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三合一
二十六号, 下午。
今天是金陵徐家姐徐可真和文坛新秀章亦白在大国饭店的订婚典礼。
所以一大早,各家报社的记者就分别蹲在了徐家门口和大国饭店。
可想是何等的瞩目了。
想来也是,这大国饭店自从建立到至今, 一直都是用来招待国外政,举行重要会议的地方, 在这里便发生了几件让世界瞩目的大事件。
但举办订婚典礼, 还是头一遭,可想而知, 不管是徐家,还是章亦白, 因为在这里举行的一场订婚典礼,浑身上下都跟镀了一层金一样。
萧渝澜仍旧亲自开车,这似乎是在北平送相机里的那批冤魂离开时养成的好习惯。
宋雁西和塔坐在后排。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错, 竟然有薄薄的一层阳光,在几乎满是阴霾的冬日里,莫名叫人觉得珍贵。
所以不自觉也多了几分迷恋, 舍不得将目光从这淡金色之上转移开。
“早上才从五哥那边听, 这一次他们能在大国饭店举行订婚典礼,是因为徐可真因为机缘巧合, 救了大国饭店的总经理,所以才为他们破例的。”车里安静得出奇, 这让萧渝澜有些不大适应, 开了话头。
宋雁西一听, 只觉得机缘巧合这几个字用在徐可真的身上, 有点可笑。“大国饭店的这位经理,你认识?”
萧渝澜起先是没有反应过她问这个做什么?车开出去两丈多远,才猛然反应过她的意思, “倒是没见过,但我知道秦三两今年三十五岁,生日在农历七月五。”家里在他生日的时候,还发人去送贺礼呢。
只是有些担心,“你这些天,总是推衍这些,对你身体不会有影响吧?”
“没有,不过,这大国饭店的总经理,有些年轻。”只要不推衍亲人和自己,根本没多大的事情。而得了这大国饭店总经理的生辰和名字,已经足够了。
萧渝澜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秦家在前朝的时候,也是大家族,不过都被烟膏子给毁了,这秦三两五岁就开始在街上混饭吃,二十出头的时候,名字金陵已经家喻户晓了。”到这里,扭过头朝宋雁西笑了笑,“不瞒你,我时候的梦想,他就是我的偶像,从一无所有的穷子,到了今天人人敬畏的大佬,一点不靠家里的关系。”
宋雁西一边听他,一边推衍,“名字对不上,你确定他就叫这名字?”
“大家都这样叫他的,听他母亲怀着他的时候,一直抽烟膏子,所以他出生的时候,才三两,便给取了这个名字。”萧渝澜解释。
宋雁西觉得不可能,既然是大家族,很多孩子即便是还没出生,谱书上却已经有了他们的名字。
只要生出来,对号入座就是了。
这秦三两,只怕不过是个绰号罢了。
萧渝澜也不知道,“等到了大国饭店那边,我电话问问,我妈肯定知道。”
宋雁西颔了颔首,正要什么,塔忽然问她,“姐姐,你昨晚怎么就笃定那个露莲姐凭着一个地址和电话,能相信你呢?”
实在没有想到塔这个时候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那露莲似乎已经乘着昨晚的火车回上海去了吧?
“她爱高桀。”宋雁西想,只怕露莲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这样为不顾一切地位阿寒报仇,是因为自己和阿寒的姐妹情义,还是因为想要替高桀完成这个心愿。
听到她这话,惊讶的不只是塔,连萧渝澜都有些震惊,“你怎么晓得的?”
“无聊,之前推算了一下高桀的余生。”但事实上当时她推算出来高桀往后如果会娶别的女人,那他的太太会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宋雁西看不出来,有些缥缈,因为那人,可能会活下去,可能还活不到遇到高桀的时候。
直至知道了露莲的存在,宋雁西才明白,为什么当时候看的时候,不清不楚。
因为,那时候露莲的命运未定,是死是活,尚且还不知道呢。
但是现在,很清楚了,露莲能活下来。
不过这些细节她没和他们俩。
倒是萧渝澜听到她这话,心里忍不住暗咐,宋姐怎么不给他算一算呢?看看他往后的太太,是不是宋姐?
