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个鼎
宋家夫妇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来海岛了,他们往日来此处,偶尔撞见天气恶劣之时,便会在海岛或者楼船上住两日。
今日宋家掌门来得匆忙,还未去拜见龙族公主,楼船一靠岸,正好碰见翠竹,听闻宋鼎鼎暂歇在少年住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他院子来。
如今见她身体没有大碍,宋家掌门放下心来,自然要谨记着规矩,前去拜见海岛主人。
在宋家掌门走后,宋家夫人便将宋鼎鼎抱走了,毕竟亲生父母都来了,再让她住在少年寝室里,就算龙族公主同意,宋家夫人也不愿意。
少年看着宋家夫人越走越远,素白色背影逐渐融进雪景中,胸腔里温度渐渐凉了下来。
往日,宋家夫妇从未带过宋鼎鼎来,想想便也知道,她这次走了,往后再想见面,怕是难了。
他可以等,等到她长大,等到他身体痊愈后,可以离开海岛去找她。
可宋鼎鼎呢?
她还是个女娃娃,正是没什么记性年龄,等到他能去找她时候,她又还记得他吗?
少年不知道答案,他只觉得胸口微窒。
宋家夫人虽然答应留在海岛上一夜,却并没有住在翠竹安排好房间里,她带着宋鼎鼎上了宋家画舫船。
宋家上百万年基业,代代传承下来,到了他们这一代,已是根深蒂固,成了修仙界不可替代医修大族。
这条画舫船约莫两层半高度,船身上雕刻着繁复精美图案,外表奢华富丽,张灯结彩,停靠在碧波荡漾海岛边,时而能听见浪涛拍打礁石声音。
宋家夫人并没有将宋鼎鼎抱进房间里休息,而是让画舫上仆人,往二楼船顶甲板上搬了两只长宽木质板凳。
她坐在板凳上,掌有一搭没一搭拍着宋鼎鼎后背,另一只轻轻解开宋鼎鼎受伤指上包扎纱布,拿出研磨好丹药粉末,均匀涂抹在她食指指侧。
这道伤口不深,但若是不及时处理,也要留下疤痕,宋家夫人只给她上了消炎镇痛丹药,却并未覆用去腐生肌药物。
不为旁,只为让宋鼎鼎记住这件事,并永远以此为戒。
天君传来玉简时,宋家夫人就在一旁听着,即便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慌乱无措,浑身血液都往脑袋里涌感觉。
因为她心里清楚,他们最近根本没有乘船去海岛,宋鼎鼎又怎么能偷偷跟上去,再不慎从船上跌进海水里?
她不知道宋鼎鼎到底偷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宋鼎鼎是怎么跑到了海岛上去,又是如何将天君糊弄过去。
她只知道要立刻马上赶过去,哪怕晚一刻,可能见到都是她女儿尸体。
而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再去思考,这件事情中处处透着蹊跷,她女儿今年才九岁,虽然平日聪慧伶俐,却也没到能谎,骗过天君地步。
“鼎鼎,你到底想做什么”
冬日海风卷走了她低语声音。
女人清冷美丽脸庞,像是冬日半开梅花,骨子里透出温柔和优雅气息,让宋鼎鼎卸去了浑身防备,蜷在她温暖怀抱里半阖着眼。
有些难以想象,这样性格温和母亲,会养出原主那样性格女儿。
更难以想象,这对亲切随和夫妇,会答应替天君做这种丧良心事情。
都因果循环,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
他们剜了无臧道君心,在无臧道君黑化后,便血债血偿,让他们宋家全族抵命。
如果她能救下少年时无臧道君,是不是便没有往后乱七八糟后续了?
