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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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鼎鼎听到裴名声音,下意识朝着那云烟中男人看去,他站在氤氲模糊雾气里,隐隐约约能让人看出他脸庞轮廓,与少年时裴名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看起来更消瘦,宽大衣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病恹恹,墨发随意倾斜于身后,更有两分漫不经心慵懒之美。

    裴渊像是察觉到了她视线,他缓缓抬挥洒身边云烟,似乎是为了让她能更清楚看到他。

    他这贴心举动,却叫宋鼎鼎有些无措,她连忙收回了视线,就像是不曾注意过裴渊挥散云烟动作。

    “你是裴名吗?”裴渊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话语气也显得十分虚弱“我听翠竹姑姑起过你。”

    许是身体还没有适应新心脏,他话不过两句,已经开始气喘。

    不自然涨红色从颈间向上延伸,很快便弥漫到了脸颊上,裴渊面带歉意,缓慢地移动着身体,盘腿坐在了云间“我原本想,待到身体恢复些,再来见你。”

    “今日来仓促,怕是要叫你看笑话了”他自顾自着,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裴名身上散发出来杀意“大概再过一会儿,母亲便要追来了,若不然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再多话。”

    宋鼎鼎觉得他实在是自来熟,面对冷冽如千年玄冰裴名,也能应对自然,犹如老友叙旧般下去。

    而且从他话中判断,他应该是背着翠竹和龙族公主偷偷跑出来,并且他并不清楚自己心脏是裴名。

    她感觉到裴名身上散发出来凛凛寒意越发沉重,想起方才从熔浆里绽开莲花,大概清楚是裴渊出救下了他们。

    宋鼎鼎知道,在没有解除契约前,自己想跑也跑不掉,与裴名继续硬碰硬,只是以卵击石,在做无谓挣扎罢了。

    而且,根据她看过那么多虐心来看,惹怒了裴名,吃苦受罪人只能是她自己。

    宋鼎鼎生硬脸色微软,她抬扯了扯裴名衣袖“我不想见血。”

    这句话,算是还了裴渊出相救人情。

    她没有办法阻止裴名拿回自己心脏,复仇,早已经成了他心中执念。

    她唯一能做,就是让裴渊免于折磨,死痛快点。

    裴名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话中用意,垂眸看了她一眼,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漆黑眸中也有了一丝温度“好。”

    许是听到了他们之间对话,裴渊看向宋鼎鼎,嘴角清浅笑意渐浓“这是弟妹?”

    宋鼎鼎没话,只是把脑袋往裴名胸口埋得深了些,似乎并不准备回答裴渊问题。

    她此刻心力交瘁,只想眼不见为净。

    一直沉默着裴名,却难得轻轻‘嗯’了一声,他将宋鼎鼎搂紧了些,拿着慈悲走近了裴渊“翠竹跟你过我什么?”

    裴渊愣了一下“翠竹姑姑,你跟我长得很像,连性子都是一模一样”

    裴名打断了他话“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你胸膛里心脏是我?”

    裴渊唇瓣轻蠕了两下,黑玉似眼眸中盛满了恍惚,他垂下头,指尖轻轻落在心口“这是你心脏?”

    裴名看着他脸上惊诧和无措,轻嗤一声,只觉得有些可笑。

    裴渊被魔域凶兽掏了心脏,毁了元神,早已是命不久矣。

    可他撑了这么久,便是因为天君不择段,从白洲里拿到了可以短时间内续命生蛊。

    裴渊身为曾经天族战神,在昏迷这么久,好不容易醒来后,怎么会连体内是不是自己心脏,都不知情?

    更何况,裴渊既然知道他存在,就应该清楚关于他一切。

    他便不信,裴渊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弟弟,会不向翠竹追问他母亲是谁。

    如果裴渊知晓他母亲是魔域公主,以裴渊嫉恶如仇性子,定是该打破砂锅问到底,询问清楚天君为何会跟一个魔域女子有牵扯才对。

    就算裴渊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天君和龙族公主隐瞒其中,裴名也不觉得裴渊无辜。

    倘若裴渊无辜,那他呢?

    他众叛亲离,孤身一人,从出生就活在一场精心编制谎言之下。

    裴渊至少还有爱他,关心他,簇拥他人,而裴名却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连活下去权利,都被剥夺了。

    叽喳喜鹊,被骤然轰鸣雷电惊吓跑了,裴名看着阴郁天色,回过神来,眸光落在脸色煞白裴渊身上。

    他还没开口,裴渊已是抢先道“他们追来了快,带我走!倘若我心脏真是你,我定会将心脏还给你!”

