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 检测到副驾驶员体征异常。”AI的声音突然在天阳耳畔响起， 天阳吃了一惊，忙问道：

    “雪伦？雪伦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流鼻血了。”雪伦抬起手来擦去鼻下渗出的血丝。

    “是不是因为倒退时间太多次的缘故？”天阳已然陷入了极端的担忧之中，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雪伦出事。

    “没事，别担心，我休息休息就好。”

    “全面检测副驾驶员体征，给我报告。”天阳没有理会雪伦的话， 给AI下了命令。

    “接到指令，开始全身扫描。过程三十秒， 开始计时……扫描完毕，正在生成体检报告。体检报告已完成。”

    “汇报给我听。”

    AI 在报出一大堆心率、血压、呼吸等等身体数据之后，给出了初步的诊断：“颅压与血压过高引起的鼻腔出血。”

    “怎么会突然就血压增到这么高了？”天阳觉得很不可思议，雪伦虽然身体残疾，可并没有高血压这类的慢性病，相反她很健康。前段时间在科学院体检的时候，还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壮很多。

    “天阳，我有些饿了。”雪伦道，刚完，她的肚子就开始闹了起来， 咕咕叫个不停，而她的血压此时又恢复了正常。

    “饿了……”天阳感到不知所措。

    雪伦沉思了片刻，道：“可能是频繁的时间倒退导致能量转化不完全，我作为转送能量的中介，自身的能量消耗也会加剧，血液流速加快导致血压急速增高，间接导致颅压增高，才会流鼻血。”

    她没有告诉天阳自己方才耳畔出现的幻听，那吟唱太过诡异，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但她记起来了，那是她被压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废墟之下时听到的来自天堂的吟唱。吹号的声响，红绿宝石制成的宝座，二十四位金冠冕白长袍的长老，七盏神灯。圣经启示录的内容，为何会这般如梦似幻地出现在她脑海中？她想不通。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倒退回六年前该怎么办？你要一刻不停地时间倒退，如果过程中身体受不了了，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天阳不安道。

    “天阳，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会有关系的。”雪伦再一次安抚道。

    然而天阳已经不能再保持平常心了，她一直以为雪伦倒退时间对她自己的身体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可现在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让她倒退回六年前，这个过程之中会对雪伦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谁也无法预知，天阳也没有办法帮助雪伦，因为她的身体受到时间倒退的束缚，在倒退过程中无法动弹分毫，如果不与雪伦接触，她甚至会在此过程中直接被回六年前。而雪伦的身体状况是无法逆转的，因为她本人不受时间倒退束缚，她受到的伤害，永远无法规避和抹平。

    “别开差了，那飞艇有动静。”雪伦清冷的声线将天阳拉回目下的现实，恰好AI正发出警报：

    “检测到目标高度正在持续下降。”

    “高度下降？”天阳盯着监视敌方飞艇飞行状况的屏幕，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们在之前的空中追逐战中，已经将飞行高度拉到了15000米的高度，而现在那飞艇却持续不断地下降，已经掉到了8000米的高度。天阳重新从AI自动巡航中手动接管战争女神号的驾驶，并迅速向斜下方冲去，急速降低高度。

    “这家伙什么意思？莫非是要走海底？”雪伦问道。

    “恐怕是的，只是之前军方也曾不止一次尝试过从海底潜入利莫里亚大陆，但是海底分明也有抗拒力场。而且，利莫里亚人用精神力量控制住了海底的海兽，使得大陆下方各个深度的海域内都有凶猛的海兽存在，无形中也成了一道屏障。其中有的变异海兽比军方目前最大的潜艇还要巨大，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对付起来相当困难。”天阳解释道。

    “这个飞艇必然有秘密途径可以绕开这些屏障进入。”眼下的状况反倒坚定了雪伦的信心。

    “但是我们必须要心，这有可能是陷阱。对方现在知道母大陆派来的攻击型飞艇没能拦住我们，它肯定要继续想办法甩脱我们。如果它当真潜入海底，我们面临的危险会成倍激增。”天阳却不大乐观。

    那飞艇此时已经下降到了5000米的高度，战争女神号也正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厚厚铅云，下降到了万米以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越来越靠近利莫里亚排斥力场的边缘。此时前方飞艇高度已经降到千米以下，战争女神号也在急速下降中来到了两千米高度的位置。下方深黑色的大海已经在眼前展开，唯有清渺的月光为其染上一层薄薄的银辉。前方是无垠的海平线，一种难以形容的邈远感将战争女神号缩成了一个孤独的点，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孑然而存。

