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谢清霁喝醉了酒,迷迷茫茫昏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 只觉得断断续续中, 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他梦见了自己还是只狐狸、孤零零在山野里艰难求生的那段时光。
狐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很容易饥饿,但外边凶猛的野兽太多, 而他又太弱了, 每次出去觅食, 都仿佛在生死边缘走一遭。
这天他实在饿得不行, 在洞穴里团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好在昨夜下了雨,四处泥泞, 野兽们都懒得出来,狐狸暂且安全。
他去竹子底下折雨后刚生出来的竹笋, 折了好几根,直到尾巴卷不动了, 才收了爪, 准备带回窝里。
结果刚转身, 他就被另一颗大树下、一截顶着绿油油叶片的奇怪东西吸引了目光。
狐狸歪着头看了一会, 确定那边没危险,才哒哒哒跑过去。
跑的近了, 狐狸发现那原来是一根萝卜。
山里有不少野生萝卜,埋在地里,外皮皱巴巴的, 狐狸以前挖过,刚咬了一口,被那酸涩的滋味刺激的一个激灵,从此再也不肯吃。
不过这根萝卜好像不太一样。
狐狸伸爪子扒拉开一点土,看见了一截白生生的萝卜,水灵灵的,嫩嫩的,看起来……挺诱狐的。
狐狸凑过去嗅了嗅,嗅到了一丝萝卜独有的甜味。
他心动了,干脆把整个萝卜都刨了出来,爪子心地拍干净了泥。
这萝卜还没长大,只有他半臂长,嫩嫩的。
狐狸本想继续拿尾巴卷着带走,但他尾巴卷着竹笋,卷不动了。
而萝卜太嫩了,好似轻轻掐一下都能冒出汁水来。
狐狸犯了难,他不敢用牙碰这根萝卜,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心翼翼地含在嘴里,哒哒哒跑回了洞穴里。
狐狸不太舍得吃这个水汪汪的嫩萝卜。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闻起来这么香甜的萝卜。
狐狸把嫩萝卜摆在他窝的最里侧,每天都要抱着睡觉,美滋滋的。
结果某天一觉醒来,狐狸忽然发现这根嫩萝卜有点蔫哒哒的了。
他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将嫩萝卜抱出来,绕着转了好多圈,不知所措。
好在冥思苦想了一整天,狐狸终于想起来,嫩萝卜生长,是需要泥土和水的。
于是狐狸在他的窝旁边挖了个浅坑,将嫩萝卜歪歪斜斜地放了进去,然后出去找水。
水是找到了,可狐狸没法带回去。
他拿树叶盛了一点水,但一路跑回去,水都撒没了,他拿爪子兜水……那更兜不住。
狐狸纠结了一会,想到了新法子。
他将尾巴往水一滚,白绒绒的狐狸毛沾了水,立刻湿哒哒地黏成一缕一缕,狐狸忍着想甩尾巴的冲动,跑回嫩萝卜跟前站定,背过身。
哗啦一顿甩。
尾巴上的水就全抖落到嫩萝卜身上了。
狐狸这晚上没敢睡觉,紧张兮兮地盯着嫩萝卜,盯了一晚上,直到初透,他才松了口气。
好像……萝卜又水嫩起来了。
狐狸开始了漫长地养萝卜生活。
他孤零零待久了,养个萝卜都很快乐,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驱赶想偷偷咬萝卜叶子的虫子,最大的快乐就是拿毛绒绒的大尾巴给萝卜洒水。
养了不知道多久,萝卜渐渐变成了大萝卜,原本的浅坑越刨越大,到后来,大萝卜躺在坑里,都能和窝里的狐狸紧紧挨着了。
狐狸现在给他浇水,要拿尾巴接三四次水才够。洒完水后,他蹲在大萝卜旁边,声道:“你长胖了,我抱不动你了。”
大萝卜抖了抖绿叶,闷声闷气地回应他:“我不是长胖了,我是长高了。”
狐狸坚持道:“不是,你就是长胖了,你看。”
他张开两只前爪,抱了一抱大萝卜。他原本能将萝卜含在嘴里的,但现在他两只爪子都拢不住萝卜身了,他重复道:“我要抱不动你了。”
大萝卜好像生气了,他不再话,狐狸不知他怎么了,惴惴不安地望了他一会,耷拉着耳朵去睡觉。
结果半夜,大萝卜悄悄从坑里拱起来,靠着几根长须须,歪歪倒倒地跑了。
狐狸心里惦记着大萝卜,睡得不安稳,半夜惊醒,下意识就翻身去看大萝卜,这一看他立时吓得魂都飞了。
——他的大萝卜不见了!