他会平平安安长大,哪怕身世真相会让他备受打击,以他现在善良性情,也不至于灭原主全族。
原主也会在父母庇佑下成长,不会遇到禽兽不如大长老,更不会遇见让原主为之疯狂玉微道君,那么裴名就不会受伤,一切都会变得很圆满。
宋鼎鼎听见甲板上传来刻意放轻脚步声,她瞬间警戒起来,将眼睛紧闭。
宋家掌门走近后,坐在甲板上另一个板凳上,低声问道“夫人,鼎鼎怎么样了?”
“无妨,就是鼎鼎饿了些时日,又受到了惊吓。我已经让丫鬟去煎安神汤了。”
宋家夫人蹙起罥烟眉,停顿片刻,话锋一转“你,鼎鼎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宋家掌门抬点了一下她眉心,轻斥道“谁会夺舍一个女娃娃?”
宋鼎鼎听到这话,略有些心虚。
不管这里是幻境还是现实,她都确确夺舍了原主。但这也并非她心甘情愿,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还穿进了原主身体里。
“不是,我意思是鼎鼎不知怎地就出现在了海岛上,还与那少年结识为友。”宋家夫人顿了顿,迟疑着“这会不会,是天意?”
她平日与那少年接触,便觉得心生怜惜,为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索性就减少了前去海岛次数。
而她不想让自家女儿接触到这些事,更是从未带宋鼎鼎来过海岛,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落入海水里飘到此地,偏偏就被少年所救?
就如同,冥冥之中天注定缘分一般。
听闻夫人所言,宋家掌门抿住唇“我刚才,临走前被翠竹拦下。”
“她,那少爷想等鼎鼎长大了”他犹豫一下,缓缓道“娶鼎鼎。”
罢,两人胸口同时一梗。
别等鼎鼎长大了,他现在便已经没有多少年头可活了,最多年时间,少年就会被送到宋家剜心。
甲板上除了海浪涌动声响,安静连呼吸声都能听清楚。
直到丫鬟端着刚煎好汤药走了过来,清晰可闻脚步声将两人思绪唤回“夫人,这是按照您开安神汤方子,煎出来汤药。”
宋家夫人端过来,先用银针验了一遍汤药,又心翼翼将碗口和汤匙擦拭干净。
她自己轻抿了一口汤药,见没什么妨碍,才用汤匙舀了一勺安神汤,沿着宋鼎鼎唇缝渗透了进去。
宋家掌门见她这一套熟稔动作,微微有些心疼“你怕有人会下毒?”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将安神汤一口一口喂进了女儿嘴里。
宋鼎鼎对于喝药十分抗拒,但不管她怎么闭紧牙关,宋家夫人都能轻而易举将汤药喂到她嘴里。
若不是因为怕在宋家夫妇两人面前话做事露出马脚,再被两人当做夺舍妖怪,她才不会装睡到现在。
挣扎了半晌,那一碗汤药还是零零散散喂进去半碗。
不得不,宋家不愧是医修大族,安神汤是真是管用,她喝下去没多久,便觉得四肢舒畅,血液通顺,浑身都溢着暖洋洋温度。
宋家夫人没再提起少年事,只是拍着她后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宋家研制出新药。
宋鼎鼎听着那些繁复中药词汇,仿佛又重新感受到了上学时被老师支配恐惧,听着听着,她便犯了困。
她原本准备彻夜不眠,却实在抵不住那些无聊而又断断续续聊天内容,没过多大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宋家夫人顿住嗓音,垂眸看向怀里传来平缓呼吸宋鼎鼎,沉默许久,轻声道“安神汤里,我加了些助眠药物,大概能让她沉睡一天一夜。”
宋家掌门微微一怔“这是为何?”