一面看着前面拥挤的街道,“真热闹。”前面不到一百米,就是大国饭店了。
反正汽车现在也没办法继续前行,索性熄了火,转头和宋雁西道:“他们在大国饭店举行订婚典礼,只怕来参加的洋人也很多,你们到时候跟着我一些,我给你们做翻译。”
塔点头答应,宋雁西没吱声。
这让萧渝澜忽然想起,上一次她那一口流利的扶桑话,很是好奇,“宋姐你哪里学来的扶桑话?”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她会别的洋文?
“会一些,到时候那看着塔就好,我这里不用担心。”除了汉语,她还学了各地方言,以及英法德俄等多国的语言,时候就每天课程都排得满满的。
而这些语言中,最难的莫过于是方言了,尤其是很多地方的方言,他们是没有文字来记载的,几乎都是由着老一辈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承下来的。
所以十分难学。
这些很难学的方言她都学会了,学几门外语还算什么?更何况只要掌握了规律,其实也很简单。
几人在车里聊了几句,前面的车终于动了。
到了大门口,只见左右两侧都挂着章亦白和徐可真一人多高的大幅照片。
只是可惜是黑白的,总让宋雁西觉得有些怪怪的。
虽然吧,这年头还没彩色,但这黑白照弄得这样大,挂得这样高,着实是怪异。
萧渝澜也有同款,将车丢在那边给大国饭店的人去停,大量了一下照片,朝宋雁西和塔声吐槽道:他们脑子指定不行,都有钱洗这么大的照片出来,找两个学生画成油画不好么?
油画最起码不是黑白色的。
一面拿出请帖往门口递了去,三人便往里面进去了。
进入订婚礼堂,入目的便是红白交替的绸花纱帘,感觉有些怪怪的,大概是想中西合璧,但是这中西合璧,如果不是有点审美的人来做策划,那轻而易举就是翻车现场。
到处还摆满了香水百合,咋一看的确是像那么一回事。
反正在当下众人的眼里看起来,是十分奢华又庄重的,但是宋雁西在后世大场面看多了,实在羡慕不起来,只淡淡地扫视了一眼,便找个不起眼的空沙发坐下。
而萧渝澜则带着塔去拿东西吃。
宴席是自助西餐,这一点倒是十分前卫,也深得塔的喜欢,一个劲儿都拿了不少吃的。
两人都知道她的食量见怪不怪,但是却引来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不过看到是萧总理家的儿子,没敢吱声。
宋雁西看了,忍不住笑着趣道:“你若没有萧总理家少爷这一层皮,这会儿和塔拿了这么多吃的,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笑话。”
萧渝澜嘿嘿一笑,“那倒是。”这现实就是如此。“你和塔在这里,我去看看包虞伯那边。”
宋雁西颔首,朝身后的沙发上靠去,看到塔拿来的都是些高热量的食物,“还是少吃点吧。”
塔嘴上是答应得爽快,但嘴却是一下没停过。
又喝了不少汽水,不多会儿就要喊着上厕所。
今天这里人多,又都是举足轻重之人,宋雁西不放心,只能跟着她去。
通往洗手间,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不过在洗手间外面,有一处休息的半开放化妆间,这是专门为女宾们准备的。
倒也贴心。
宋雁西就坐在这里等塔,外面的过道里很安静,所以当那喊救命的声音突然传过来,立即就让人觉得很突兀。
宋雁西将头探了出去,只见是徐家的人,抓着一个老太太,往前面脱去。
今天徐家家里年轻的佣人,不管男女,都换了统一的暗红色长袍,跟着大国饭店的招待员一样招待客人们。
也正是因为是徐家人,所以宋雁西有些好奇,那个老太太是什么身份?