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到处找大萝卜,好在大萝卜靠着那几根长须须跑不远,很快被找到了。
狐狸心下一松,吧嗒吧嗒跑过去喊他:“大萝卜!”
大萝卜就跟听不到似的,狐狸越喊他,他就跑得越快,而不知怎么的,狐狸发现,大萝卜离他越来越远了,不管他怎么跑,都追不上。
狐狸难过的要命,眸底都泛起了水润润的光,他跑了好久,爪子累得很,软软的肉垫被石块割伤了,他都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去追。
可最后大萝卜一个滚,就彻底消失在狐狸眼前了。
狐狸一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失声:“大萝卜!”
无法克制的伤心和委屈突然涌上来,狐狸站在原地,忍着差点就要滚落下来的眼泪,带着哭腔又大喊了一声:“大萝卜!”
“——司暮!”
谢清霁不知道这好好的一场梦怎么突然就走了个悲伤结局,他乍然惊醒,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先脱口喊出了司暮的名字,呼吸有片刻急促,似乎一下子还没能从梦里狐狸的情绪中回神。
他的手藏在锦被下,捏了捏拳,指尖触碰到掌心时,摸到了一层冷津津的汗。
醉意渐渐散去,回忆慢慢回笼。
谢清霁躺在床榻上,呆若木鸡。
他……他都做什么了?
他喝醉了。
他把司暮当做萝卜,又抱又啃的,还不止一回。
得亏司暮没生气,没把他甩出去,还将他扶过来休息。
谢清霁恍恍惚惚地坐起身来,心头愧疚如雨后春笋,冒得又密又急。他犹豫了一下,想找司暮道歉,结果一转头发现梦里狐狸没了大萝卜,梦外他也找不见了师侄。
……这一瞬谢清霁不上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他捏了捏眉心,竭力让自己迅速地冷静下来,翻身下榻,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环顾四周辨认环境。
——他从刀客的旧屋,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房间不上奢华富贵,但内容显然比刀客那间旧屋丰富的多,除了一整套雕花木桌椅,软榻配案几,精致的茶具,还搭了个梳妆台,架着个影像模糊的铜镜。
谢清霁正要去推开窗看看外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叩门声。
有人在外头轻声唤道:“公子,您醒了吗?可要洗漱?”
——他和司暮喝了酒,触动了酒中客和刀客的后续往事。
秘境开始有条不紊地按着两人的记忆继续往下发展了。
谢清霁定了定神,暂且压下心中对司暮的担忧,应了声:“请进。”
敲门的是个侍奉人的厮,捧着热水进了屋,就要来热情地服侍谢清霁更衣洗漱。
谢清霁不习惯和他人亲近接触,下意识拒绝了,话出口了才想起来他现在是在当“酒中客”。
若做了不符合酒中客身份和回忆的事情,他是要被秘境无限退回原点的。
好在酒中客虽四处游走,广结好友,但也是不爱被人服侍。
厮恭恭敬敬地退到了门外,掩上门前又了声:“我们老爷已让人备好了早膳,公子洗漱完了便可享用。”
谢清霁镇定地应了声“稍等”。
经此一事,谢清霁谨慎了许多,开始凝神猜测着酒中客的行为。
酒中客和刀客虽然暂时分别,但肯定还要再次相遇。
他此时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并完成推动记忆的关键事件,与司暮汇合……他总不能每次都干等着司暮来找他。
那也太丢脸了些。
想到这,谢清霁又严肃了几分,越发仔细起来,生怕行差踏错,又被秘境丢回原点。
然而酒中客与他性格迥异,他清冷内敛,沉默寡言,酒中客洒脱舒朗,肆意快活——几乎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性子。
