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个鼎
白洲声音不大,却一遍遍回荡在耳畔边,只让人觉得聒噪不堪。
宋鼎鼎立在柴房门口,看着少年脸,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她记得,原文中写过,黎枝被黎画发现时,四肢都被砍下,心脏也被人剜了去。
而这戴着斗笠黑衣人出来话,不正是对应上了黎枝死?
是无臧道君吗,是他干吗?
若真是他做,那她在溪涧喊住黎枝,让黎枝帮忙救他回来,岂不是成了害死黎枝帮凶?
宋鼎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她止不住颤着,她只能不断深呼吸,来调整自己心情。
不,杀害黎枝凶应该不是无臧道君。
黎枝是在黎画去参加比试后,被人杀害,但黎画那日了,修仙界剑宗比试定在一个多月后。
就算无臧道君现在受伤,也不至于等到一个月后,再找到黎枝动。
更何况,他目是想要黎枝心头血,用以修复损坏混沌锁。
若真是他做,他跟黎枝无冤无仇,怎么会去砍断黎枝四肢?
宋鼎鼎胸腔微微起伏,呼吸有些不畅。
白洲莫名觉得屋子里有些冷,他不惧热,却是最怕冷了。
见裴名还在沉默,他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滥杀无辜,但你要想一想,混沌锁是你唯一能见到太子渊会。”
“魔域女帝是受天君之命,毁坏混沌锁。天君既是知道如何毁坏混沌锁,自然也知晓破解之法。”
“你必须抢在天君之前动。当然你要是不忍心,我帮你杀了她也行”
裴名打断他话,冷着脸道“闭嘴。”
他为见到裴渊,早已不惜一切代价,上沾染无数鲜血,脚下踏着尸骨成堆,
他不在乎任何人生死,若是能达成目,让他现在杀了面前白洲,他也一样下得去。
根本就不存在白洲口中,所‘不忍心’。
裴名眼皮都不抬一下,微阖着眼“你可以走了。”
被下了逐客令白洲,并不觉得自己惹人烦,他临走前,环绕四周“这姑娘身上有一道护身符,你若想对她动,记得先将那护身符摘下”
“还有,她体质阴,怕是会招些不干净东西。”
白洲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只雕刻精巧铜色双耳鼎,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指在空中快速掐着结印。
宋鼎鼎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一股强大力量限制住了动作,似乎有无形绳索束缚住了她身体,将她化作一缕烟似,被强行拖拽进了鼎中。
白洲感觉中双耳鼎一沉,他连忙将黄符贴在鼎上“这魂魄跟那姑娘很亲近,两人似乎还能对话,今日更是帮她出气,赶走了辱骂她摊贩。”
言外之意,便是那魂魄没准在柴房里偷听他们话,万一要是传到黎枝耳朵里,她怕是要跑掉。
虽然跑也跑不了多远,但何必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白洲正要收起那双耳鼎,却听见裴名道“放下混元鼎。”
他愣了一下,明显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裴名视线明晃晃落在他中双耳鼎上,他才缓过神来“你要这鼎做什么?”
白洲在禅位后,便建了一所道观养花种草,以此修身养性。
虽然看不到鬼魂之类东西,他却十分享受别人尊称他为道长,或是居士时那种成就感。
他挪用神仙府钱财,花重金买下一些抓妖捕魂稀罕物件,譬如他上这只鼎,便是捕魂用混元鼎。
“放下混元鼎,或者你跟鼎一起留下?”
白洲从这清泠嗓音中,隐约听出一丝杀意,他知道自己又是惹怒了这祖宗。
虽是他不慎上了魔域女帝当,才会将混沌锁遗失,但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更是有心弥补自己过错。
不然,他怎么千里迢远跑到这里来,将修复混沌锁方法告知裴名?
他好心帮裴名捕魂,本是想将功补过,免得那魂魄偷听了他们对话,去帮黎枝逃跑。
但裴名却不领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白洲冷哼一声“该我都给你听了,若是被天君抢先,你再想要见到太子渊,便是痴心妄想!”