“不管天意与否,鼎鼎决不能跟他掺和在一起。今夜有雾,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待她醒来时,便刚好到家。”
见夫人面色坚决,宋家掌门想起翠竹话,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即便宋家基业再大,也是在天族帮衬下才能立足三陆九洲,他们不能因为一时不忍,便将宋家老祖宗千辛万苦心血毁于一旦。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
宋鼎鼎做了一个很长梦,她梦见自己倒在雪地里,被人剖开了胸腔,剜去了心脏,肠子和内脏混合着鲜血流了一地。
她是被噩梦惊醒,醒来后,脊背上阵阵冰凉,黏腻汗水沾着衣衫,额前碎发打湿成一绺一绺。
她垂眸看向自己,还是。
左右轻晃眩晕感,嘴角湿凉触感,让宋鼎鼎恍惚了一阵。
就像是夏天午睡时间过久,迷迷瞪瞪之间,沉重大脑意识还未完全醒过来时,困倦迷茫样子。
她身旁隐隐约约传来轻鼾声,许是窗户没关严,一阵捎带着咸味冷风吹进来,宋鼎鼎揉了揉眼,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身上换了干净合身粉色衣裙,发髻扎成两个揪揪,细碎阳光从窗户缝隙中照进来,打在木质地板上,让她微微一怔。
天亮了?
她现在是在哪里?
宋鼎鼎跳下床,迈着急促步伐,‘哗啦’一声拽开了窗户。
窗外是一望无际海洋,蔚蓝色海面上荡起细涟漪,海风扑面而来,彻底将她吹醒。
这里不是海岛边,而午后西下盛阳高高挂在空中,耀眼金芒令她眼前一阵眩晕。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未时,又或者是申时?
宋鼎鼎搞不清楚,她蹬蹬跑回了床榻边,用力摇晃着熟睡丫鬟“醒醒,你告诉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丫鬟迷糊之间,搭眼朝外边看了一眼“约莫未时三刻左右。”
她又问“船什么时辰走?”
丫鬟被她眼底寒光冻得一个激灵,总算微微缓过神来“巳,巳时”
巳时就是早上九点,而现在未时三刻,也就是下午两点半左右。
即便这是赏景用画舫船,在海上走不快,但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半时辰时间,她想要自己回海岛找他根本是不可能事情。
而她跟他约定好时间,是傍晚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现在距离五点还有不到一个半时辰。
宋鼎鼎踹开房门,朝着甲板船舵方向跑去,昨夜上船时,她便悄悄观察过,画舫船上只有一个丫鬟和两个掌舵船夫。
只要她够狠,就没有人能制止她回去。
穿梭过船廊,她顺从果盘里,拿了一把削水果银刀,攥紧在中,一路冲到了船舵处。
丫鬟在后面追着她跑,呼喊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宋家夫妇注意力。
两人从寝室中走出来,便看见那飞快向前冲去背影,粉色绫罗裙随风鼓动,仿佛随时会冲下甲板。
宋家掌门慌张之下,踮脚使用轻功追了上去,可还没抓住她衣角,便见她顿住脚步,停在船舵处,用一把银刀抵在了喉咙上。
他堪堪停下身形,险些没直接撞上去。
宋家掌门屏住一口气,不解道“鼎鼎,你这是做什么?”
“我叫宋鼎鼎,但不是你女儿。我从很多年后而来,不知因何缘故到了这里,我现在告诫你们,如果你们继续助纣为孽,在几年之后,宋家将会承受灭族之灾!”
