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伦举着一把长柄伞， 周身湿淋淋地重新出现在斯班赛大宅自己的房中时， 约瑟芬完全不顾她身上的湿凉，紧紧地抱住了她。

    “乔西……”雪伦手中的伞缓缓落在了地上，她单手搂住约瑟芬的腰际， 贴着她的身子， 埋首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中，轻轻嗅着她的发香。心如刀绞的窒息感，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姐姐……我害怕你再也回不来了……”约瑟芬呢喃地着，尽管雪伦这一次的穿梭，从她的角度来看， 也就持续了十几秒钟的时间。但她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强烈的雪伦在远离她的感觉。

    二人相拥了片刻， 约瑟芬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也没问雪伦为什么身上湿漉漉的，又为什么带了把伞回来，只道了一句“我去给你拿毛巾和衣服。”随即，便转身往不远处的盥洗室走去。

    雪伦的视线落在了还处在晕厥状态的夏娃身上，这一次强行从她身上抢走时间机器，雪伦也感觉对不起她。但这一次的收获是巨大的，她拿到了缓冲气球，这代表着她拯救天阳终于能看到希望了。

    只是，还剩下最后这一次机会，雪伦希望能在夏娃苏醒之后再启动时间机器， 希望夏娃能够见证最完美的世界线到来的时刻。

    约瑟芬拿来了毛巾和衣服，雪伦脱下身上湿漉漉的作训服，擦干头发和身子，换上了保暖的罩衫和她唯一的一件黑色机车皮衣。约瑟芬还真会为她挑衣服，这件黑色皮衣，是她的幸运服，她考上最高军学，放榜的那天就是穿着这件衣服。

    雪伦将长发重新扎好，来到夏娃身边，掐了掐她的人中。原本就晕厥不深的夏娃，逐渐苏醒过来。她被雪伦一拳砸在了面庞上，只是一时受到了冲击，这会儿鼻间糊了一大摊血，总算是疼醒了。

    “呃……”她发出痛呼。

    “你醒了。”雪伦道。

    “雪伦……阿姨……”

    “你这个人真奇怪，别总是叫姐姐阿姨好吗，我姐姐现在还没有那么老。”约瑟芬忍了许久，总算吐槽出来了。

    夏娃挣扎着坐起身来，蹙着眉轻轻抚了抚自己肿成萝卜头的鼻子，疼得她直抽凉气。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去摸自己的口袋。

    “别摸了，我已经耗了四枚时间机器回去十七年前了。”

    夏娃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呆愣愣地望着雪伦，眼底一片绝望。雪伦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拿出了那颗缓冲气球。

    “放心，我把该带的东西带回来了。”

    夏娃顿时大松一口气，但随即她又升起担忧，不由道：

    “这缓冲器真的能抵御战争女神号撞击山体带来的冲击吗？”

    “不行也得行，这是我们仅剩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会让天阳活下来的。”雪伦没有任何的犹豫，也不给自己留任何怀疑的余地，她取出了最后一枚时间机器。

    “乔西，夏娃，这一次会是你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我。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抵达最完美的世界线。我不会回来了，但你们会在最完美的世界线那一头再一次见到我。”她伸出手来，道，“祝我成功。”

    “姐姐，你一定会成功的！”约瑟芬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她二人一起看向了夏娃。

    夏娃擦去了鼻下的鼻血，苦笑了一下，将带着血渍的手搭在了她二人的手背上，最后道了一句：

    “愿我们都能抵达最完美的世界线。”

    雪伦启动了时间机器，再一次回到12月25日上午9点59分45秒，抵达牧天阳身处的战争女神号机舱内部。

    熟悉的机舱甲板，熟悉的副驾座位，熟悉的天阳的背影，以及熟悉的那句：

    “你！怎么进来的？！”

    “你别管我怎么进来的，马上你就要坠机了。抬起右翼！”雪伦扒住主驾位的椅背，立刻道。

    “什么？”天阳理所当然地没反应过来。

    果然还是来不及了，撞击照例发生，战争女神号顿时失控。雪伦叹息一声，紧紧捏着缓冲气球的弹出按键，随时准备启动。

    天阳照例没空理会雪伦，照例努力稳定着机身准备弹出，结果失败；照例检查机身的全息结构图，结果发现弹出构件中卡住的碎片。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雪伦在读秒。当机身已然开始往下落，还剩下三秒时，她就已经跨骑到了天阳身上，将天阳整个人笼罩在怀中，用自己的身躯当做肉盾，使天阳正面有遮挡物，背面也有靠椅遮挡。同时，她解开了天阳身上的安全带，并强行扯开她头盔后的插件，断开了她与战争女神号的脑连，将她拉离了驾驶座。

    整个过程中，天阳根本没有时间反应或者话，只是惊呆了一般地任由雪伦摆布。此时此刻她甚至没有时间认出来这个突然出现的，鬼魅一般的身影到底是谁。

    时间还剩最后0.7秒，雪伦按下了缓冲气球的按钮。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顿时一个巨大的缓冲气囊出现在了机舱中，并直接将雪伦和天阳包裹在内。囊体表壳迅速硬化，形成两层防御坚壳，中间则充斥惰性气体以作缓冲。缓冲气囊会根据身处的空间大自动调整膨胀的大，如果空间狭，它一旦碰壁，便会停止继续膨胀，在允许的空间范围内闭合。而这狭的驾驶舱，刚刚够缓冲气球将她二人包裹。

    几乎就在缓冲气球刚刚成型的那一刻，轰然的爆炸声响直接将二人震得陷入了耳鸣之中，紧接着冲天的火光将她们吞噬，四周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她们身在缓冲气球中完全身不由己地四处翻滚乱撞，无数的碎片带着可怕的冲击力砸击在缓冲气球之上，它几乎没有支撑多久，便出现了裂痕。