正好塔也出来了,立即让塔上去将老太太带来。
塔动作简单粗暴,把那两人敲晕后,直接捆了手脚塞了嘴,反锁到卫生间里。
老太太得了救,第一时间朝宋雁西求道:“这位姐,求您再帮帮我吧,我女儿还等着救命的钱。”
因为牵扯了徐家人,宋雁西很热心,但是这里不安全,没准还有徐家的人过来,所以便将她带到一处房间里去。
这一排房间,都是供给客人短暂休息的。
老太太一进门,‘噗通’一声立即双腿给她跪下来磕头,“姐,您一定要帮我,这位徐姐,明明答应了给我女儿支付医药费的,可是到了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我除了救人那天,拿到两个大洋之外,就一分钱没见了。”
现在她的女儿还在床上躺着,她把家里能卖的都卖完了,才请了大夫来看一眼,是得马上送医院。
莫是送医院了,就是抓药的钱她都没有。
“平时徐家大门大院,我是进不去的,所以趁着今天这里人多,悄悄跟着送菜的一起进来,就想替我女儿讨个法。”老太太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了,拿着那棉絮已经从缝缝补补的袖口出来的袖子擦着脸。
“救人?”宋雁西一下抓住了关键词。
老太太擦了眼泪,这才和宋雁西了始末。
原来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傍晚,她的女儿阿绫在河边洗衣裳,发现河面飘着一个受伤的男人。
常住在河边的人,这样的场景是见多了的,当然不害怕。
而阿绫见对方还能挣扎,便下水将那人给救起来。
但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追来,二话不就给她女儿阿绫一刀子,和那一伙人重新抛入水中。
阿绫的肩膀受了伤,但还是挣扎着浮在水面,等着那一伙人走后,将那昏迷中的男人拖到了河边,正好遇到徐家的姐。
“那位徐姐,我家阿绫在报纸上见过她,所以求她救人。她起先不愿意救的,后来看到那个被我家阿绫救上来的男人长相,了什么大国,然后就救走了,还给了阿绫两个大洋,让她去看伤,以后不要再提这个男人,也不要去找,后续还会给我家阿绫大洋的。”
可是都这么久了,那两个大洋顶什么用?
宋雁西听着她的这些话,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塔这个洗手间上得好。
好多事情就算自己不去推算,冥冥之中,原来也会遇到的。
于是当即就给老太太承诺道:“你先稍安毋躁,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你女儿救的那个人过来。”
老太太如今是走投无路,虽然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但也只能冒险一试,点头答应了。
宋雁西出了房间,和将房间上的门牌改成休息中,便带着塔下楼去。
既然徐可真对这位秦三两有着‘救命之恩’,那秦三两今天必然是在这礼堂的。
宋雁西只稍微让塔在礼堂中转了一圈,便从各路客人的耳中知道了,哪个是秦三两。
回来便给宋雁西指。
然后回头看了看今天照样又是美貌无敌的宋雁西一眼,“姐姐你会跟男人搭讪么?”她觉得宋雁西更在行的是,如何拒绝前来搭讪的男人。
原本正要起身去的宋雁西,还真被她这话给愣住了,于是又坐回身子,“不会。”
“你看我的。”塔露出一个机灵的笑容,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那正在跟一位洋人话的秦三两跟前,忽然‘摔倒’撞了过去。
宋雁西看在眼里,忍不住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太假了。
那秦三两就在江湖混,这样的伎俩只怕他几岁的时候就已经用烂了。
塔这样……
秦三两也被塔的举动给惊住了,因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在自己面前放肆了。
见到这张天真无邪可爱又惊慌失措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意思。
尤其是刚才他也捕捉到了某一个角落里,盯着这女孩的目光。
如今看去,竟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相貌很美,但是气质过于高贵,给了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即便是她此刻那尴尬的表情,也让人觉得很优雅。
就这样一个女人,却让她身边的女孩选择用这种粗劣的手段来和自己搭讪,还真是……与众不同。
于是秦三两伸手将同样知道自己搞砸了事情,不知道怎么演下去的塔,“没事吧?”随后同那洋人了声招呼,竟然弯腰抱起塔,朝宋雁西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塔有些慌,一时不知道这秦三两想要做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却还笑眯眯地抱着自己过去。
不会是想给姐姐找麻烦吧?