“而你们女儿,是宋家全族唯一幸存者,她会为了报仇拜入天门宗,而后被天门宗人面兽心大长老收为义女,险些遭受侵犯。”
宋鼎鼎一口气了好长一段话,微微有些接不上气来,喘了两声,继续道“我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想,立刻掉头回去!我必须救下他,才能阻止这些悲剧发生”
一时之间,或许是她话语中包含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夫妇两人都没能立刻消化掉。
宋家掌门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因为她这些东西,几乎是不可能实现事情。
宋家为天族而存在、延续,只要天族不灭,有天族庇护,就没人能动得了宋家根基。
而天门宗大长老以仁慈著名,曾经除魔时,本可以放火烧山,将魔物一打尽。
但为了山林里动物能活命,他硬生生一人拼了过去,身负重伤,还险些丢了性命。
便是这样一个连动物性命都极为爱惜人,怎么可能像她所那样,去侵犯他们女儿。
宋鼎鼎自然瞧出他们迟疑神情。
她现在不过鸡毛蒜皮,还没敢将原主后面做过那些事情出来,那些事情或许更能让他们大开眼界。
她就知道他们不相信,所以之前直接装睡,尽可能不让他们发现她不是他们女儿,免得解释起来麻烦。
但谁知道他们会给她下药,想要暗中将她带回宋家,直接坏了她计划。
一想起此事,宋鼎鼎咬了咬牙,将银刀往大动脉上又贴近了两分“按照我做,否则,你女儿现在就会死。”
宋家掌门只盯着那刀尖看,没注意到她话语中深意,倒是宋家夫人一下捕捉到了重要字眼。
——否则,你女儿现在就会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指她女儿在数十年之后,死了吗?
宋家夫人微微抿唇,其实他们敢这般笃定宋家不会出事,是因为天帝也默认了剜心事。
裴渊强大、正直、善良,被天族寄予厚望,视为下一任天帝接班人,三万岁时便封为了天族太子。
若不是为了守护三陆九洲黎明苍生,被魔域凶兽掏了心脏,命不久矣,天君又何至于想出如此拙劣方式补救。
裴渊是众望所归,更是千万年不遇天命之子,如果牺牲一人,便能让裴渊好好活下去,造福天下苍生,天帝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宋家也是接到天帝授意,逼不得已,才去暗中协助天君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宋家攀着天族这颗大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他们乖乖听从天族调遣,不背叛天族,宋家就会屹立不倒,更不可能出现她所被灭族结局。
可她如此笃定,再加上本该在宋家女儿,莫名其妙出现在海岛上。
还有那本该足以让她沉睡一天一夜药剂,却提前这么长时间醒了过来。
更甚者,她现在所这些话,根本不是一个九岁女孩能出来。
这些种种古怪,不得不让宋家夫人重新思量这件事。
宋家夫人沉默半晌,缓缓问道“你想做什么?”
宋鼎鼎毫不犹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害怕宋家遭到牵连。你们将船驶回海岛,停在距离海岛三公里远地方,给我一把贴灵符就可以飞行剑。”
“我昨夜在你们来之前,便已经跟他约好,今日酉时,他会隐藏好自己踪迹,到海岛边等我。”
“再给我一只玉简,等我联系你们。”
海面上有雾气,画舫船停在三公里外,足以不让龙族公主察觉到他们去而又返。
而她要一把贴灵符便可以飞行剑,明她不愿连累他们。
她话有条不紊,远比普通成年人做事还要沉着冷静,这让宋家夫人心脏沉了沉,更是相信了几分她话。
宋鼎鼎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我镜子就是我原来衣裳里藏着那面镜子,把那个也给我。”
宋家夫人问道“只要我答应你这些,你就会离开我女儿身体?”
她扯了扯嘴,笑道“当然,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还有我使命。”
罢,她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们配合。”
言外之意,便是他们不配合话,她就会一直占用原主躯壳。
宋家夫人几乎没怎么思考,点头答应下来“我答应你要求,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太子渊最起码还能支撑半个月,你就算能将他救出去,跑出去之后他要去哪里躲藏十五年?”
