼哧往里爬,它所到之处,那些在黄昏中滋生的触角都退避三舍,似是害怕极了。
嘎吱。
嘎吱。
黑龙引后头还拖着个裹满了泥巴,脏兮兮的不明物,声音正是这东西摩擦地面发出的。
听到声音的哑奴慌忙回身,她看不到黑龙引,但能看到后头的那个东西,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脚并用地扑过去,想要抓住那东西。
可黑龙引多灵敏呀,岂会让一个凡人抓到自己。
于是就见半空中跃出一道泥线,黑龙引拉着那不明物飞到了余音面前的书桌上。
清泉从余音的指尖流淌而出,哗啦啦几下就将黑龙引带回来的东西冲洗干净了,也就是这时,余音才发现这东西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与自己从崔娘哪儿得到的半截灰玉十分相似。
踏遍
崔娘那里的灰玉是柄,这半月形的锋利刃片就是剑身。
没等余音将掌心的灰玉取出,哑奴就拼命撞了出来,撞得桌上笔墨纸砚撒了一地,只是她依旧没能拿到她想护住的东西。
求求你。
哑奴跪在地上,双掌合十,不断地磕头。
“这东西对你而言,有什么用处吗?”余音看着自己掌心跟着变的月牙,一边,一边抠出剩下那一半,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两者合二为一了。
听到余音这话,哑奴在地上摸了笔和纸过来,写道:这是他寻来的宝贝,如果丢了,我罪责难逃,请你看在我刚才救了你的份上,还给我。
余音眼珠子一转,假意被动,犹疑道:“不如你你知道的有关戌伏的事,我权衡一下,看看是不是应该还给你。”
东西到了余音的上自然是没得还的,区别只是余音会决定要不要顺把戌伏给宰了,毕竟她在外面还欠了崔娘的一个承诺。
哑奴不知道余音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有望拿回法器,连忙开始写自己所知道的种种。
平日里戌伏是不大常来这里的,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戌伏才会造访,而且会带着一大帮子的凡人。这些凡人被戌伏称作炉鼎,他,炉鼎就是用来给床榻上的方雪晴注入生的法器。
因为协议,戌伏对哑奴倒是知无不言,还教给了她许多凡人接触不到的法术,也因为戌伏吞了哑奴的舌头,故而旁人不知道哑奴在咿咿呀呀什么,戌伏却完全能听懂。
一个听话的哑巴,于戌伏而言,就是最完美的工具,他所有的计划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向哑奴倾诉,与方雪晴爱而不能见的哀伤也可以全盘托出。
看着哑奴写完这如同传记一般的长篇,余音陷入了沉默中,戌伏做下的种种令人发指的丑陋事迹都足以给他带去覆顶之灾,可他为什么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
刹那间,一个古怪的念头涌上余音心头。
她抚摸着掌心这把锋利无比的骨剑,抬头对哑奴道:“现在我有一个设想,如果是真的,我也许能帮你离开这里——”
因为余音的话,哑奴那布满灰翳突然闪烁出一点光亮。
“但我不保证你走出这里之后能活着”
这番话出口,是余音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从看到戌伏起,她就无法参透戌伏的本体,方才哑奴又,这间屋子是戌伏褪下的壳,只是余音对这壳探灵,却探不到任何痕迹和波动。
崔娘先前过,城主的眼线遍布全城,但余音在外面走时,什么暗桩都没发现。
能不被余音察觉的暗桩,这得有多大的本事?
还多到,遍布全城。
此外,余音在城外时就看出来,整座阴安城都算上的是一个法阵,出入者在戌伏的眼中无所遁形,所以她在入城时就遮蔽了自己的行迹,然后借着眉姐的妖气将自己伪装成偷溜进城的人物。
如此一来,就算戌伏察觉到城里多了一人,也只会当做是只不起眼的老鼠。
话又回来,就目前所有的迹象来看,戌伏很有可能就是阴安城本身。
要真是这样,余音看向床榻上的方雪晴,笑了笑,继续道:“但起码,你会拥有短暂,却绝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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