谢清霁揣摩着酒中客可能的行为,着实头疼。
琢磨着琢磨着,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司暮。
若是司暮在……司暮对这些事,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吧。
司暮好像从没被什么事情为难过。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梳理着脑海里纷纷扰扰挤进来的酒中客的记忆。
半路拦了个人,相邀共饮大醉了一场后,酒中客就洒脱地告辞了。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拘节,只求活得痛快,能拿得起也放得下,是无拘无束的风,看遍天下美景,却轻易不会在某处停留。
或者,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停留的美景,还未出现。
他与刀客分别后,继续畅游江湖,带着一坛美酒,随兴浪迹四处。
兴致一起,他也常邀约同行之人豪饮几杯——酒中客从还没记事时就被他爹喂着喝酒,从喝着长大,酒量极好,千杯难醉,而同行之人虽也有能喝的,但都差远了。
往往酒中客还没喝出其中滋味,对方便醉成烂泥,醺然昏睡。
酒中客摸了摸下巴,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叹息。
像刀客那样和他旗鼓相当、喝到最后才齐齐醉倒的人,这世间当真罕有。
走遍千里也难求。
酒中客今天闲来无事,借了一叶扁舟,带着一坛子酒,独自在湖里飘荡。
他随手摇了两下船桨,就将之撇到一边,翻身躺下,一手揽着大酒坛,一手垫在脑袋后,半眯着眼发呆。
发呆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念那位萍水相逢的刀客。
可惜好马不吃回头草。
已经告别过的人,酒中客从来不会回头去寻找。
酒中客有点可惜,但也没太在意。他又翻了个身,算憩一会,忽然听见有人在岸边叫喊。
是个姑娘的声音。
她似乎正遭受了什么危险,紧张又害怕地放声大喊:“——别碰我!你这混蛋!给我松手!啊啊啊别碰我!救命啊!”
过于紧绷的情绪让她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
酒中客一个鲤鱼挺翻身而起,抬眼一望,就看见一个粉衫姑娘踉踉跄跄地从湖边一片树林子里跑出来,身后追着个穿的花里花哨的男人。
也不知是谁家纨绔子弟,又来祸害良家姑娘。
酒中客行走江湖多年,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他随手捞起从不离身的酒坛,提气跃起,足尖在水面上连连几点,便借力回到岸边。
正巧那姑娘见无路可逃,一咬牙就跑到湖边,提着裙就想往下跳,竟是宁死不屈。
酒中客一伸手,拦了一把,那粉衫姑娘一脑袋撞他手臂上,撞懵了一瞬,只以为自己还没出龙潭呢又撞入了虎穴,惊惧之下也没仔细看酒中客,只奋力推开他手臂,悲愤道:“让开!别碰我!”
酒中客短促地笑了声,顺势将人力微的粉衫姑娘往旁边带了带,远离了湖岸边,又避开了差点扑过来的纨绔。
然后收回了手,一点便宜都没占,朗声笑道:“我不碰你,我碰他。”
粉衫姑娘跌跌撞撞两步,堪堪站稳,就看见酒中客长腿一伸,对着纨绔毫不留情地一踹——
扑通!
好大一声落水声,姑娘目瞪口呆。
那纨绔好吃懒做,长了一身膘,被人一脚踹下去,水花溅得又高又远,甚至溅湿了姑娘的衣摆。
他从没被人这么冒犯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火冒三丈,气得甚至都忘了怎么凫水,一边扑腾着冒出个头来,一边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呸!哪里来的崽种……咕噜咕噜……敢暗算老子!”