    雪伦不管不顾，只是拼了命地将天阳护在怀中，绝对不松手。从最开始的撞击伊始，到之后她们被爆炸挤压出支离破碎的机舱，接着到沿着山体不断翻滚跌落，不论承受多大的碰撞，多强烈的冲击，哪怕内脏都要被甩出腹腔，她都不曾有片刻松开手，仿佛要将天阳揉进骨血里，把自己的生命度化给她一般。

    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当天旋地转终于停止，当爆炸声终于从耳畔消散，当噼里啪啦散落的机体碎片和山体碎石停止砸落，雪伦仍然紧紧地抱着天阳。周身的肌肉因为用力过猛，短暂失去了收缩后恢复的能力。

    她听到了天阳轻微的呻/吟，感受到了她身躯在止不住地颤抖。她缓缓抬起头来，努力抬手摘下天阳的头盔。可是只是完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剧烈的疼痛却几乎要了她的命。她颤抖着低头往下看，这才发现，她的右肺被一根细长的钢板碎边刺穿了，而最为可怖的是，这根细长的钢板不仅仅刺穿了她的右肺，还刺穿了天阳的左侧胸肺。

    那里，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不，不不不不不不……

    “天……阳……，撑……撑下去……”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天阳微弱的呻/吟与痛苦的痉挛，她们就像两只被竹签对穿了的蚂蚱，缩在破碎的缓冲气球内徒劳地挣扎。这根细长钢板，就仿佛死神的标枪，穿过了缓冲气球的防御，穿过了雪伦的身躯，终究是刺穿了天阳的心脏，顽固残忍地要夺取她的生命。

    “撑下去……活下去……”雪伦呕着血，努力地着。她吐出来的血全糊在了天阳左侧的面颊上，而天阳眸中的光正在逐渐暗淡下去，只是她的眼神定定然地锁在雪伦的脸上，仿佛透过雪伦看见了什么她从未见过的人和事。

    “不……你给我活着……你给我活着！你知道我……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回来救你……你不许死……”

    “天阳，你话……你回答我……”

    “你TM哪怕哼一声，也好……”

    “别死……咳咳咳……别死……”

    “你死了，我就再也救不了你了……”

    “我再也……我再也……救不了你了……”

    “天阳……天……阳……”

    世界的光芒在逐渐黯淡下去，雪伦眸中最后的景象，是天际金阳在灰蒙的烟尘中逐渐被乌云吞噬。

    ***

    “雪伦。”

    嗯？

    “雪伦！”

    有声音在呼唤她，在很遥远的地方，她努力试图睁开眼，但是似乎总有一束刺目的光照着她，让她难以睁眼。

    “雪伦，张嘴，啊……”

    “啊……”她没能睁开眼，只是听话地张开了嘴，她感觉到有人用压舌棒压了下她的舌根。

    “哇，你这舌苔也太可怕了，你是怎么病成这样的？”那声音道，越发清晰地回荡在她耳畔，让她觉得很耳熟，她应当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我给你开点药，你按时服药，多喝水，好好休息，别再耗自己的身体了。你也老大不了，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干什么呢？”

    那刺眼的光似乎终于被移开了，她尝试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检查台上，周身应当是一间诊室，那刺目的光是无影灯造成的。

    她看向身边的医生，那是个女医生，她知道她是谁。

    “格温医生……”

    “怎么了？”

    “今天是几号？”

    “1月28号啊。”

    “为什么我会在1月28号？这是几几年？”

    “你烧糊涂了吧。哎呦，你看这脸烫的。”

    “回答我……咳咳咳……”

    “新历172年，讲真的，雪伦，你没事吧。”

    新历172年？她又回到了六年后吗？

    雪伦努力从检查床上起身，结果没掌握好平衡，直接从检查床上跌了下去，撞翻了身边的医疗器具车，里面的医疗器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雪伦！？你没事吧。”格温急忙来扶她，雪伦却推开她，跌跌撞撞往诊室外跑。

    一边跑，她一边开了手环，搜索牧天阳。搜索结果却是不存在。她再检索“牧天阳”“事故”“坠机”等等词组，一概查无所获，她驻足在诊室门口呆然而立。不远处，有一个女子见到她推开诊室门，拎着装了药的袋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气质成熟许多的衣服，身上稚嫩的学生气已几乎消散不见，转化为职业女性的沉稳与自信。

    “雪伦？你怎么跑出来了？”她来到雪伦身前，扶住她道。

    “乔西，你家姐姐这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神经兮兮的。”后方的格温医生问道。

    “雪伦……你没事吧？”约瑟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乔西……你长大了……”雪伦喃喃道。

    “啊？”约瑟芬莫名其妙。

    诊室外，传来了很多人整齐的呐喊声——“要流血不要妥协！”“我们要一战到底！”“坚决斗争！绝不投降！”……

    约瑟芬见雪伦侧耳倾听那呼喊的声音，不禁叹口气道：“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亲自带着大军在前线抵抗，但我们还是可能会输，现在国会有意努力与利莫里亚议和，并且决定与拉缇雅带领的新大陆教分子合作。但是，民众显然不会同意的。这两天，四处都在游/行抗议，民众在给政府施压。”

    “乔西，天阳公主呢？”雪伦冷不丁问道。

    忽闻雪伦有此一问，约瑟芬一愣，随即疑惑地望着她道：“你忘了吗？天阳公主6年前离奇失踪了，有关她的消息全部被封锁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雪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不是失踪了，她是死了。雪伦的拯救又失败了，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一切了。

    作者有话要：　　深呼吸，放心，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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