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个鼎
夜半之时,寺庙里只有阵阵蝉鸣。
夏日炎热,劳作了一天,疲惫到陷入沉睡众人,被玉微道君唤醒。
他嗓音带着些倦意,显得微微沙哑“住持刚刚让僧人来传话,叫我们去寺院后瓜地里去刺猹。”
“再过两个时辰,便天明了,住持是故意吧?深更半夜,刺什么猹?”
“是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在猪圈里,跟那群臭烘烘猪崽子们待了一下午,这还没刚躺下,便叫我们去刺猹?”
“真是烦死人了,一会不折腾人就浑身难受,我放羊放腰都快散架了!”
男弟子们抱怨纷纷,但见女弟子们都穿着整齐走了出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回房睡觉,只能一边抱怨,一边朝着寺庙后瓜田走去。
宋鼎鼎走在人群中,相比起其他人,看起来还算是精神奕奕。
只是,她看起来有些沮丧。
黎画见她情绪不佳,不由得询问道“阿鼎,你怎么了?”
宋鼎鼎低着头“我储物戒不知怎么丢了,明明下午时还在上。”
听闻这话,黎画却是松了口气。
傍晚时,他听见白绮在屋子里,咋咋呼呼喊着什么情蛊,他还以为她是被下蛊了。
“储物戒都认主,旁人捡到了也打不开你储物戒。不用太着急,我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捡到你储物戒。”
黎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真是找不到,届时出了秘境,我再给你买一只新储物戒。”
众所周知,穷是每个剑修必备传统品质,如果一个剑修愿意为你花钱,那他一定很在乎你。
宋鼎鼎不禁想起下午时,宋芝芝在寺庙外跟她过话。
——他连灵力都没用,便一步一步将你背下来,尤其是那最后几十步石阶,他见你睡着了,越走越慢。
最近黎画对裴名有些冷淡,最起码没有原来那样关心了,难不成黎画真像是宋芝芝那样,移情别恋,被她给掰弯了?
宋鼎鼎觉得不太可能,但又怕这是真,她思量过后,心翼翼试探道“师父,或许你有没有听过,师尊是高危职业?”
黎画愣了一下“高危职业?”
见他迷茫样子,她又换了一种法“那师徒恋绝对没有好下场呢?”
“”黎画沉默片刻,神色古怪重复道“师徒恋?”
宋鼎鼎觉得他可能没听懂她意思,但她也不敢在继续下去,万一黎画对她没有别意思,她太明显,岂不是搞得很尴尬?
她连忙打住,转移话题道“麻烦师父帮我打听一下储物戒事,我储物戒里,还有很重要东西。”
黎画认为她转移话题方式很生硬,但他还是点点头,顺着她道“我现在就去打听。”
罢,他便疾步离开了。
宋鼎鼎原本还觉得他没听明白,可看到他现在逃荒似离开,她突然生出一种奇怪想法——黎画好像是在装傻。
难不成,黎画真被她掰弯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背影,陷入了沉思。
一行人陆陆续续到了瓜田,僧人只了十来把钢叉,剩下人便只能用自己剑来刺猹。
一时间,瓜田里骂声一片,特别是剑修们,更是怨愤不止。
玉微道君也没办法,僧人住持要求他们全部到场,以至于连怀孕顾朝雨都被请了出来。
毕竟是他们想要吞龙珠,有求于人便要有求人态度,若是非要跟住持唱反调,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变本加厉折腾他们。
要让玉微道君,现在经历一切困境和麻烦,都是这些人自作自受。
明知自己进来秘境是做什么,许愿是却是没人想着吞龙珠事,一个个只惦记着自己私欲。
玉微道君面容淡漠“瓜田里猹,只要一人刺死一只,便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任务听着简单,每个人只要刺死一只猹便可以回去了。
但问题是,他们共有七十多人,这片瓜田里,怎么可能会有七十多只田猹?