宋雁西看着抱着塔走过来的秦三两,不免是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好奇地量着对方。
很沉稳的一个男人,算不得多俊,却有着年轻男子没有的成熟魅力。
他见到宋雁西量自己,大大方方地回了一个笑,长腿一下就越到了宋雁西眼前,将满心不安的塔放到沙发上,“这位姐,你找我有事?”一面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两腿叠起来,很自然地摸出一根雪茄。
要点,但又没点。
“有。”宋雁西点头,她还是很喜欢这种很直接的人。“秦先生之前被人追杀,可还记得始末?”
秦三两显然是没有想到,宋雁西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受伤的事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而且他还以为宋雁西和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一样,让这女孩去撞自己,是为了接近自己。
图的不过是名利罢了。
但她竟然这样直接了当地问起自己受伤的问题,当即神情微敛,“姐贵姓?”政府现在是金陵,的确有不少各地的官员带着家眷来,他也不见得能将没家的姐们记住。
宋雁西指了指礼堂正中心章亦白和徐可真那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秦先生将徐姐视为救命恩人,那么肯定知道,这位章先生之前的事情吧?”
秦三两回头看了看那张照片,皱了皱眉,他这种杀杀的人,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章亦白这种做学问的人,但偏偏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最是得女人们的欢心。
“你是?”难道她也喜欢那章亦白,迷恋章亦白的文章。
宋雁西见他还是没猜出来,“我北平来的,姓宋。”
北平和金陵,到底是离得太远了,那边的消息传到这边,已经改了几个版本。
云里雾里的,头不接尾,让人对这桩八卦不感兴趣。
所以很遗憾,除了知道章亦白曾经有个姓宋的脚太太之外,其他的几乎所有金陵的人,都不大清楚。
因此,听到她这话的时候,秦三两下意识地朝宋雁西裙子下面的脚看去。
是有些,但是没有脚的畸形。于是断定道:“你是章先生前妻的妹妹?”
宋雁西摇头,“我就是他的前妻,虽然不大想承认曾经和这个男人有一段婚姻关系。”着,侧头量着秦三两,“我知道拍一封电报不便宜,但是秦先生是这大国饭店的总经理,怎么这样的消息虽然与政事无关,但是现在他们要在你的饭店里举行订婚典礼,你该听一下才是的。”
“受教,下次一定。”这秦三两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但事实上心里已经惊住了,章亦白的前妻竟然这样美貌,气质华贵,他为何一定要和徐姐在一起?
少不得感慨,这男人命真好。
居然有这样两个女人死心塌地爱着他。
而宋雁西看到他的表情,大概猜测到了些许,连忙给断,“秦先生不要多想,我对这种没有丝毫责任担当的男人一点不留恋,甚至有些想要抹掉这段过往。”
“那今天宋姐的来意是?”不是来闹事就好,不管怎么,徐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管她嫁的是什么男人,但是自己也不愿意她的订婚典礼出现岔子。
宋雁西只能又转回刚才的话题,“我问秦先生的话,秦先生还没回答呢。”
秦三两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用意,“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我记得,我两次被丢到河里。”
“这个就够了,不知道秦先生现在可方便?我在楼上603房间等你。”着,宋雁西便要起身上楼去。
秦三两当然方便,又不是他订婚。
他非主角。
所以点头答应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这位宋姐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招?看起来,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目的不会跟那些庸俗的女人一个样子吧?
603房间里,阿绫的母亲正焦急地等待着,见到宋雁西去而又返,松了一口气:“姐,徐姐答应给钱了么?”
