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班赛大宅的书房一如记忆中那般富丽堂皇、汗牛充栋， 在这个全民电子阅读的时代， 能看到这样规模的纸质书群，除了公办图书馆不做他想。但眼下的雪伦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她正在思索着该怎么向父亲解释一切。

    “雪伦？你不是有急事要对我吗？怎么进来后半天不开口， 爸爸真的赶时间。”纽伦特进书房后， 在雪伦身后站了一会儿，见女儿一直背对着她站着，也不话。于是踱了几步，坐在了书房大书桌后的椅子上。

    “爸爸，我想问您， 您是不是组织了一支队伍，让他们秘密出境， 前往欧洲大陆旧瑞士日内瓦的废墟？”

    纽伦特闻言双眉顿时扬起，一时未能彻底掩藏住惊讶之情。饶是他定力过人，乍闻女儿口中吐出这样的话来，也让他万分吃惊。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知晓，他们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可女儿却是从什么途径知道这件事的？

    “雪伦，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纽伦特一时之间哑然，面对女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问出这句话来。女儿既然会与他提及此事，显然并不是在诈他，而是早就知悉了他的计划，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硬是瞒着的必要。

    但是雪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

    “爸爸，不管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时空爆破绝对不能做。这会引起地球所处的时空发生紊乱波动，会引发一系列的灾难，但仍然并不能把利莫里亚大陆送回去。”

    纽伦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雪伦身边，压低声音逼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有我的渠道，爸爸，你的事情不止我知道，而且还泄露给了其他的势力，有人要为此暗杀您，阻止您爆破开时空裂隙。我知道爆破权限就在您手上，只有您才能启动，现在放弃这件事，立刻倒向皇室接受庇护，这还来得及。”雪伦道。

    纽伦特似乎是起了怒气，雪伦清晰地看见他额头绷起的青筋和眼底的怒火，但良好的修养与对女儿的包容，使得他强行压制着怒气，缓缓道：

    “雪伦，这件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爸爸这么做是无可奈何，是必须为之，这是爸爸数年的心血，不能一朝白费。”

    “我不明白，如此一个高风险低回报，甚至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为什么会是必须为之的事情？”

    纽伦特深深叹了口气，指了指书桌前的会客椅，让雪伦坐下，他自己则重新绕回书桌后，缓缓坐下身来。他取出了烟斗，点燃了烟草，深深吸了一口，在迷蒙的烟雾中开始叙：

    “雪伦，如果你要明白为什么这是必须为之的事，首先你要明白帝国当前的政治/局势。你也大了，是到了接触这些的时候了。

    帝国的前身是联邦，而联邦则是无数大灾后残存的民族国家的人民集体联合起来组建的。你学过历史，民族国家在大灾前已经存在超过了三百年，更遑论民族本身，更是存在了数千年之久。这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淡化的。所以联邦成立之初，对各民族国家的后裔是做了区别对待的政策。因为在这片最后的家园土地之上，有的民族强势，有的则弱，不可能一律平等待之，否则会引发各种不满，使得社会动荡。联邦表面上采取了旧时代美国的那一套，多民族平等共处，将国家按照移民国家的路子去整合。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问题逐渐开始暴露，社会矛盾愈发尖锐，其中很大程度上与各民族之间产生冲突有关系。各个民族有着各个民族迥异的文化传统与习惯，彼此杂居在一起，矛盾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我们现在生活的这片土地，曾经是旧中国的国土，中国人口也是目前占比最大的人口，中国人认为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能让世界那么多民族移居进来，是他们有着包容心和济世精神，但他们绝不能在这片土地上沦为二等公民。而德国人也是一个强势民族，因为民族内部团结，彼此合作效率高，他们在联邦整合之初，拥有了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之后联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德裔在统治。华裔、德裔、俄裔以及旧时代几个比较发达的大国后裔，变成了当时联邦的上流社会主要组成部分，我们英裔当时不能算很强势，但好歹也没被甩出第一集 团。

