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念念。”

    段然喊出她的名字，就如同很多个睡不着的深夜，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一样。

    这三个字早就已经刻在他的血肉里，只他没想到终有一天他还能够站在她面前，亲口喊出。

    一旁的主任眼神在他俩之间来来回回，“段老斯，你们认得到？”

    段然思绪被断，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认识。”

    主任笑得一脸暧昧，连忙把手里于念念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了段然手里，“我想起我屋头还烧起水，段老斯你就辛苦点了哈。”

    完，没给段然反应的时间，主任人便跑没影了。

    段然还有些懵，旁边的于念念没忍住倒是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见段然手里拿了太多东西，于念念想自己拿点。

    结果段然直接移开了，扛着她的箱子，提着俩袋子就往前跑。

    于念念拿了个空，最后只好空着手跟了上去。

    路过先前段然割稻子那里时，干活的大叔喊他跑快点，段然应了声「好嘞」！

    身后的于念念又笑出了声，段然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听见她趣的声音传来：“班长还是一如既往地乐于助人啊。”

    段然也笑，没话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久就到了于念念住的地方，因为段然他们住的那里都是男生，考虑到于念念一个女生不方便，就重新给她安排了一个住处。

    不过也不远，在学校的另一边，隔壁住的是学校里另一个女老师。

    段然把东西给她扛进屋里，另外那个女老师就过来了。

    见有些不方便，段然就自己先走了。

    等段然走了以后，于念念就开始整理衣物那些，那个女老师见了也过来帮忙。

    “我叫何敏，你咧？”何敏一边帮她扫地一边问她。

    于念念从包里拿了块儿巧克力出来递给她，“我叫于念念。”

    之后从聊天里于念念得知，何敏在这里支教已经有两年了。

    她本来考上了家乡那边的教师，但是因为跟家里人吵架就没去，她自己从到大什么事情都是由家里人安排好的。

    所以考上的时候，她突然就不想去了。

    “那可能就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叛逆。”

    何敏笑着，眼底的光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你呢？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何敏偏过头问于念念。

    于念念低着头在叠衣服，“没做过，所以想来试试。”

    两个女生一边收拾一边聊天，等弄完以后差不多就吃晚饭了。

    今天晚上为了欢迎于念念，校长特意带着大家一块儿去他家里吃饭。

    收拾完以后何敏带着于念念刚走出院子，就撞见段然跟另一个男生过来了。

    “舒嘉卫！我的鸡蛋呢！”何敏一看见段然旁边的那个男生就冲上去，舒嘉卫一看见她跑过来，连忙往后跑了。

    只剩下段然跟于念念。

    “走吧。”段然脑袋朝路的方向点了点，于念念点了点头跟上去。

    路蛮宽的，两个人是并排走的。

    走了会儿于念念先开口：“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还挺巧的。”

    “是挺巧的。”段然接了一句以后，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氛围里。

    话出口以后，段然才开始后悔，于是他悄悄叹了口气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于念念点了点头，“嗯。”

    随之而来的又是沉默。

    好在校长的家不远，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一进去于念念就被那一排长长的桌子有点惊到了，那大概是由十张方桌连在一起的。

    桌上摆满了吃的，甚至中间还摆放着几篮花。

    “他们村儿的最高待遇，我们那会儿来的时候都没有呢。”何敏不晓得啥时候走到了于念念身边，给她解释。

    她刚完，校长跟主任就出来了，主任连忙喊于念念过去坐下，她的身边刚好就是段然。

    见人都来齐了，校长这才端起一杯茶站起来：“今天第一是为了欢迎我们的于念念老师，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哈！”

    在大家的掌声下，于念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同大家道了声谢。

    校长又继续，“同时也是感谢我们所有的老师，辛苦了大家！”

    完以后终于开始吃饭了，一顿饭上主任都在不停地让段然帮于念念夹菜。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于念念本来算跟何敏一块儿回去的，但是何敏她要跟舒嘉卫他们一起去捉泥鳅。