罢,她便命仆人掌舵返回海岛,又让丫鬟取来了镜子和玉简交给宋鼎鼎。
就在呼啸海风中,宋家夫人听到一道轻不可闻低喃声“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
就是这句话,撑着宋鼎鼎活到了二十多岁。
当她被病痛折磨时,当她被孤独绝望充斥时,她就想着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她便仍有治愈疾病希望。
人在绝境之中,哪怕有一丝光亮能照进来,这都将会成为溺水之人最后救命稻草。
宋家夫人看着她在海风中鼓动裙角,怔愣着,许久之后,轻声道“是啊,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
每每良心不安时,便想着就算她能帮少年一时,却也帮不了他一世。
左右都是死,倒不如痛快些。
这样简单道理,她竟然从未想到过。
宋家夫人轻叹一声“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这话也不知是对宋鼎鼎,还是对自己和宋家掌门,声音飘散在海面上,终归平静。
仆人掌舵太慢,宋家掌门便亲自上阵,加以催动灵力驶船,来时在海上飘了两个多时辰路程,硬是让他在半个时辰内走完了。
谨慎起见,宋家掌门将画舫船停留在五公里之处,并表示如果她需要话,他可以直接御剑带她飞过去。
宋鼎鼎拒绝了,她拿着贴了灵符宝剑,踩在脚下,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放心,不管怎样,你们女儿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宋家夫人昨夜话口气,原主应该是在她进入这里后,突然从家里消失掉,而后出现在海岛上。
所以,宋家夫人才会怀疑自家女儿被人夺舍。
这里不管是不是幻境,在她离开这里那一刹,原主大概率会从海岛上消失,重新回到原本位置上去。
再不济,她还有玉简,大不了她在离开这里之前,通知宋家夫妇去接原主便是。
对于宋鼎鼎话,宋家掌门抱着半信半疑态度,但眼前女娃娃确实是自家女儿躯壳,不管是被人附体还是被夺舍,他现在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反正,总不能看着她割喉自尽。
在两人注视下,宋鼎鼎踩着剑飞了起来。
黎画平日在教她练剑时,没少让她打基础功,光是扎马步就练了不知多少个通宵。
此时却是派上了用场,相比起第一次时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骑着宝剑飞时模样,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她站在剑身上,保持着周身平衡,感受到呼啸海风擦着额间碎发而过。
五公里距离,不近不远,御剑飞行只需要片刻钟,待她到了海岛上约定地方时,距离酉时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时间。
宋鼎鼎落地后,直接找了一处能藏身大礁石,躲在暗处心观察着周围。
她不太会看古代时间,最起码不能像那些古人似,一抬眼看看天,就约莫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总之她宁愿早到些,也不想来晚了,让他等在海岛边暴露了自己行踪。
时间缓缓流逝,宋鼎鼎倚靠在礁石后,眼睛盯得都有些酸了。
就在天边泛起一抹淡淡夕光时,她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少年。
他今日换了一身蜜合色绫衣,便是想在她走之前,深深记住,他穿这两种颜色鲜亮衣袍时模样。
翠竹时常会夸他容颜绝世,他不知道自己比起海岛外人如何,但他第一次希望自己长相好看,再好看一点。
只盼宋鼎鼎能在离开之后,能将他现在样子记在心底,哪怕多记一日也是好。
少年迎着夕阳向前走去,宋鼎鼎扶着礁石站起,跳起来想要对着他挥。
就在她想喊一声‘大哥哥’时,一只纤白臂从她颈侧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嘴。
宋鼎鼎嗓音发出声音,变成了‘唔’一声闷响,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身后人拖进了礁石后。
她摔进了沙粒中,脸先着地,身后那人力气极大,膝盖用力顶在她腰后,一堵住她嘴和鼻子,一狠狠掐住她脖子。
空气完全被隔绝在掌之外,她听见少年在喊她名字,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回应他。
濒近死亡窒息感将她包围,窒息而死过程短暂又漫长,喉咙里隐约发出咕噜声。
整个脑袋感觉到发胀充血,青紫色痕迹渐渐爬上白皙皮肤,无法言喻绝望犹如藤蔓一般将她紧紧缠绕,像是蚕蛹一般密密包住了她身体。
耳目逐渐模糊眩晕,嗡嗡声音不断响起,她脚上下摆动着,指甲用力扣住颈间掌,那是身体最后释放出来求救信号。
宋鼎鼎知道,她要不行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