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九十一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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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问题来猝不及防,宋鼎鼎愣了一下,在宋家夫人期盼目光下,迟疑着“我不知道”

    倒不是在敷衍他们。

    只是她确从未想过,这种不切实际事情。

    什么情蛊,对她来太遥远,就好像在跟她讨论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该怎么花一样。

    她不会去买彩票,所以更不会走狗屎运,中奖五百万。

    同理,她不认识白洲,跟神仙府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又怎么会被人下什么情蛊?

    这种假设不合理,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她不会浪费时间去思考这种事。

    再者,感情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事情。

    人悲欢不能相通,没人能切身处地感受到别人嗔痴喜怒,什么原谅不原谅也着实无趣。

    或许有一天,当她真经历过这种事情,才会真真切切体会到白洲夫人感觉,并做出属于自己选择。

    宋鼎鼎不着痕迹转移着话题“那女子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宋家夫人叹了口气,面带惋惜“她本是凡人之身,又如何能承受得住情蛊反噬,诞下女儿没几年便撒人寰了。”

    宋家家主补充道“听白洲将神仙府情蛊都烧了干净,失心疯一般四处寻找他夫人,硬是他夫人没死。”

    可惜再怎么疯癫深情也没有用,人死如灯灭,活人世界与冥府不通。本该是投胎转世,坠入轮回魂魄,便是寻到天涯海角追到奈何桥去,也救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宋家家主摇了摇头“听闻他女儿也擅长蛊毒,只盼着长大成人后,不要重蹈覆辙她父亲老路。”

    “你真是糊涂,他女儿去年就成年了。你忘了,她前几月试图用僵虫控制住一个剑修,非要成为人家道侣,后来逼得那剑修跳悬崖摔成了重伤。”

    宋鼎鼎听见宋家夫人话,挑了挑眉“僵虫?”

    “僵虫是神仙府特有一种蛊毒,被咬住人会身体麻痹僵硬,在短时间内成为傀儡一般,任她摆布。”

    宋家夫人又补充了一句“但听操控僵虫需要耗费大量精力,越是修为高人,越不好控制。”

    听她提起这僵虫,宋鼎鼎就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白琦。

    大长老在瓜田挟持住裴名,要求玉微道君拿出储物戒里吞龙珠,白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操控着玉微道君,打开储物戒拿出来了吞龙珠。

    她就站在白琦身边,虽然夜色恍惚,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白琦往玉微道君方向,弹了一个什么黑色虫子。

    她看得很清楚,那确是虫子,而不是暗器之类东西。

    当时宋鼎鼎便觉得蹊跷,但也没有时间多想,此时听宋家夫人这么,她倒是觉得白琦扔出去那只虫子,像极了宋家夫人口中僵虫。

    如果,僵虫是神仙府特有一种蛊毒,那白琦身上怎么会有神仙府蛊毒?

    白洲,白琦这两人同样都姓白,莫非是有什么渊源?

    “爹娘,你们可知道白洲女儿叫什么?”

    听见她那脆生生一句‘爹娘’,宋家夫妇相继怔愣住。

    宋家夫人上午便已经将宋鼎鼎事情,全都告诉宋家家主了,她特意交代了在人前要按照以前习惯,唤她为鼎鼎。

    理所当然,宋鼎鼎也会唤他们一声爹娘。

    可想象中‘爹娘’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耳朵里又是一回事。

    眼前女子,长着一张他们熟悉面容,连身形和嗓音都是他们记忆中模样。

    但明明音容相貌一模一样,本就是他们女儿身体,听着她叫上一声‘爹娘’,心底却会流淌着无法言语复杂情绪。

    甚至会莫名让他们产生一种想法——这才应该是他们女儿本来样子。

    聪慧,善良,性格坚毅。

    而不是一个为了争夺宋家家主之位,便选择用这般极端无脑方式,牵连了整个宋家愚蠢之人。

    然而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两人压制了下去。

    宋家夫妇很清楚,即便他们女儿再不堪,那也终究是他们女儿。

    “白洲女儿叫什么名字这倒是不清楚,他女儿自出生那日起,便一直身体孱弱,平日鲜少露面。”

    宋家夫人抿着唇“也就是这两年,她才频频出入三陆九洲。”

    宋鼎鼎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总觉得气氛一下变得古怪起来,看着宋家夫妇表情都不太自然,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还有事情想要交代,便将哑奴和院子里丫鬟奴仆都支了出去。

    简单交代了一下龙族公主和翠竹今日进了地窖事情,并嘱咐两人下次再看到龙族公主,记得将清洁地面,以及帮少年擦身事情招揽下来。

    翠竹走时停顿,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

    这个女子实在太过可怕,城府又是极深,但凡她露出一点破绽,都会引起翠竹怀疑和警惕心。

    在少年顺利离开这里之前,她都要保持住原主又蠢又毒形象,免得引起不必要麻烦。

    宋鼎鼎道“若是可行,劳烦夫人帮忙跟天君联络,便大哥哥被饿了五日,想要寻短见。”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你们想在地窖里时刻看管着他,以防止他出什么意外。”