    “我送你回去吧。”段然的话一出口，于念念点了点头，“谢谢。”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于念念也想自己回去的，可是她对来时走的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还是没怎么话。

    一路上能听到长草里藏的蝉鸣，散落的人家里时不时传来孩子的笑声，以及女人的笑骂声。

    他们一左一右，安静地从田野间路过，影子被轻洒的月光拉得长长的，落进了那未割完的稻田水里。

    等走到了院子口，段然停下脚步来。

    于念念往前走了两步也停下来，“谢谢班长。”她笑嘻嘻地，就像高中的时候每次得了好处时她也会这样同段然。

    “事，那我先走了。”

    “嗯嗯，注意安全。”

    段然点了点头便往回走，于念念望了眼就进了院子里。

    独自一人回家的段然，步子轻快，脸上的笑容无端显露。

    第二天早上，于念念一早就起来收拾好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何敏早上没课，所以于念念就没叫她。

    等到了学校，在门口于念念一边呵欠一边揉眼睛，正巧碰上了段然。

    “早。”

    于念念率先开口，刚问候完，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和一瓶牛奶。

    “以后早饭可以去学校食堂吃。”

    于念念有些迟钝地接过，随后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往学校里面走。

    上午的课上完以后，于念念一个人去食堂吃了饭。

    下午没课，于念念准备出去走走，一走出学校没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的稻田里，段然跟一个大爷在割稻谷。

    两个人一边割好像还在一边聊天，于念念听不懂他们在什么，但是从大爷脸上的笑意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大爷眼尖先看见了于念念，他立马冲段然喊了声，段然就抬起了脑袋，脸上还挂着一丝惊讶。

    其实刚刚大爷在问他是不是喜欢人姑娘，于念念来的时候，大爷他看见段然的眼神就没从于念念身上移开过。

    段然没开口，大爷就笑，然后就看见于念念了。

    见他们看过来，于念念也不好意思再站着，连忙过去要帮忙。

    大爷跟段然都不用，于念念还是执意要帮忙，最后她就负责在后面帮忙把稻谷给一撮一撮的绑起来。

    起先于念念不太会绑，绑了好几捆都散了。大爷就教她，一边动手一边给她讲。

    于念念听得一头雾水，一旁的段然看她一脸懵逼的脸轻笑了笑，随后走过去接过大爷手里的一捆，又重新给她示范了一遍。

    这回于念念终于懂了，她笑着朝段然比了个「OK」的手势以后就跑另一边去了。

    段然还愣在原地有些走神，刚刚她的那抹笑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很柔和，蓦地就甜进了他的心头。

    另一边的于念念终于找到了诀窍，干起活来越干越来劲，就导致最后干完以后像是把全部的体力都透支完了。

    她不顾形象地坐在田野边，一双腿上全是泥点子。她看上去有些疲累，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边快要散去的云。

    “喝点水。”她的手臂突然被冰到，随即她转过脑袋，只见段然递了一瓶冰水给她。

    于念念接过，拧开瓶盖一口气就灌下去了一大瓶。

    不觉间，段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里的晚霞真好看。”

    “是啊，傍晚的时候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项活动。”

    听到这里，于念念不由得又笑了笑，好像从上学的时候开始，明明很浪漫的话，但只要从段然嘴里出来，她就总觉得有种老年人话的感觉。

    比如此刻，那个「一项活动」就让于念念有了同样的感觉，她立马就想到了公园里那些活动的老年人们。

    “你笑什么？”段然不解地看她。

    于念念摇了摇头，笑道：“我也喜欢这项活动。”

    而后，两个人未再讲话，只静静等待这场落日结束。

    一个时后，两个人站起来往回走。

    段然领着于念念去了一个河边，“先洗洗脚上的泥。”