罢,他将混元鼎朝裴名身旁柴垛上一扔,便拂袖离去。
柴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初春深夜,月朗星稀,他抬起白皙修长指,轻覆在混元鼎上。
冰冷铜鼎上,隐约沾染上了一丝温度,那温度不是他,想也知道,那抹温度该是属于被白洲收进去那道魂魄。
原来连一抹魂魄都有温度。
“为什么救我?”
那叫黎枝姑娘,瞧着不过七、八岁模样,生得胆,跟他话都浑身打颤。
在他醒来之后,每次与她话,她都会先看一眼门口方向,停顿上片刻,再心翼翼回答他问题。
出了柴房后,更是坐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着些莫名其妙话。
他当时便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往魂魄这方面去想,刚刚白洲提起黎枝体质阴,会招来脏东西,他才想明白这件事。
黎枝家里穷到都揭不开锅了,却不愿收下他灵石,摆明了不愿与他产生任何纠葛。
再者,见他醒来,先求他不要伤害她哥哥,这样胆女娃娃,又怎会将一个浑身是血人带回家?
这样想来,黎枝将他从冰天雪地里救回来,怕也是这魂魄在背后推波助澜。
裴名想知道这魂魄目是什么。
为什么要让黎枝救他。
难道是天君身边人,知道黎枝是破解混沌锁关键,便先一步到她身边,想让黎枝救下他,再挟恩图报?
他觉得不太可能。
先不天君会不会有这种愚蠢想法,在杀了魔域女帝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会选在那一天屠戮魔域。
更不可能提前预知,他会在负伤后,跑到这名不经传岛上,藏身于此处。
那为什么要救他?
裴名想不通,食指微微弯曲,漫不经心地在鼎耳上,轻叩了两下。
被收进混元鼎里宋鼎鼎,能听见外界声音,但是却动弹不得,就跟鬼压床一样。
她四周皆是无边黑暗,唯有那鼎耳两侧,能透过那处,隐约看到外边世界。
她试图挣扎,但根本没有任何用,像是陷入了一片沼泽地,越是挣扎,下陷便越快。
宋鼎鼎放弃挣扎,渐渐冷静下来,通过鼎耳,看到了他眸底阴翳。
他在迟疑什么?
现在不是对黎枝动最好会吗?
是了,黎画不在这里,黎枝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他宰割。
虽不知那黑衣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但黑衣人愿意帮他动,他却没有同意,而是直接下逐客令将黑衣人驱赶走。
此刻,宋鼎鼎已是确定,无臧道君对黎枝心软了。
看来黎枝救下他,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不是跟黎枝相处了两日,又有救命之恩,他与她非亲非故,知道用她心头血可以修复混沌锁,必定早就动了。
而现在,他没有动,便明他顾及着她恩情。
这般想着,宋鼎鼎稍稍安心了一些。
翌日清晨,黎枝穿戴整齐,第一件事便是到院子里跟宋鼎鼎打招呼。
然而,她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寻到宋鼎鼎身影。
黎枝有些失落。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事,跟在她身边鬼魂,总会莫名其妙突然消失。
但这是第一个不想伤害她,还会陪她话魂魄,她还没有好好跟宋鼎鼎告别。
黎枝立在柴房门口,活像一个雕塑,不由让裴名抬了抬眼皮“你在找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
他轻瞥了一眼拢在衣袖中混元鼎,缓缓移开视线,落在了她脸上“柴房太冷了,从今日起,我要睡在你房间里。”
这并不是商量口吻,而是在命令她。
裴名没有立刻动,是因为他还没有解除体内六丝蛛毒素,腿脚不便走路,有个人在身旁侍候着,总比自己一个人强。
耽搁几日也不碍事,反正有他守在黎枝身旁,天君人想对黎枝下也没有会。
他是这样想,也这样服了自己。
黎枝害怕他,此刻宋鼎鼎又不在她身边,她连个出主意人都没有。
