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信息量挤在了一天涌向程芷, 她需要慢慢消化。

    把车停在区后，她下了车抬头望，远方的天角一片暗暗的幽蓝, 朦胧的暮色竟和她此刻迷茫的心境有了照应。

    她不知道她在楼下看了多久，周洛就在窗边望了她多久。

    待程芷往单元楼里走，周洛才从窗边退开，去厨房把烧好的菜一道一道端出来。

    钥匙开锁的声音一响，他立时脚步挪到门口，唇角不自觉弯起，白净的脸上染上一点兴奋的粉红。

    门被开，“芷芷，你回来啦。”看见程芷的倦容, 他接过程芷手上的包放好，又给她盛好饭。

    程芷沉默着坐下来，拿过筷子开始吃饭。

    晚餐周洛做的既丰盛又讲究，两荤三素，且是四菜一汤。光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不得不承认，周洛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们俩从大学开始恋爱, 恋爱三年, 同居一年，周洛从不沾阳春水, 到把厨艺修炼得炉火纯青。

    也成功把她养废了。

    而且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 她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芷芷, 这道是我新学的菜，你快尝尝。”周洛指指盘子里的牛腩炖土豆，而后在一旁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口口吃着自己做的饭，心满意足。

    如果可以, 真想给她做一辈子的饭啊。更甚至，用金色巧的锁链锁上那对白皙纤瘦的脚，而她楚楚可怜地只望着他一个人，张开红润的嘴唇把他喂过来的饭全都咽下去……

    光是想着，他的眼尾都染上了潮红。

    程芷自然不知道他想的这些。

    她咬了一口蘸着汤汁的土豆，软软糯糯，入口还有胡椒粉还有鸡汁的味。

    看着周洛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喜悦得满脸通红，眼睛噌一下亮得放光，她有些发愣。这样看上去他也还只是个没踏入社会的孩子而已，他的同龄人大多仍是天真，对未来抱有憧憬，和他相处本应该放松愉快，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周洛和她扯了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后，倏然到了下午去花鸟市场的事情，满脸愤怒地，“芷芷，你都不知道那个老板多嚣张，我把证据拿给他看，他只愿意赔钱，而且前提还是要把摄像头给他。要不我们把他举报了。反正摄像头还在我这里。我们可以曝光那家店。”

    程芷的饭吃了一半，她胃口全失，淡淡地，“不用举报了。”

    “那怎么行？芷芷就是太善良了。”周洛从后面把她圈在怀里，把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上，肆意地嗅着属于她头发的香味。

    没想程芷又冷不丁地出声，“现在应该担心的是监控在谁手里吧。”

    周洛被她突然这么一开口愣住了，“对，芷芷不用担心，我会再去他们公司一趟。”

    “所以摄像头是哪家公司的？”程芷追问。

    周洛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又是一愣，“哦好像是智佳公司。”

    程芷得到了答案，就起身收拾碗筷了。

    “芷芷，你今天就吃这么一点？”望着桌上还剩大半的菜，周洛有些不解。

    程芷背过身，“嗯，不想吃了。都留到明天吧。”她端着碗筷去了厨房。

    “ 芷芷，放着我来洗吧。”周洛跟进来拿过她手里的碗筷，转而自己洗了起来。

    程芷被他推出厨房后却是有些悲哀地想着，周洛真的是把她宠坏了。自他搬来和她一起住之后，就一点家务都没有让她动手过。

    她走到客厅才拿出手机搜了周洛的公司。果然名不见经传。百度百科上也只是寥寥几行字。

    窝进沙发里她一直想着这几天的事，心头涌上苦闷的涩意。

    她本感谢他带她脱离了母亲的地狱，却没想又踏入一个他精心造的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那么她出逃的意义是什么？

    其实周洛的本性一直如此。

    是她选择性地欺骗自己。

    误以为他能改正。

    她的容忍和给予他第二次机会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他开始变本加厉。

    他定位她。

    她后来忆起同事聚会她喝醉那天，她根本没有告诉周洛聚会的地址，他又是从何知晓，还主动过来带她回家？细想来从那时候，甚至更早，他就一直在定位她，从而掌握了她全部的行踪。所以陆嘉奕看见周洛在店外是真的。

    他还监视她。

    她一想到她每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下就毛骨悚然。尤其是被她发现之后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谎。就像今天，他还能演的这么逼真。