所以越早找到猹人,便可以越早回去休息,而剩下找不到猹人,就只能在瓜田里硬生生熬到天亮。
听闻此言,原本怨声连天众人,没时间再抱怨了,纷纷拿起里兵器,有一样算一样,在地里寻找着田猹。
宋鼎鼎不着急,反正她现在这个身体年轻又没有疾病,偶尔熬一宿也没关系。
她走到顾朝雨身边,正准备些什么,便见陆轻尘走了过来“朝儿,你身子不便行动,我帮你刺猹,你先坐下休息片刻。”
他声音听起来极为温柔,仿佛他们依旧是旁人眼中羡慕神仙眷侣,一切不愉快都未曾发生过。
顾朝雨神色冷漠“不必,我自己可以。”
宋鼎鼎瞥了陆轻尘一眼,学着他刚才语气“顾姐,我帮你刺猹,你去一旁歇歇。”
刚刚拒绝完陆轻尘顾朝雨,却是没怎么犹豫点了点头“阿鼎,那便劳烦你了。”
这一句话,像是响亮巴掌扇在了陆轻尘脸上,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肌肉微微抽搐着。
陆轻尘仍站在原地,宋鼎鼎却已经扶着顾朝雨离开了瓜田,带着她走到了瓜田外一处树荫下。
顾朝雨还没刚坐下,吕察便从远处跑了过来,他慌慌张张,额间渗着细微汗水“阿鼎,嘉姑娘似乎不太舒服。”
嘉姑娘便是所谓嘉多宝,当初跟宋鼎鼎一起在动物王国,前往玫瑰庄园解救公主一个女剑修。
上次在清平山庄时,顾朝雨被人骗去竹林,嘉多宝就住在席梦思隔壁,知道她在找席梦思,便跟宋鼎鼎明了席梦思去向。
晌午时,宋鼎鼎去找裴名,还在院子里碰见过嘉多宝。
两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撑死了算是见面会打声招呼同事关系。
宋鼎鼎觉得,如果嘉多宝出了什么问题,吕察应该去找玉微道君,而不应该是她。
但她还是顺着他话,往下问道“嘉姑娘怎么了?”
吕察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不太懂,她蹲在瓜田边,捂着肚子,脸色隐隐发白”
他这样一,顾朝雨便明白了过来,嘉多宝怕不是突然来了癸水。
虽然她跟嘉多宝不怎么熟,但大家都是女子,自然也更是懂得身为女子痛。
一般女子都会随身在储物戒中带几条月事带,或许是嘉多宝出门匆忙,忘记带了。
顾朝雨这两日呕吐厉害,再加上没有休息好,大半夜被叫了出来,走路都打颤。
她扶着树,想要站起来,却被吕察又按了回去“阿鼎,顾姐姐身子不便,要不然你去看看嘉姑娘?”
顾朝雨一听这话,摇头道“还是我去吧,嘉姑娘怕是身子不爽利,我去给她送点东西”
话音未落,她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液,连忙转过身去,‘哇’一声呕了出来。
见吕察拍着她后背顺气,宋鼎鼎道“我去吧。”
顾朝雨知道自己这情况,走过去还不够拖累别人,便将月事带从储物戒中取了出来。
她趁着夜色,将月事带掩在衣袖底下,塞给了宋鼎鼎“这个给她,你跟她是新,还没用过。”
宋鼎鼎点了点头,看着吕察“照顾好顾姐。”
罢,她便按照吕察所方向离开。
而在她走后,吕察便站起了身“顾姐姐,我也去帮你刺猹,早些刺完猹,你便可以回去休息了。”
顾朝雨实在没力气多话,唇色虚白点了点头,算是答复。
得到回答后,吕察便走了。
他并没有去刺猹,而是绕远走近了瓜田旁树林里。
树林深处,隐约立着一个身姿欣长男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吕察勾着唇“陆轻尘,你倒真是耐不住性子。”
那男人转过头,月光打在脸上,却赫然是陆轻尘模样。
他似乎被吕察话激怒,显得有些愠怒“我做这些,影响到你要干事了吗?”
“不影响,但你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吕察下意识抬,想要摸一把胡须,然而抬起后,才想起这并不是他原本躯壳。
他悬在空中臂,倏忽顿住,面上表情略显狰狞“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擅自行动!”
“你只有这最后一次会,挽回你跟顾朝雨之间感情。”
他话语中,完全是不加掩饰威胁,这令陆轻尘十分不爽,忍不住反驳道“那你呢?你不也只有这一次会吗?”