“徐姐不会来。”宋雁西回答,本想跟她自己带了当时被救的人。
但是老太太已经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满脸沮丧,“我该晓得,她怎么可能会来?我也晓得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不该来给她触霉头的,可是我家阿绫要死了啊!”着,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口中的阿绫,让宋雁西不由得想到了河底的阿梨。
她们俩的命运是何等的相似,如果自己没有插手,是不是阿绫也枉死,而被徐可真偷走的人生,夺走的气运,会让阿绫死都不能放心,化为冤魂游荡在这世间?
自己从前救了那么多冤魂,一直觉得是在积德。
可是,其实完全可以在他们没有成为冤魂之前,就出手才对。
正是这时候,房门响起了,塔去开门。
秦三两果然来了。
见到坐在地毯上哭得一塌糊涂的老太太,有些不解地看朝宋雁西:“这是?”
宋雁西看着老太太,试图扶着她起来,一面道:“救你的,是她的女儿,那天将你救上岸后,那些刺客追来,她肩上挨了一刀,跟着你一起重新被抛入河里,是她拼死又将你带到河边,遇到徐姐。”
到这里,朝老太太道:“这是你女儿救的那人,他不叫大国,而是大国饭店的总经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三两其实不但能记得自己被丢进了河里两次,还记得第二次被抛下河的时候,身上溅了血,听到一个姑娘吃痛的声音。
但醒来之后,是在徐家,徐姐也是她救了自己。
秦三两想,秦家是金陵望门,请姐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犯不着谎。
可是现在听到宋雁西的话,那些心中的疑惑,似乎渐渐得到了解答。
而阿绫的母亲听到宋雁西的话后,急忙止住哭声,跟秦三两。
只是她心里惦记女儿的身体状况,得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又不停地哭。
可纵然是如此,秦三两还是将这些个碎片全部拼凑到了一起。问着老太太,“你女儿,是不是那天扎了红黑色的头绳?”
他醒来之后,发现手里一直捏着一截劣质的头绳,红色黑色拼接的。
当时他问过,手里怎么有这东西?徐姐解释,是她家来给自己换衣服时,丫鬟不心掉下的。
老太太听得他提头绳,连连点头:“是有的,可是我家阿绫回家的时候,披头散发的,头绳已经不见了。”
听到这话,秦三两心里却是不平静了,他混了三十年的江湖,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骗了。
当然,对于宋雁西,他也没有全信,毕竟她是章亦白的前妻。
所以当即也没亲自去看那阿绫,而是拿了大洋给老太太,叫她先带阿绫去医院。
但不放心,又发了两个人跟着一起去,不能叫徐家的人知道。
宋雁西见他对自己不是很信任,虽然也拿钱去给阿绫看病了,但还是怀疑自己,于是就道:“女厕里,徐家抓老太太的人关在里面,你大可亲自去问。”想来他们这种江湖上混到如今的人,审问人的手段一定了不得。
必然是能问到他想知道的。
算着时间,萧渝澜那边差不多也快好了,就先带着塔回去。
果然,才等了一会儿,萧渝澜就来了。
朝她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道:“聂家兄妹一会儿就来了。”
“不会出错?”宋雁西还是不放心。
“如果他们被章亦白害成了这样,还要原谅章亦白的话,那我也没办法……”萧渝澜这是实话,宋雁西是不知道聂家兄妹是什么样子。
这段时间,有些漫长,今天的主角章亦白和徐可真,也都来了。
一下就被客人和记者们簇拥成一团。
章亦白儒雅英俊,彬彬有礼,面对记者们的问题,对答如流,且妙语连珠,一句话里几乎是引用了一个典故,甚至是张口便有短诗。
不但是让大家对他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短诗里包含的情爱,更是断了在场不少女孩子的心。
徐可真作为今日的女主角,被表白的对象,如今只觉得自己被满满的幸福给包围着,红着脸深情地仰望着回答记者问题的章亦白。
嫁给他,果然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了。
虽然现在只是订婚,她就已经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爱,那样满,填充着自己身体的每一条血管。
然就在这样充满祝福的热闹中,一个突兀的声音传了出来。
“章亦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这骂声里,是无尽的怨恨。
原本正满意的顺着下巴那一撮山羊胡,听着老友满夸赞,享受着他们眼里羡慕自己有着这样一位出色女婿中的徐老,连忙示意人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闹事的年轻人赶出去。
但是,大家都写一样的新闻,报社肯定是没有出路的。
所以这个人的出现,给了报社们一条新的出路,他们立马就围了过去,“这位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诋毁章先生?”