酒中客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半晌,发现这纨绔大概是吃喝玩乐搞坏了脑子,岸边近在咫尺,也不晓得伸手攀一下。
他见这纨绔一边扑腾一边骂人,还中气十足的,料想不会出事,干脆不搭理了,转头问粉衫姑娘:“家在哪?送你回去。”
酒中客送惊魂未定的姑娘回了家,也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落水纨绔的身份还不简单。
他家中大姐是县令的第四房妾,故而多多少少也算是和县令扯上关系。平时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做,镇子里的人都不敢惹他。
一方恶霸。
而姑娘姓许,其实也不算姑娘了,她是家中独女,今年二八,几个月前刚定了亲,对方是隔壁邻居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郎君。
许姑娘正美滋滋的待嫁,一道晴天霹雳忽然落了下来——
那纨绔来许家提亲了。
是提亲都不算,那纨绔不知哪天见了许姑娘一面,花心一起,立刻就看上眼了。
他大摇大摆地来许家大声嚷嚷,耍泼耍赖,要把许姑娘纳入房中当个妾——许家只是普通人家,纨绔看不上他们的身家背景,只惦记着人姑娘的美色。
任凭许林两家费尽口舌,都不管不顾。
纨绔借着县令的名头,借势欺人,许家和定亲的男方林家,都是没钱没势的普通人家,不敢抵抗,只能暂时按下婚事,尽力拖延应付这纨绔。
他们只期盼着纨绔花心,快点见着新的忘了旧的,放过许姑娘。
他们这缓兵之计不错,那纨绔花天酒地惯了,冲过来要纳妾也只是一时冲动,被应付走了,自去花天酒地玩乐了几天之后,就把许姑娘忘了。
许林两家心翼翼低调行事了一段时间,见纨绔没再上门提“亲事”,放下一半心来,又开始暗中筹备起两个辈的婚事来。
许姑娘年纪,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没想太多,只以为雨过天晴了,也松了口气,美滋滋地继续琢磨着自己的婚事来。
她为了躲纨绔,在家待了许久,憋闷地很,这天终于忍不住了,听到纨绔在花楼里喝酒,便悄悄去了林子里,找一种能染指甲的果实。
谁知天公不作美,那纨绔平时在花楼里喝酒,总是从早喝到晚的,不到烂醉不会回家的,可今天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看腻了花楼里的姑娘,意兴阑珊地一挥手,拍拍屁股就离开了花楼,到湖边来走走。
许姑娘没料到他居然会来这等偏僻角落,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逃也逃不掉,于是就有了后来酒中客救人踹人的事情。
送许姑娘回家后,许家再三感谢酒中客的救命之恩,备了厚礼相送。
酒中客笑吟吟地拒绝了,只道举手之劳,正欲离开,却见许家老爷虽然面上带着笑,可眼底却仍旧是难掩惊惧和忧愁。
他不由又多问了一句。
许老爷是个厚实心肠,虽感激酒中客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但也不愿意连累一个没权没势的外人来掺和这摊子烂事。
直到酒中客察觉不对,再三追问,他才叹口气:“那纨绔性子恶劣,吃了这个亏,只怕不能容易罢休,等他回过神来,就该上门算账了……”
许老爷的妻子徐氏心疼唯一的闺女,抱着许姑娘,想着那纨绔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上门,这回他们也不知还能不能护着女儿……
越想越担忧,越想越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酒中客沉吟片刻,刚迈出去的步子就收了回来。
他重新坐回座位里,顺手将酒坛也搁在手边案几上,笑道:“……这倒也不必太担忧。若不嫌弃,就暂且收留我几日,那纨绔来几回,我给他几回。”
他哂笑一声:“我行南走北多年,最看不惯这种垃圾玩意。这种人就是欠,怂了他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酒中客就这么住了下来。
那纨绔泡了一回冷水,病了一遭,安分了几日,病一好,立刻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许家,叫嚣着要许家把许姑娘交出来。
许家当然不愿意,急匆匆求救于酒中客。
酒中客从墙头一跃而下,将毫无防备独自前来的纨绔一顿暴。
纨绔被揍得鼻青眼肿,慌得连忙告饶走了。
然后过了两天,他又带着一串儿虎背熊腰的家丁,每人都带着手臂粗的木棍,气势汹汹地上门来。
“来啊!你给老子过来!”纨绔躲在一众家丁背后嚷嚷。他上回的伤还没好全,嘴角还裂着一道伤,一大声吼就扯得生疼。
但他又不愿意在气势上输了人,于是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继续大声嚷嚷:“你有本事过来老子!嘶——痛死老子了!”
酒中客挑眉,仰头灌了口酒,笑道:“你这要求奇怪的很,不过也是可以成全一下的。”
他轻描淡写地撂倒了一众家丁,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纨绔拎过来,又是一顿胖揍。
纨绔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痛得呜哇乱叫,嘴里胡乱扯皮:“痛死老子了!……啊!你们这群废材!还不来救主子!”
他刚开始还有力气拿县令来威胁酒中客,酒中客当听不到,照样揍,揍到最后纨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疯狂求饶,才住了手。
“还敢不敢来搞事?”