“堂堂天门宗大长老,活了几百年,已是化神期修为,却栽到了一个女子中,落得一个尸身腐烂,成为孤魂野鬼下场。”
“若不是我帮你,你甚至连一个躯壳都没有,只能整日游荡在阿鼎身边,更不要提报复”
陆轻尘声音戛然而止,却是被一双寒冰似双突然扼住了喉咙,他双脚离地,身子渐渐被提起。
他下意识挣扎,抬试图用灵力压制住,对面躯壳中已经换了魂魄男人。
然而,他元婴期修为,怎么也比不得大长老化神期修为,这挣扎举动也显得极为可笑。
就在陆轻尘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掐死之时,大长老突然松开了,随着一声轻响,他狼狈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断断续续咳嗽着。
“我无意伤你性命,你最好不要激怒我。”大长老低着眼,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将我所全部计划重复一遍,我且瞧你有没有记住。”
陆轻尘眼眶里溢着湿润泪水,这是被大长老狠狠掐住喉咙,而自然产生身体反应。
他绷直了臂,嗓音略有些颤抖“你故意露出破绽,没有唤阿鼎女君,便是想让她去找宋芝芝,询问在寺庙外有没有看到你。”
“你早一步,在阿鼎之前,找到了宋芝芝,威逼利诱,让她在西瓜里下了药。”
“若阿鼎吃下西瓜,便趁阿鼎昏迷时,启动她储物戒,从中找到被她藏起来一颗吞龙珠。”
“若阿鼎没有吃西瓜,就让宋芝芝想办法偷走她储物戒。”
到这里,大长老亮出一枚储物戒,冷笑着打断他“宋芝芝比你这个蠢货精明多了,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帮我拿到了她储物戒。如今她丢了储物戒,正着人打听储物戒下落。”
冷嘲热讽过后,他摩挲着指尖储物戒“继续往下。”
陆轻尘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强忍着怒意“你故意引导阿鼎住持该死,再用记音鹤记录下来这些话。”
“而阿鼎住持该死时,席梦思带着嘉多宝刚好从她身边经过,亲耳听见了这句话。”
“你用障目术,假冒僧人叫大家半夜起来刺猹,又给嘉多宝下药,藏起了她储物戒,以至于她提前来了癸水,又找不到月事带。”
“她血弄脏了衣裙,不好意思起身,便只能蹲在瓜田里。接下来,你便借引阿鼎前去帮助嘉多宝。”
“而我早早便叫人,聚集在嘉多宝身边刺猹。等阿鼎去帮嘉多宝时,嘉多宝必定会因为衣裳脏了而不愿起身。”
陆轻尘停顿一下“阿鼎就只能陪在她身旁打掩护,送她离开更换月事带。那些亲眼目睹阿鼎送嘉多宝离开人,会到处散播谣言,阿鼎跟嘉多宝有私情。”
“等阿鼎一送嘉多宝回去,你就会假冒僧人叫她去住持房间里。然而住持早在今夜傍晚时,就已经被你杀死了。”
“阿鼎会成为杀死住持替罪羊,而嘉多宝因为谣言跟阿鼎牵扯上了关系,为了自保,她只能跟阿鼎撇清关系。”
“嘉多宝会出自己听到阿鼎咒骂住持该死。这时候,你就会站出来,自己亲眼看到了阿鼎杀人,并将记音鹤记录下来那句话,放给大家听。”
大长老见他噤声,不由眯起眼睛“还有呢?”
陆轻尘垂着头“还有阿鼎储物戒,你会拿出她储物戒,她私藏了一颗吞龙珠。”
“她迫于压力,不得不打开储物戒。紧接着,你会在玉微道君收起这颗吞龙珠时,从他里抢走其他吞龙珠,并用暗器杀死玉微道君,霸占他躯壳。”
再接下来,便是以玉微道君身体,名正言顺处死宋鼎鼎。
而陆轻尘助大长老做完这一切,他能得到回报,却仅仅是挽回顾朝雨心。
大长老会助他暗害席梦思,将席梦思之死栽赃到顾朝雨头上。
届时,大长老再利用玉微道君身体,当众问责顾朝雨,在顾朝雨走投无路后,便只能求助于他。
席梦思一死,只要他丢下面子,当众下跪诚恳向她认错,便是念在腹中骨肉份上,顾朝雨也定是会心软。
陆轻尘没想到,自己堂堂陆家嫡子,竟有一天会为了挽回一个女子,而付出这么多心血精力。
就像他对席梦思过那样,他不缺女人,更不缺子嗣。
可失去顾朝雨之后,他才明白,没有任何女子能取代顾朝雨在他心里地位。
席梦思跟他在一起,这些日子里,她每天最多便是提醒他,在最艰难时候,是她陪着他不离不弃。
她想要回报是金钱,是权利,是名贵珍稀美容丹药,是陆家嫡子夫人名分然而顾朝雨跟他在一起八年,从未向他要过任何东西。
陆轻尘知道错了,但顾朝雨已经彻底心寒,再不愿意给他会了。
“我不会再擅自行动,可你要记得你答应我事情,将席梦思悄无声息杀死,再栽赃到朝儿头上,逼她向我求助。”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通了一般,将怒火全部压了下去,一字一顿看着大长老道。
大长老见他重燃斗志,似笑非笑道“我自然会到做到,但你必须记住计划每一步,若是搞砸了我事,别顾朝雨,你自己也得丢了性命。”
“好好盯着宋鼎鼎,我必要让她生不如死。”
罢,大长老便挥袖离去。
陆轻尘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和落叶,整理好衣袍,朝着瓜田方向走了回去。
他回到瓜田时,宋鼎鼎正扶着嘉多宝站起身来,因为两人储物戒都丢了,嘉多宝身后一片血迹,宋鼎鼎却也拿不出衣裳帮她遮一遮。
只能用最笨拙方式,跟在嘉多宝身后,用身体帮忙遮挡着些。
见两人越走越远,陆轻尘给大长老传了玉简“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阿鼎陪同嘉多宝回去更换衣裳了。”
“知道了,我这便用障目术,伪装成僧人模样,叫她去住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