“请问你和章先生什么关系?”
“请问?”
聂荣仆一腔的愤怒,他拄着拐杖,左脚从膝盖一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条结的裤腿。
章亦白看到他的时候,也是满脸震惊,脱口就问道:“荣仆,你怎么会?”只是将这话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不解地看朝徐可真,眼神似乎在询问她。
聂荣仆怎么会在这里?
前几天可真和自己,聂荣仆和父母都来了,但是爸爸一直戒不掉烟膏子,现在政府正在严,可真便建议自己,先不要和他们见面,她那边想办法,在国外还有些关系,先将人送到国外去安顿一段时间。
等他们结婚后,去法国度蜜月,正好将他们再接回来。
至于聂家兄妹俩,跟着去正好帮忙照顾爸爸妈妈。
毕竟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肯定需要人伺候,到国外与其去雇佣那语言不通的洋人做佣人,还不如就请了聂家兄妹俩。
章亦白觉得徐可真很是会算,全都听她的,让她去处理。
而就章亦白想着这些的时候,那聂荣仆已经在跟记者们痛斥章亦白在北平的行径。
也顺道将他拿前妻的东西送徐可真,在报纸上许山盟海誓,惹怒了前妻宋姐,被宋姐登报离婚。
一离婚,章家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他们无处可去。
“我们兄妹仰慕他的才华,相信他的为人,觉得他一定被算计了。好心将他一家收留在家里。”
哪里晓得到后来,章亦白居然一走了之,给自己扔了一大笔账,害得自己被那烟馆里手断了腿,自己的妹妹好他的姐姐,也都被抓去卖身抵债。
而他的父母,则在街头流浪乞讨。
这些事情,章亦白并不知道,他就晓得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要回家去,正好听到家里吵闹,外面又有要债的,他就被吓着了,想要躲一阵子。
但是他绝对不知道那些要债的人这样狠,一时也慌了,着急地想要上去辩解。
不过被徐可真拦住了,“我们不认识这个人,快来人将他赶出去!”
聂荣仆似乎早就知道了她会这样,但是却是丝毫不慌张,“徐姐高高在上,不认识我这种老百姓可以理解,那么他们呢?”着,指了指后面。
大家都只顾着聂荣仆这里,根本就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又有两个老人和两个女人进来。
自不必多,这两个老人,就是章老爷和章太太。
扶着他们俩的,是章慧心和聂荣华。
“你这个不孝子!老子死你!”章老爷一看到穿得鲜光体面的儿子,一肚子的气不一处来,当初他竟然就这样将他们抛下跑到金陵来了。
章亦白看到父母那一瞬间,竟然没认出来,眼前这两个苍老的老人是自己的父母。要不是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他是断然不敢相信的。
此刻惊慌失措地看着父母,一句话也不出来。
徐可真有些着急了,不知道这包虞伯是怎么办事的?故意耍自己?嘴里还爱自己,为自己愿意做任何事情。
亏得自己还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记者们本来刚才就已经问过,章亦白的父母怎么没来,他得很漂亮,父亲母亲已经跟着姐姐出国游玩去了,因为船票的缘故,赶不上这订婚典礼。
于是有记者问,“刚才章先生,你们去法国游玩了。”
不提出国就好了,一提章老爷就更生气了,拿拐杖指着徐可真骂道:“这个贱人,让那个姓包的送我们出国,我们还以为真能享福,没想到她把我们送到去马六甲的船上,刚上船我们就全部被人贩子装进了箱子里,如果不是姓包的良心未泯,我们这些人,全都要死在马六甲的劳工营!”