    于念念点了点头，直接一把坐在岸边随后将脚伸进了水里。

    洗完之后，于念念站起来总觉得腿上有些痒，不过她没注意，跟段然了声招呼就往住的地方去了。

    等她到家以后，腿上的痒意愈发大了，她连忙去洗澡，洗完澡出来才发现两条腿上都红了。

    她刚准备出门去找村子里的医生，结果人还没出门，院门就先响了。

    于念念连忙跑过去开门，一开就看见段然站在门口。

    “你？”

    “这个给你，田水里有很多细菌，你初次下去可能会过敏。”段然一边一边递给她一瓶药。

    于念念接过，“谢谢你，段然。”

    她突然那么严肃，段然还有些不习惯，：“客气啥，我先走了。”

    他话的时候都带了些这边的口音，于念念听得又是想笑，朝着他点了点头。

    段然走后，于念念拿着药就进屋里去抹在了腿上。抹上去没几分钟就开始冰冰凉凉的，过了会儿痒意就去了一大半。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腿上的红已经消了。

    做志愿者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入秋了。

    于念念跟学校签的合同到期了，本来是可以续签的，但是因为她已经跟另一所学校约好了，她必须得走。

    段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于念念离开只有三天了。

    他从校长办公室跑到于念念住的那个院子外，气喘吁吁地站着，却没敲响门。

    几分钟后，门突然被开了。

    何敏了一半的哈欠生生被门外的段然给吓了回去。

    “段然？你怎么在这儿？来找念念吗？”

    何敏死亡三连问，段然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话，就听见何敏朝着院子里喊了声“念念！有人找！”

    完，她就眯着眼往外走。

    段然在门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等他还没完全纠结完的时候，于念念就跑出来了。

    “段然！”于念念看着段然满头大汗，额头的碎发湿了被吹到两边，成了个中分。

    “哈哈哈，怎么啦？”于念念一边笑一边问他。

    段然没反应，他有些结巴地开口问：“你，要离开了？”

    似是没想到段然会问这个问题，于念念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

    “那祝你一路顺风。”完，段然没等于念念回答人就跑了。

    于念念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有些出神。

    剩下的几天，于念念去同村里的熟人们都了声招呼。来的时候她带了些礼物来，走的时候村民们送她的东西更多。

    最后实在拿不下，还是走之前搭着车去镇上先邮走了。

    走的那天早上，何敏他们都有课要上，所以于念念是拖着行李箱一个人离开的。

    一路上遇到好些人，看见于念念都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跑上去跟于念念聊两句。

    到最后，见她的行李箱重，有个大哥直接回去把自己的摩托车给骑出来了，是要送于念念去镇上。

    于念念拒绝无果，最后就蹲在田埂上等骑摩托的大哥过来。

    等了十几分钟大哥都没来，于念念甚至在想是不是他忘记了。

    正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那大哥就骑着他的黑红色摩托车，非常拉风地朝这边来了。

    于念念连忙站起来，大哥下车来帮忙把她的行李箱绑上去。

    绑好后于念念坐上去，车子启动前她往后学校的方向望了望。

    最终在摩托车发动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将脑袋转了回来。

    “再见。”

    于念念的道别藏在了机鸣中，忽然她听见还有一道声音在身后不断响起。

    于念念连忙转过头去，就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段然拎着行李箱朝着自己喊“等等我！”

    “大哥！停一下！”于念念连忙叫停了，摩托车停下来。

    于念念看见段然扛着行李箱往这边奔过来，等他终于到了面前。

    她的疑问还没出口，就听见段然朝她笑了笑：“能带上我不？”

    前面的大哥大声：“阔以！上来嘛！”

    段然没动，他静静地看着于念念。

    好似过了许久，于念念动了动，她望着段然笑道：“能。”

    随后，摩托车过，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不远处农作的人们，举起手同车上的人道别。

    旭日下，他们的背影愈发远去。

    天下之大，再遥远的路程好似都不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