    雪伦知道这是因为现如今的人类难以走出地球的缘故，哪怕是覆盖地球百分之七十的大海对人来都已然宽广到无法征服，更别那无穷无尽的太空宇宙。而利莫里亚人则不同，他们自太空归来，早已不是人类这样至今囿于母星，从未见识过宇宙之恐怖的土著。即便二者基因相似，可早已分化成两个物种，撇开科技不谈，文化与信仰也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利莫里亚人四肢修长，是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失重状态下演化而来的缘故，仅仅是这一点就让雪伦感受到了人类与他们的巨大差异。人类根本无法去想象利莫里亚人上万年前被流放至宇宙另一端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也许利莫里亚人回归后，对人类的仇恨是源自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激进派的想法在雪伦看来是正确的，人类与利莫里亚人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种族战争没有悲悯，只有你死我活。唯一让雪伦感到不解的是，为何利莫里亚放弃了一口气征服地球人类，反倒拖了这般久，一直在用一些非正式对抗的手段刺激着人类不断发展，给了人类喘息的时间。

    难道，利莫里亚之所以要对人类有所保留，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无法独自对抗海底怪兽？可这理由却有些牵强，海底怪兽的复苏，只是最近六年的事情，而利莫里亚休战是十九年前的事了。难道是仗了三年，利莫里亚人突然察觉到海底怪兽会对未来的自己产生巨大威胁，所以立刻休战，让人类保存实力，给自己当盾牌？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而且，回想三年战争的整个过程，利莫里亚表现出来的感觉本就是越来越不敌，所以才不得不撤退。但实际上越是与利莫里亚接触，越是能感觉到，人类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们撤退并不是不敌，如今看来，似乎是一种谋略。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利莫里亚飞艇此时已经接近海面，贴着海面在急速前进，并如一柄利刃劈入海水一般，将海水斩出一道深沟，激起两侧浪花飞起，形成两道海水之墙。

    而战争女神号也下降到了距离海面还有五百米的高度，其实在下降到千米高空远眺时，就已经能望见海天相接之处的黑色岛屿。那便是利莫里亚大陆，但随着高度的下降，很快那黑色的岛屿消失不见。那岛屿附近三百海里的范围内全都是排斥力场，是真正的无人区。

    “准备切换运行模式，进入海底巡航模式。”天阳此时给AI下了命令。

    “接到指令，切换入海底巡航模式，倒计时开始。”

    就在此时，下方的利莫里亚飞艇已经彻底钻入海面之下，激起的浪花还在翻涌，但机身已然消失不见。半分钟后，战争女神号完成了空海模式的切换，变形成为类潜艇状态，潜入海底。海水带来的阻力使得高速前进的战争女神号速度瞬间减缓，雪伦四周空旷的高空景象也一下子就被大量海水包围，刚进入海水时她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窒息感，直至片刻后才逐渐适应。

    夜晚的大海黑魆魆一片，战争女神号暂时没开灯，如果不是四周的全息屏自带光线照亮驾驶舱，必定伸手不见五指。

    雪伦是第一次潜入大海，作为空军训练兵，她对天空不陌生，可她发现自己对大海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这使得她从进入海底后，脊背就开始发凉。

    天阳开了战争女神号的探照灯，前方海域的情况被照亮：

    “别怕，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天阳仿佛看穿了雪伦的心思。

    “我才没怕。”

    “呵呵……”天阳笑了，心想这个死傲娇真是可爱，“谁第一次潜入海底都有恐惧感，我懂。”

    雪伦：“……”

    “我现在开灯还行，如果再往前去，就必须关灯了，有些海兽会攻击有光的移动的物体。”天阳道。

    战争女神号此时的水底航行速度是65节，这是战争女神号在水底能够达到的最高时速了，而那飞艇的速度大约在70节左右，已经与战争女神号拉开了距离。海底不似天空，四周充满了障碍，天阳不得不专心致志地操控战争女神号，避免战争女神号与海底的活物或者死物碰撞。

    这片海域恰好位于马里亚纳海沟的东延展线上。灭世之战后，地壳发生剧烈运动，马里亚纳海沟加深加长，并多出了一条东部分支，一直向东延续了数百海里，其深度也比从前的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达到了12000米。由于现在的人类只在近海活动，对远海和深海的探索几乎为零，导致人们对这条新出现的海沟的了解完全不足，更是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哪些生物还在这片海域生存。

    未知的神秘感与恐怖的水压笼罩着雪伦和天阳，敌方飞艇不仅在前进，还在不断下潜，她们也不得以一直往下潜去。头顶的自然光早就消失不见，唯有战争女神号在孤独地释放着光芒，犹如暗夜里的独行者手中的提灯。天阳关闭了一段时间探照灯，但由于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就连战争女神号的自主采光系统都受到了影响，她不得不开灯前进一段路，然后关闭一段路，如此循环往复。

    殊不知，已有某个庞然大物张开洞火般的眸子，盯住了这盏暗夜中唯一的光源。

    作者有话要：　　已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