徐可真见扯到自己,这时候才真正慌张起来,连忙辩解道:“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徐老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如今见女儿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什么,便上来,坚定地认为这些是骗子,一定要让人赶走。
可是如今围过来的客人记者都不在少数,哪里能赶走?
只任由他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记者那些刁钻的问题。
章亦白和徐可真听着他们提起北平的事情,那些人人叫骂的落魄日子又重新浮在眼前,开始有些崩溃起来。
姜到底是老的辣,徐老眼见着事情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这些人又不断提起包虞伯,便四处寻找包虞伯的身影,果然见他站在人群后,只朝他一声怒吼:“包虞伯!”
包虞伯是章老爷聂荣仆他们来到金陵的关键,所以当徐老喊出他的名字后,众人都纷纷朝徐老的目光所望之处看去。
果然见到包虞伯站在那里,一脸愧疚地盯着徐老。
于是记者们连连围过去。
徐可真目光含泪,满目的委屈,她被包虞伯欺骗了,明明答应自己的,现在却将这些人带到订婚宴上来。
他毁掉了自己的幸福,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原谅他的。
包虞伯看着徐可真,的确不忍心,可是免得老师的眼神,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覆水难收。
所以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爱慕师妹,我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当初她在北平备受舆论,待不下去了,我宁愿丢到工作,也要亲自送她回金陵,我没有指望她能因为这一件事情感动而嫁给我,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她嫁给章亦白这样的伪君子。”
所以他将章亦白的父母和聂家兄妹都接来金陵,是想让徐可真看清楚章亦白的虚伪嘴脸。
可是没想到徐可真爱章亦白已经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竟然求自己。
“我看不得她掉眼泪,我一心软就同意了她的办法,将这些人送到马六甲,我拿了卖他们的钱,重新回北平点工作的事情,可是我还是狠不下心,尤其是聂家兄妹,他们是好心帮忙,不该落这样一个下场。”
徐可真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血液倒流进头颅里,气得两眼通红,“包虞伯,你胡!”他怎么能将这些话当着记者和众人的面出来?他是铁了心要毁掉自己么?自己从来都将他当做最信任的人,当做亲哥哥一样的。
他怎么能这样无耻至极地对待自己?
原本热闹华贵的订婚礼堂,如今乱作一团,除了章家父母和聂家兄妹的控诉声,还有客人们的震惊,以及记者们不断提出的刁钻问题。
这一切都与沙发上优雅吃着蛋糕的宋雁西没有关系。
“你许诺了包虞伯什么好处?”他能下定决心和自己的老师恩断义绝?
“他这阵子只怕受到了不少冷遇,大概知道情爱不靠谱,名利才是最重要的吧。”所以萧渝澜许诺,给他一笔钱,送他出国。
本来包虞伯想要公费留学的名额,但萧渝澜给拒绝了。
国家的钱,该给那些满腔抱负的莘莘学子,哪里能轮到他?
所以宁愿自己出钱。
徐老见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也顾不上章亦白了,反而朝章亦白狠狠甩了一耳光,“包虞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父女如此信任你,你却这样陷害我们!”
随即朝记者们解释,他的女儿天真无邪不谙世事,是被章亦白的花言巧语骗了,他们父女全然不知道今天这些事情。
至于包虞伯,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丢了工作,自己没有帮忙,他便报复自己。
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
然后趁机带着女儿走了。
可是,事情怎么能这样完了呢?宋雁西想,秦三两应该没有那样大的肚量。
或许之前多多少少还要顾及徐家的面子,但是现在徐家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而章亦白想要脱身,却没有那样容易了,更何况他父母抓着他不放,甚至开始怀念起宋雁西的好,当着记者的面,拿徐可真和当初宋雁西为章家的付出作为比较。
宋雁西没想到,他们还能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楚。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侃调道:“想不到宋姐从前这样大方。”
那人目光随后目光落到宋雁西身边的萧渝澜身上,“早该想到了,最近都在传萧公子身边带着一个绝世美人。”
而早前略有所闻,萧渝澜在北平,和章亦白的前妻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