    从前的旧时代美国，是依靠自由民主这一套所谓普世的思想，灌输给所有国民，让国民按照一个既有的思维体系去处理彼此之间产生的民族矛盾。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是现在的我们都无法想象的。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的印度邻居的咖喱味刺激得你受不了，你上门找他提意见，他可以回你一句：This is a free try。这句话会使你哑口无言，之后你只能去找社区社工协调解决问题，也许这个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你只能不断用‘this is a free try’来催眠自己，直到自己彻底接受这个观点——这是他们的自由，我得包容。再加上旧美国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主义国家，国家最优秀的传统就是赚钱，也就是所谓的美国梦。人人向钱看，金钱其实才是美国社会的普世价值，因此这个国度才能相对顺利地整合在一起。

    联邦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最为简单粗暴，也给现在的帝国遗留下了大量的隐患，那就是九神系统。联邦用九神系统精神镇压的方式，强行将社会所有的矛盾转移了，所有人的关注点并不是文化和信仰的分歧，而是阵营的区分。有一段时间，各个民族甚至忘却了自己的传统和信仰，被九神教洗脑，陷入愚蠢与狂热之中。

    在陛下率领的大革命结束后，九神系统崩溃，所有人的思想都解放了，也都自由了。于是曾经被转移的矛盾又回来了，迷茫的人们失去了‘九神’这个虚无缥缈的信仰之物，自然而然要去找回自己的传统文化和信仰。帝国初时对此做了鼓励政策，从行政区划的划分就能看出来，北京大区、伦敦大区、巴黎大区、柏林大区、东京大区等等，每个大区虽然面积有大有，但政治地位是平等的。各个民族重新抱团，重新继承发扬自己民族的光辉传统。

    由于利莫里亚大陆的入侵，使得社会最尖锐的矛盾变成了与异世界侵略者之间的种族矛盾，所以三年战争结束后的将近五年时间，帝国内部相对来比较平稳，并不存在太多的社会矛盾。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的问题产生了。由于对利莫里亚的三年战争时期，帝国采取了人海战术，当时帝国境内的人口大户民族华裔牺牲最为惨烈，以至于帝国人口锐减，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华裔数量的减少。而战后，由于连年战争财政困难，对于伤亡军人的抚恤不到位，引发帝国最大的民族华裔不满，你应该记得的，七年前的那次大型的退伍军人游/行示威抗议，差点爆发流血冲突，是最为严重的一次矛盾爆发。

    你也知道，战后的财政部长最初并不是我，而是一位德裔的高级官员布鲁诺。他是联邦时代鲁道夫集团的隐藏成员，最开始并未被彻底清洗出去。在他担任战后财政部长的那段时间，他将大量抚恤政策倾斜向德裔，对华裔进行压，使得德裔与华裔之间爆发了民族矛盾。”

    到这里为止的所有事情，雪伦心里都很清楚。但父亲突然提及前财政部长布鲁诺，让她起了疑问，经不住插嘴问道：

    “为什么陛下没有及时把这个人处理掉？财政部出台政策不是要报国会审批的吗？如果这个政策最初不合理，就不该通过，陛下有一票否决权。”

    “没错。布鲁诺狡猾就狡猾在他递交给国会的战后军人抚恤政策并没有什么问题，陛下为首的国会便批准了。但他在执行的过程中，却欺上瞒下，完全不按照政策来执行，由于各个大区的地方政府有相当程度的自主权，其中柏林大区等德裔聚居地的地方官员与他沆瀣一气，也给他执行暗箱操作提供了的极大便利。他当然也从中谋取了巨大的好处，当时的贪污腐败，德裔这一块是高发区。当然，没过一两年他制定的政策问题便暴露了，自然他也下台了。