    宋家夫人愣了一下,大概听懂了她言外之意。

    天君不像龙族公主一般,带着私人感情处理裴名事情,他很清醒,也很理智。

    对他而言,裴名就只是一个器官容器,一个可以救活裴渊,让裴渊重获新生‘容器’而已。

    若是知道裴名被龙族公主饿了五日,才会忍耐不住在地窖里寻短见,天君定会派人监视住龙族公主一言一行。

    在这时,他们提出想要在地窖里看管裴名,天君斟酌之下,必会同意这个请求。

    毕竟天君也知道龙族公主是什么德行,他虽然不会完全相信他们话,但好歹宋家就在修仙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比龙族公主靠谱多了。

    届时他们跟裴名有了私下相处时间,便能跟他清楚事情原委,想要策划逃跑也更方便一些。

    宋家夫人颔首同意下来,她越看宋鼎鼎越觉得欢喜,忘却了方才复杂情绪,将几本医书从储物戒中取出“鼎鼎,你有空吗?”

    “我这里还有几本医修修炼册,你要不要看一看?”

    宋鼎鼎觉得宋家夫妇太过热情,这种修炼册都是门派不外传密,而她一个外人,宋家夫人能教她如何接骨,她便已经很感激了。

    没想到,宋家夫人还愿意将宋家医书交给她看。

    她没有拒绝,道了一声谢,便收了下来。

    宋鼎鼎坐在宋家夫人身侧,看着琉璃瓦下,只剩下半截梧桐树“夫人,这梧桐树还能救活吗?”

    宋家夫人循着她视线看去,目光接触到那颗光秃秃只剩下树干枯木,抿了抿嘴“这棵梧桐树还没有枯死。”

    只可惜,梧桐树虽然没有枯死,却也救不活了。

    龙族公主在三年前,将裴名关进地窖第二天,就命人砍了他院子里梧桐树。

    梧桐被拦腰砍断,只依靠着埋在地下树根维持着半死不活状态。

    整整三年过去,每到初春时,宋家夫人都会来少年院子看上一眼,但梧桐树树干上,再没有抽出过新芽。

    宋鼎鼎明白了宋家夫人意思,她若有所思点点头,看着那光秃秃树干有些失神。

    “半个多月后,便该是中秋节了。”宋家家主将中药材放在桌子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这或许是一个会。”

    但这个会,可能会搭上他整个宋家。

    只是他不这么做,也已经无路可走了,除非亲杀了他们女儿,向天君证明他们宋家清白和决心。

    宋家家主做不到这种地步,毕竟是血亲骨肉,又是宋家夫人十月怀胎受难,历经万苦生下来孩子。

    即便他知道拿上整个宋家去赌他女儿活路,这样做法自私自利,更愧对宋家人和他先祖。

    可让他为了宋家前途,而亲铲除了自己女儿,他做不到。

    宋鼎鼎回过神来“什么会?”

    “每年中秋,宋家都会邀约九洲各大宗门声望显赫人,参加宋家月宴。”宋家家主解释道“往年中秋佳节时,天君都会携夫人代表天族赴宴。”

    “你意思是,趁着中秋宴会时候,天君和他夫人不在海岛上,从地窖中救他离开?”

    宋家家主微微颔首。

    宋鼎鼎垂下眸“倘若如此,他们不在海岛上时,更应该会加派人,以防止他逃走。”

    龙族公主心思耿直,有什么都会表现出来,是几人之中最没有心眼人。

    而天君和翠竹两人,目前看来是不分仲伯,尤其是翠竹,因为不够了解,又喜欢深藏暗处借刀杀人,便显得尤为神秘莫测。

    她明白宋家家主意思,这是在剜心之前一个月内,唯一一次能将龙族公主和天君调离海岛上,拯救少年会。

    但这会很难把握。

    一是龙族公主不在海岛上,天君必定会加派人,并提高警惕心。

    另一个是地窖里满是符咒,似乎有什么阵法似,少年颈间和双脚都还带着玄铁打造镣铐和铁链。

    她不确定那阵法是否针对少年而为,若是打破了阵法,天君又会不会有所察觉。

    总之,这计划太过草率,还是要深思熟虑,才能行动。

    一旦打草惊蛇,想要再帮助少年逃离地狱,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宋鼎鼎将自己想法简单了一下,宋家家主看向她视线中,不由多了些赞赏。

    年纪,便能考虑得这般周全,实属不易。

    这计划确实太过简陋,其中破绽也是数不胜数,他们需要时间来完善逃跑计划。

    最好能帮助裴名逃脱苦海,又能将此事与宋家撇清关系才好。

    “还有一点,即便他离开海岛上后,也并非就完全脱险了。”宋鼎鼎抬起头,看向院子外方向“我们要为他找到一个足够安全,可以一直避险到太子渊死后住处。”