她年龄还太,又没读过书,便也没有什么男女观念,听他这么,还以为真是柴房太冷,他才会提出跟她一个屋子睡。
她点点头“你要喝水吗?不喝话,我要去找刘婶了。”
裴名知道刘婶是谁,就是隔壁院子里住着那个大嗓门妇人,他在疗伤时,光听见她扯着嗓子跟黎枝话了。
听着那妇人意思,像是在将黎枝当成了儿媳妇在养,连黎枝和她儿子生辰八字,都找人算过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抬起黑眸,看着她道“或者,你自己在院子里做。”
这个选择题,答案只能是后者。
黎枝还记得他过话,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要不然他就要灭口。
现在又要跟她一起去见刘婶,这不是摆明了要去灭刘婶口。
她摇头摇像是甩拨浪鼓,裴名见她还算识趣,抬了抬,示意她将他搀扶出去“我想晒太阳。”
黎枝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搀不动他,便去取来了那日拉他回来用木筏。
如今气候回暖,冰雪早已融化了干净,直接用木筏拖着他走,对她来十分困难。
黎枝便用木头雕刻出了四个镂空圆形轮子,用竹篾固定在木筏下面,又给竹筏做了一个木制推,像是拉货用推车。
她脚麻利,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将木筏改造好了。
裴名看着摆在面前木筏推车,缓缓眯起黑眸“这什么东西?”
黎枝坐在地上,然后脚并用爬上了推车,给他演示了一遍“我搀不动你,你这样上来木筏,我推你出去晒太阳。”
“你就是用这个东西,将我带回来?”
他睫毛轻颤两下,面上看着还算平静,黎枝点头道“那日雪地融化了,在冰上拖着好走动。”
裴名“”
她见他迟迟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以为他伤得严重,动弹不得。
黎枝正准备上前帮他,却听他沉声道“给我做个杖。”
但凡这是个木头制成轮椅,他都不会如此抗拒,让他坐在这种木筏上,像个乞丐一样被她推来推去。
绝不可能。
黎枝没想太多,毕竟做杖比木筏简单多了。
她看了一眼裴名腿,知道他站不起来,便在柴房里,选了些粗壮树枝。
她一刀刀将刮树皮削掉,用竹篾捆绑树枝,加长固定住,做出一双腋下拐杖。
裴名原本是想要一根驻拐杖,谁知她却是如此巧,做出一双他从未见过杖。
这杖上宽下窄,撑在腋下刚刚好。
他多看了她两眼,眸中带着不易察觉赞赏,臂扶着墙壁,缓缓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六丝蛛咬伤了他膝盖,毒素迅速侵入骨髓,双腿基本失去了知觉,全是靠着拐杖为支点,撑起了全身。
裴名借力走到了柴房外,两三日没看见太阳,只觉得挂在当头阳光刺眼得很。
黎枝很有眼色,她将板凳递上去,又上前扶着他缓缓坐下。
待裴名坐稳了,便将一双拐杖收好,倚在堂屋下门旁。
她从屋子里拿出了纳鞋底针线,搬了一只板凳放在他身旁,针线筐放在膝盖上,就着阳光将针线穿引起来。
黎枝一做起事情,便会忘却其他烦恼,她神色专注,一针一线缝制着中鞋底。
裴名就坐在她身旁,百无聊赖看向院子里,那只正在打盹大黄狗。
黎枝瘦可怜,但这只狗却一身肥膘,显然比她吃得还好。
一声低不可闻吸气声,让他回过神来。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捏住左食指,似乎是被针扎了一下,不由得轻嗤一声。
黎枝放下针线筐,从柴房里装了一碗草木灰,放在板凳上,往掌心上涂抹着。
她一摊开,裴名才注意到,她整个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伤痕。
而她刚刚那声吸气,不是因为食指被针扎到,而是因为食指上一道两寸长伤口。
一看就是被利刃划伤,想必是她做工,雕刻木头时候不心被刀划伤了。
裴名抬起黑眸,轻瞥了一眼她伤口,余光落在倚在房门上杖,抿住了唇。
“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