    我要的是，因为我前面提及的历史遗留问题和布鲁诺倾斜政策的刺激，华裔和德裔之前的矛盾愈发尖锐，华裔人心动摇，甚至影响到了陛下在人民心中的地位。陛下身为华裔，却不为华裔谋福利，让很多人感到心寒。为了缓解矛盾，陛下启用我担任财政部长，重新出台了一系列的抚恤政策，但这无疑动了既得利益者们的蛋糕，政府中有些德裔高官虽然并非布鲁诺一系的，但因为代表自身的民族，德裔中不少人找到这些德裔高官，希望能够保住到手的蛋糕。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大公无私的，虽然陛下的政策最后得到了坚决的执行，却使得德裔内部出现了一部分反皇势力。这些反皇势力后来直接走上了政治舞台，发展成了一个人数不在少数的党派——保守党。如今的保守党，其成员结构相当复杂，并不只有德裔，数年来的发展让他们吸收到了不少反对皇室的力量，而他们的政治宗旨也变得更加复杂。

    新大陆教分子活动愈发猖獗，成为了一个更加严重的不安定因素。这使得保守党对新大陆教分子动起了歪点子。他们想要利用新大陆教分子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关系，目的是要转变帝国目前对利莫里亚的敌对态度。新大陆教分子并不只是那些极端恐怖分子，其实那些极端恐怖分子才是少数，有大量你看不见的成员，就潜伏在普通民众中。他们是舆论风向的引导者，数年来，已经无形之中影响了相当多的人的思想，使得很多人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和利莫里亚开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渐渐地，反军人反战争的呼声渐起，与当年的抚恤问题遗留的影响重叠，使得征兵越发困难，老百姓都不愿意当兵了。这样，便拖了主战派皇室的后腿。国会报批的军费开支被迫逐年下降，多余的财政经费，在他们的多方运作下，开始倾斜向以德裔企业家为首的大型民用企业的科研开发项目，使得德裔依旧维持着最富裕民族的地位。

    就在我接手财政部的第二年，我接触到了一个叫做‘排异计划’的秘密军事计划。这个计划是几个军方高层和政府高层秘密商议出来的一个相当疯狂的计划，当时还在策划阶段，尚未进入正式筹备期，因为实在太缺钱，只能动国家财政的点子，所以绕不开我。这个计划最初的牵头人找到了我，希望能服我加入计划。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现在最高军学的院长，你的老师罗曼诺夫上将。”

    “什么？！”雪伦吃了一惊。

    纽伦特吸了口烟，喷吐出大量烟雾，道：“而且他身份特殊，他是保守党的叛党人物。他着急去制定这样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是因为他认识一个新大陆教内部的叛教之人，并得到了相当可靠的消息——利莫里亚大陆拥有十分恐怖的时间预知能力，这种能力的源头就是的那个时空裂隙。只有彻底摧毁的那个时空裂隙，才能断了对方的预知能力，也只有断了对方的预知能力，我们才能取胜，否则会步步被压制，根本没有赢的可能。而且利莫里亚大陆在即将击溃帝国时突然撤退，至今还是一个谜题，也是很多军方高层如鲠在喉的根源所在。他们一定知道什么，才会突然撤退。而我们不能再等，必须开始行动。只是这些消息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计划根本无法在明面上执行，只能暗中执行。但是这件事，牧黎陛下和兰妮殿下是知道的，也是她们默认的。”

    皇室知道这个计划？纽伦特的话再次惊到了雪伦，她始终都以为皇室并不知晓父亲的秘密计划，结果到头来这个计划居然是皇室暗中支持的吗？但仔细想想，这并不矛盾，相反这样才更合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在ab两条主干世界线中，皇室均确实不知父亲的计划，唯有这个b-1P6世界线中，皇室知晓了这件事，这或许也是时间老人不曾抵达所造成的蝴蝶效应。雪伦无法去判断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那个叛教之人或许你也知道，只不过没正式见过面。但她是个名人，民间一直有传言，天阳公主殿下的人工孕育是她亲手做的。”纽伦特再次语出惊人，雪伦瞪大了双眼看向他。

    “她就是国科院生命科学和医学学部的主席——武芝兰院士。”

    “什么？！！！”雪伦失声惊呼。

    作者有话要：　　哼哼，神展开蓄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