    这住处不可能是宋家,因为少年逃跑后,宋家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和搜查对象。

    而其他地方,也都有不稳定危险元素。

    天族想要在三陆九洲找到一个人,实在太过简单,他们必须找到一个万全之地,以确保裴名不会被天族找到。

    宋家家主微微颔首“我会好好思量此事。”

    到了傍晚时,宋家夫妇又去了一趟地窖。

    这一次,少年情绪平静了许多,在他们靠近检查他双腿时,他默不吭声,仿佛没看见他们一样。

    这是以往不曾有过待遇。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候,少年轻唤住宋家夫人“伯母。”

    宋家夫人站住脚,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他。

    以往他们来海岛上,都会给他带些解闷杂书,偶尔短住几日,还会陪他下棋品茶。

    那时候,少年彬彬有礼称呼他们为‘伯父’‘伯母’,直到三年前,他撞破真相被龙族公主关进了地窖里。

    从那以后,宋家夫妇便再也没有听见他如此称呼他们,每次来时,他根本都不会理会他们。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让他们滚出去,不许碰他。

    没想到,宋鼎鼎只是来了一趟地窖,却是让少年变了性子,连带着对他们松了口。

    宋家夫人眼尾泛着红意,心底越发对他愧疚不已“伯母在。”

    少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她还在岛上么?”

    他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轻颤着嗓音微微嘶哑,却依旧音色清泠。

    那个‘她’很显然指便是上午刚刚来地窖里,探望过他宋鼎鼎。

    宋家夫人听出了他话语间紧张,仿佛紧绷着浑身力气,将一颗心脏吊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身旁有人盯着,宋家夫人不便多。

    “在。”她回以安抚眼神,声线缓缓放柔“好好养伤,不要多想。”

    少年听见确定回答,僵硬身体稍稍松弛下来,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朝着密道方向离去。

    那几道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少年终于收回了视线,眸光落在了自己双腿上。

    他腿好像愈合了,但他不明白,明明宋鼎鼎上午才给他接好骨头,怎么才过了短短几个时辰,腿骨便完全长好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不寻常地方,只是不敢确定心中想法。

    少年扶着血迹斑驳墙壁,掌心微微用力,带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早些时辰还垂拖在地面上双腿,此刻已经恢复了力量,腿侧固定住夹板,使得他腿脚略显僵直。

    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链条拖在地面上,发出金属轻微碰撞声响。

    腿真好了。

    即便眼睛早已适应了地窖里黑暗,每当深夜里时,漆黑死寂地窖,还是会令他感到不安。

    少年重新坐了回去,他后背倚靠着冰冷墙面,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还有三、四个时辰就会天明,明天可以看到她吗?

    这几年里,他习惯了昼夜颠倒,常常将白日当作黑夜,将黑夜当作白日。

    但宋鼎鼎重新出现后,他觉得他世界又重新有了清晰时间概念。

    哗啦一声轻响,从地窖上方厚重木板上传来,即便是轻不可闻声音,在寂静夜里也显得有些突兀。

    少年抬起黑眸,警戒地看向十几米高地窖上方,一片看不清楚白色物体,从木板缝隙中掉了下来。

    在坠落到不远处后,地窖上声音倏忽消失,就像是从未有过那般。

    地窖里响起铁链相撞声响,他站起身,朝着那处走去,微微俯身,拾起了地面上纸鹤。

    这是一只白色纸鹤,叠得栩栩如生,他指尖轻轻拂过纸鹤双翅,纸鹤中突然传来了清泠悦耳女声“大哥哥,晚安。”

    少年听得一愣,他看着那纸鹤,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纸鹤是宋鼎鼎叠得。

    他指微微轻颤,指腹因太过用力捏住纸鹤双翅而泛起红意,淡淡女声奇迹般治愈了他不安情绪。

    少年拿着纸鹤走了回去,背后冰凉墙面似乎被他体温染上了一丝温度。

    他蜷着双腿,将纸鹤贴在心口上,脸侧倚在膝盖上,轻启薄唇“鼎鼎,晚安。”

    翌日清晨,宋家夫妇按照宋鼎鼎意思,以少年被断食五天,勉强救回来后,想要寻死为由,联系上了天君。

    天君二话不,第一时间命人将龙族公主禁足,并在她房间内外设下结界阻止她出行,惹得龙族公主大发雷霆。

    与此同时,宋家夫妇被天君允诺可以随时进出地窖,在剜心之前看管着少年。

    只是因为天君不再完全信任宋家缘故,海岛上加强了卫兵,天君一连派下来三名得力大将前来看守地窖。

    这些都在宋鼎鼎意料之中。

    唯有龙族公主在发泄完怒气,冷静下来之后,命人请她前去寝殿一叙这件事,不在她预料范围内。

    翠竹来请她时,宋家夫妇刚好不在院子里,宋鼎鼎没有任何借口不见龙族公主。

    翠竹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宋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公主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