    裴名眸色微沉,缓缓抿住了唇。

    宋鼎鼎她不想见血,而此刻也并不是他拿回心脏最佳时,剜心过后,他便需要信任人立即帮他更换胸腔内石头心脏。

    如今天族人已是追了过来,他在秘境之中耗费了太多灵力,又该到了要换血日子,继续拖下去,只会让他陷入不利险境。

    裴名抬起臂,拇指与食指叠放,轻打了个响指,蝶翼藏着神秘花纹血蛱蝶凭空而出,犹如凋零枯色花瓣般,散落萦绕在他周身。

    他指尖向前一点,那大片大片血蛱蝶,便朝着裴渊方向飞去。

    裴渊不躲不避,任由血蛱蝶将他吞没,宋鼎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他犹如云烟般消散身影。

    她想起裴渊方才颤抖嗓音,下意识看向裴名,她视线停留在他下颌线上“他死了?”

    裴名听到她低喃似声音,垂下眸子,遥遥看向秘境中火山上几人。

    他们神色各异,或是悲恸,或是呆滞,却是同样沉重和阴郁。

    火山灰像是雾霭一般朝着天空滚滚升去,伴随着轰隆隆声响,滚烫沸腾着熔浆直通云霄,向上喷薄而出。

    熔浆生生撕裂了秘境,裴名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鼎鼎,我只有你了”

    “别离开我。”

    宋鼎鼎闻言一怔,总觉得这种话略有些耳熟。

    就在她思索着,为何觉得莫名耳熟时,颈后疏忽一疼,她头脑变得麻木,眼前闪过忽明忽暗阴影,在晕厥前,总算想起了这话出自何处。

    这不就是黑化文里,病娇反派最喜欢话吗?

    ——别离开我,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下一句应该是什么来着?

    ——听话,不然你会很疼。

    宋鼎鼎突然觉得,自己跳火山是一件十分冲动并且愚蠢事情。

    若不是因为她往下跳,裴名就不会唤醒她身上契约束缚,风头倒是被她出尽了,可最后家也没回去,如今又要落在他中。

    果然冲动是魔鬼。

    她缓缓阖上双眼,带着一丝不甘和懊悔,思绪戛然而止。

    宋鼎鼎做了一个很长梦。

    梦里她,置身仙境。她看到云烟雾绕中,身姿婀娜仙子们捧乐器,载歌载舞,曲声袅袅犹如仙乐。

    有人向她敬酒,还有人称呼她为雨司大人,她被众人簇拥着,缓步离开了仙宴。

    她居住地方叫沁园,刚一进去,便有仙子迎上,为她更衣盥洗。

    仙子道,天君又从魔域抓来了些奴隶,准备明日举办一场斗兽宴,邀请她去赴宴。

    她好像习以为常,并未多什么,只是皱了皱眉,便去沐浴就寝了。

    翌日,天君又派人来邀,她梳洗打扮过后,跟着领路仙子,前去赴了宴。

    一听斗兽宴,便知道这宴会充满血腥,可当她看见以云端隔出大片空地中,布满奴隶鲜血和支离破碎肢体后,还是忍不住胃里翻腾起来。

    场地中,仙官们一排排坐在高处,见魔域抓来奴隶,与凶兽们厮杀,面带愉色,震声叫好。

    虽知道那些奴隶都是魔域中人,不该怜悯,可她仍是不喜欢这种游戏。

    她观看到中途,悄然退场,到沁园外,却有天兵追赶来,为首之人抬头看见她,神色为难,犹豫着道“关押在斗兽场奴隶跑了一个,仙瞧见像是往沁园方向”

    他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试探似,抬眼看着她,她顿时明白了他意思,却并不愿意配合他“沁园设有结界,若是奴隶逃进去,我自会察觉。”

    言外之意,便是不同意他们到沁园搜查。

    她话似乎极有分量,那为首之人虽有不甘,却不敢擅自闯进沁园里。

    天兵灰溜溜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看向沁园内“出来罢。”

    话音落下,沁园里便走出一个瘦巴巴少年,他模样俊俏,寒玉似脸庞上,有着跟年龄不相衬沉稳和阴郁。

    他一走出来,那魔域血脉煞气,已是掩藏不住。

    “为什么救我?”

    他凶巴巴问着,阴鸷眸色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只是他实在太自不量力,在她面前,他便犹如还没换下幼齿狼崽子,不让人觉得狠厉,只觉得可笑。

    但她并没有笑,也没有回答他问题,而是神色冷淡道“你可以走了。”

    她像是驱赶流浪狗语气,彻底惹恼了少年,他毫不犹豫道“我这就走!”

    听闻这话,她便走进了沁园,也不管那少年到底走没走。

    即便是位高权重雨司神,也不能跟魔域之人牵扯上半点关系,她很清楚这一点。

    她以为少年傲骨,走了便不会回来,谁料傍晚时,她又在书房里找到了少年身影。

    这次,少年受了伤,脚下血滴答了一路,蜷缩在角落里模样,让她动了些恻隐之心。

    她施法将血迹抹除,又帮他包扎了伤口,少年昏睡了一整夜,清晨时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薄薄披风。