    他甚至陷害她的朋友。只为了一己私欲。

    情侣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和诚信好像都消失了。

    以前还能当他只是缺乏安全感，占有欲比较强，比较粘人的弟弟型男朋友。现在她却服不了自己了。

    他就像一条钢一般的绳索紧紧缠绕着她喘不过气。

    这还没结婚，他就已经这样了。

    万一以后结婚了，难道他还要把她关起来？

    如果谈恋爱让自己感到这么压抑的话，确实还是分掉比较好吧。

    程芷这么想着。

    顶多变成自己做家务而已。

    就算没有了精巧的饭菜，她还可以点外卖。

    周洛洗完碗，走到客厅乍一看没有找到程芷。

    “芷芷，你在哪？”他轻声地呼喊。

    程芷一直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周洛借着厨房的灯光看到沙发上的人影。

    “芷芷，你吓我一跳。”他有些嗔怪地，“你怎么不出声啊？睡着了？”他刚刚要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程芷就突兀地开口了，声音懒懒的。“跟你玩捉迷藏呢。”

    周洛放下心来，他开了灯后走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让程芷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这样舒服一些。”

    他的腿上明明很暖和。

    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冷掉。

    靠在他的腿上不知道靠了多久，随后在一片静谧中，程芷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响起。

    她——

    “周洛，我们分手吧。”

    周洛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不安地摇了摇程芷，“芷芷，你刚刚什么了？”

    “你没有听错。周洛，我要的是——”还没完，她的嘴被一只苍白的手捂住了。

    她突然惊恐地发现周洛低头凝视她的目光已然变得不太正常。他收敛了所有的笑，平日灿若星辰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只面目表情地注视着她，就好像在看什么死物。

    “再一遍吧，芷芷。”往日清澈欢快的声音此刻整个低沉下来，宛如正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一般。

    “唔唔。”尽管周洛的手很快移开了，但程芷顶着他阴暗可怖的面容还是渐渐失去了声音。

    喘了几口气，程芷从他怀里撑坐起来，准备认真地再一次。

    “我们分手吧。”这次她不看他，强装镇定地又重复了一次。

    她完得不到回应，而后就感觉有什么液体倏然滴在她的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程芷猜到是什么后，心颤了一下。

    “你过不跟我分手的吧。你过的吧。”任凭眼泪还在掉，周洛的声音却很冷静，只是微微发着颤的手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

    “我以前是过。但那是建立在你做到了对我的承诺的基础上的，你自己过的，你做到了吗？”程芷不再躲避和他对视。

    “你过不会再和我提分手的。不要分手，我不要分手。”周洛只揪住这句话一直念叨。

    程芷被他听不进去话的样子气笑，“周洛！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既然你不遵守你的承诺，那我也不必遵守了。”

    不想周洛捂住耳朵，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起来，全身禁不住还在抖着。

    “周洛，周洛。”程芷费了老大劲把他从臂弯里扯起来，却见他紧闭着眼睛，嘴唇还在翕动着，唇色惨白，样子就有点不太正常。

    她推推周洛，下一秒却没防备地被他直接大力地推倒在沙发上，随后他整个人也覆了下来，一片阴影盖了下来，把她上方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周洛倏然睁开眼，那里面的癫狂让她瞧得清清楚楚，热意烫的她几乎不敢再看，只能徒劳无力地推攘着他。

    他一字一顿地，“我死也不会分手的。”

    把程芷的双手向上固定在两边后，他径直低下头胡乱地吻着她的脸，弄得黏糊糊的到处都是。

    程芷被压着完全无法施展力气，还被他没有章法地啃咬着嘴唇。即便她已经气得把他的舌头咬出血，也一点都推不开他。她真实体验到了蚍蜉撼树的滋味。

    正当她寻觅着旁边有什么工具来制服他的时候，身上的人突然趴在她身上再也不动弹了。

    吃力地把他推到一边，程芷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见旁边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便又推推他，“周洛，周洛。”

    她以为他只是睡着了。没想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涨红着脸，呼吸急促，竟然有些像是哮喘发作的症状，随后他的呼吸就有些困难起来。

    当机立断，程芷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她解开了他的上衣，尽量让他能够通畅地呼吸，又把家里的窗户都开了。

    大概等了十分钟。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帮着她一起把陷入昏迷的周洛抬上担架，再抬到救护车里。

    程芷怎么也想不到，她只是提了一句分手，周洛会有这么大反应。她心里还是很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