“不敢了,不敢了,大侠饶命……”
纨绔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哭得满脸邋遢,大败而去。
酒中客拍了拍手,掸了掸丝毫不乱的衣袖,琢磨了一下,回头对躲在门后看得拍手称快的许家三位道:“这回他该老实了吧?”
酒中客看过太多这种事情了,多数情况下,只要不牵扯到县令的切身利益,县令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横竖一个妾,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纨绔要真敢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去扰县令,县令会宁愿把这妾休了,都懒得管这种没好处收的破事。
而纨绔家里人也不会让纨绔真的拿这事去闹县令,他们虽然在外作威作福惯了,但也知道,他们在县令眼里,一根葱都不算。
果不其然,纨绔并没敢找县令。
但这回酒中客也失算了。
那纨绔还真是皮糙肉厚越越不服气,不断带人来许家闹事,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他仍旧锲而不舍。
如此反复几次,许家人从最开始安心,又变成了担忧。
酒中客也觉得不好。
他是没什么关系,纨绔来一回,他就一回,轻轻松松。
但他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啊,更何况纨绔来闹多了,对许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酒中客沉思了一夜,天亮后,提出来了一个法子。
“公子,您的早膳。”
厮的声音恰好断了谢清霁的沉思,他回过神来,发觉酒中客的记忆就此截断。
堪堪截断在他和许家老爷提出这法子前。
谢清霁有点头疼,又揉了揉眉心。
所以酒中客究竟想了什么法子?这记忆截断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妙了。
他压下满腹疑虑,坐在桌前,等着下人将早膳端上来。
早膳虽是让人精心准备的,但在谢清霁眼里仍旧是粗糙的很。
好在吃早膳这件事不是触动记忆的关键事件,就算谢清霁一口不吃,也不会有影响。
等时间一到,就算许久一筷未动,厮也只会当他吃过了,来收走餐具,继续后续发展。
谢清霁想了想,没动筷,试探着问了厮几句话。
和之前风月楼里的莺莺燕燕一样,他是能和厮交流的。
但厮受秘境限制,能的事情并不多,超脱于酒中客记忆之外的东西,他一概不知,谢清霁一问,他便含糊过去了。
故而谢清霁也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等会儿吃完了早膳,许家老爷有请,是要商量大事。
谢清霁不善言辞,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后便止了声,安静耐心地等时间流逝。
他只以为酒中客等会儿见许家老爷,是要提出那沉思一晚的法子。
谢清霁对酒中客的法子一无所知,去见许老爷的路上,都在沉吟思忖着,不知等会儿要是错了话,秘境会将他返回到哪里。
谁知等见了许家老爷,那中年男人灌了口茶,却是先开了口。
“昨日你提出来的那个办法……我们想了一晚上。”许老爷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犹豫,他停顿了很久,终于认命般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实在不行,只能劳烦大侠了。”
许老爷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倏地跪下,冲谢清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您的大恩大德,我们许家无以为报……”
谢清霁怔愣了一瞬,下意识就侧身避过,旋即上前去扶他:“……这是怎么了?”
许老爷眼里蓄起心酸的泪水,他在谢清霁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刻他好似苍老了十岁。
“如大侠仍旧愿意,我们便来具体商量一下这个法子吧。”
谢清霁眉头微蹙,立刻意识到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点,要比酒中客截断的记忆晚一天。
酒中客今日来见许老爷,并不是来讲他想到的法子的……这是昨日的事了。
谢清霁谨慎地“嗯?”了一声,略微挑起疑惑的语调。
以不变应万变。
许老爷请谢清霁在一旁坐下,亲手替他斟了杯茶,谨慎问道:“昨日大侠,愿替女嫁去纨绔家……”
谢清霁:“???”
谢清霁懵了一瞬,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耳朵大概出现了幻听。
谁嫁?
嫁谁?
他下意识问了句“什么”,许老爷只以为他没听清,顿住,又重复了一遍:“昨日您要替女嫁去纨绔家,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不知您的具体意思是?”
谢清霁:“……”
谢清霁这回终于确定了自己没幻听。
他错愕地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又迟钝地想。
——他现在,比较想彻底解决的,大概是这个秘境。
作者有话要: 那什么,司猪猪本体不是萝卜精,虽然大家总想绿他,但亲妈也不能让他真的头顶戴绿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