    那是她披风,上面还带着露草清香。

    少年嗅了两下,便将披风收了起来,从书房里慢条斯理走了出去。

    他并不畏惧天兵,跟着那些奴隶被抓来天族,只是想要偷到司雨神降雨令。

    他是魔域王族继承人之一,更是传闻中万万年不遇灭世堕神。

    世人祸害生灵,战火连天,致使世间万物心生怨怼,便孕育出了他。

    祸乱三陆九洲,是他与生俱来使命。

    偷走司雨神降雨令,先大旱三年,再暴雨三年,让人间沦陷在洪水中,这是他第一步计划。

    降雨令是司雨神极为重要东西,她定是会将这东西存放好,他要先取得她信任,再套出降雨令下落来。

    深夜,她刚刚沐浴过,正准备就寝,突然想起书房里少年,犹豫之后,披了件外袍,朝着书房走去。

    少年已经醒了,只是腿脚受了伤,不便行走,索性就坐在了角落里闭目养神。

    许是听见了她脚步声,他睁开眼,正在心里酝酿着该什么话,才能取得她信任,却听见一道淡淡女声“你饿吗?”

    神仙不食五谷,可他是魔域之人,想必是需要用膳。

    想着,她不知从何处端出来了一只玉盘,里面装着整齐雪白云片糕,薄薄,犹如凝脂。

    少年愣了一下。

    事实上,从未有过人问他饿不饿,他也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

    她以为他是饿到没有力气动弹了,便捻起一块云片糕,送到了他嘴边“张嘴。”

    他下意识顺从张开了嘴,看着她粉嫩指甲捻着绵白云片糕,喉结上下滚了滚。

    云片糕入口即化,细腻绵长,甜滋滋糯米在舌尖停留着。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食物,却没想到世间竟会有这般美味。

    他就着她,将云片糕都吃了个干净,那狼吞虎咽模样,倒叫她看心底有些酸涩。

    但她什么都没有,只是给他简单换了药,便离开了书房。

    翌日,她前去观星台上布置雨象,刚刚部署好,正要用降雨令施法,却听见雨泽兽喉咙里发出呜鸣声。

    那呼噜噜声音,令她略感诧异,正当她疑惑之时,雨泽兽突然打了个喷嚏,那被吞下少年从喉间喷了出来。

    少年浑身黏液,沾染着不知名血迹,与龙首狮身蛇尾一双犄角雨泽兽对视着,他似乎并不怕它,只是有些洁癖,忍不住狂奔回了沁园沐浴。

    她追了回去,少年知道自己腿上没有受伤事情露馅了,正要与她撕破脸皮,拼个鱼死破,却见她一把攥住他臂,呼吸急促道“它血有毒”

    他又愣住了。

    要有毒,他血可比雨泽兽毒上数万倍。

    只可惜,她不知道他是谁。

    他看着她用刮板,一遍遍刮着他身上黏液,又不知往他身上涂抹了什么东西,直到深夜,他浑身都被擦得香喷喷,散发着淡淡雪松木气息。

    她怕他身上沾染了雨泽兽血,便让他宿在了自己寝殿内,只是她一宿未眠,他也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到了上早朝时候,她急匆匆离开了沁园。

    再回来时,她一向没什么表情脸上,难得出现了些不易察觉愁色。

    他问她什么,她都不。

    直到夜里,他偷偷戳破了她寝殿外窗户纸,才发现她屋子里多了两个美少年。

    他不知为何,心底又恼又怒,一下没忍住,便施法弄死了那两人。

    她一下便察觉到了他存在,冷着脸让他进了寝殿。

    他这才知道,原来天君想要通过联姻方式拉拢她,而屋子里两个美少年,便是天君用来试探她会不会接受联姻方式。

    因他害死了人,她要他离开沁园,并要他发誓往后再不会伤人性命。

    他见她气急了,只得应了下来。

    谁料恍惚之间,还未刚走出沁园,便被天兵抓了住。

    他有能力挣脱,但倘若他就这么走了,那些亲眼看着他从沁园走出来天兵,定会告她一状。

    他想杀了他们,却又想起刚刚才答应了她往后不再害人。

    左右为难之下,他为了不牵连到她,还是选择被天兵们抓住。

    他被直接送去见了天帝,天帝问他为何进出沁园,他便大骂她阴狠狡诈,用美色引诱他走进圈套,与她撇清了关系。

    她向来与天君走得近,若是与魔域之人牵扯上关系,天君也会遭受牵连。

    天帝为保住天君声誉,堵住悠悠众口,让她亲执行,在众仙官面前杀了他。

    她到底是没能下得去,而这样一来,她洗脱嫌弃最后会也没了。

    她因此触犯天条,被打入地府,喝下忘川水,坠入轮回之道,永受轮回之苦。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宋鼎鼎也被不远处喧嚣声吵醒,她昏昏沉沉睁开了眼。

    这个梦如此真实,一时之间,竟是让她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

    熟悉脸庞,赫然映入眼中,吓得宋鼎鼎一个激灵,白琦连忙向后退了退“阿鼎,你没事吧?”

    宋鼎鼎被白琦吓得清醒过来,她坐起身来,看着贴满了红色喜字陌生房间,神色略显迷茫“你要成亲了?”

    白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道“不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