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秦可和苟一点早早地就到了公司，点兵点将带齐人马，一个往北坐飞机, 一个往南坐高铁, 决定要趁着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把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给收拾清楚。

    早上八点，苟一点在睡眼朦胧中被空姐叫醒, 带着罪魁祸首们——《向死而生》的编剧陆和导演陈光光一起匆匆赶往位于B市中心地带的广电总局。

    广电总局对于这一次周年庆的抗战剧审查十分严格，除了初审之外, 还有复审和终审，实行三审终审制，根据助理陈相的内部消息，《向死而生》刚结束的是第一轮初审，就是广电总局内部自己的审查员来审核，因为在内部审查会上, 这部剧得到了全员推荐票, 建议广电总局把这部剧推荐给央视作为主推, 故而, 才有内部人士给他透露这么一个消息，毕竟——

    “毕竟自从十一年前那部抗战剧得到过全员推荐票之后, 这还是头一回有一部抗战剧能得到审查员全员的喜爱。”

    “联想到当年那部抗战剧播出时万人空巷的辉煌景象, 荀总！《向死而生》极有可能再续当年那部剧的辉煌啊！”

    助理陈相当初这么向苟一点转达广电总局的意思, 把苟一点吓得脸色发白, 当天夜里还做噩梦——他梦到无数叠钞票从天而降，把他当场砸死！

    于是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广电总局，不为别的，就是想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劝广电爸爸看在他为了能亏本如此费心费力的份上收回成命！

    反正在刚结束初审不是吗？

    还有复审和终审呢！

    只要复审和终审阶段能消爸爸们的主意, 他就能“戴罪立功”了！到时候看她秦可还怎么找理由骂他！

    他已经听到了，今天，《向死而生》的第二轮审核就要开始了，这轮审核会邀请央视的领导、广电总局的领导共同参加，他已经请助理陈相帮他联系好了，届时，他会带着导演和编剧一起加入复审环节，位置就坐在两位领导的两边！

    在踏进广电总局大门之前，苟一点很慎重地叮嘱了两个害得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要他们将功补过——

    “等会儿我们进去一起看《向死而生》的复审，坐在你们边上的会是广电总局和央视的领导，到时候你们要给我好好表现！”

    陆年纪，反应速度贼快地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苟总！我们到时候一定会在领导边上好好夸咱们这部剧，一定要让《向死而生》成为今年的央视献礼片！”

    “不——住手！”苟一点被这句话吓得心惊肉跳，感觉昨天晚上做的那个“被钱砸死”的噩梦就要成真了。

    “我不是让你们提《向死而生》的优点，我要你们到时候，多和领导讲讲这部剧的缺点！”苟一点庆幸，还好自己在进门前和两个罪魁祸首对了下台词，不然到时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jio那就真的是救不回来了！

    “缺点？”陈光光和陆异口同声，完全不懂自家老板这操作是在干啥。

    但苟总不是秦总，干什么事情都会和下面员工讲清楚他究竟是为啥要这么干，人家就很直接，要求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不许你反驳只许你自己私底下琢磨。

    “对，你们一个是这部剧的导演，一个是这部剧的编剧，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向死而生》这部剧的缺点了，这才带你们过来，为的就是在复审环节能好好和领导坦诚地讲明我们这部剧存在的缺陷，让他们慎重考虑到底要不要把我们这部剧作为主推。”

    完，也不给两人反应，转头就率先踏进了广电总局的大门，两人面面相觑，然后赶忙跟上自家老总的步伐。

    所谓审核，其实就是把整部电视剧在审核员面前不间断地放映一遍，由审核员自我主观臆断，判断下镜头啊、台词啊、故事情节啊能不能过审。

    复审的水分比初审要大很多，如果初审是内部员工看剧吐槽的话，复审就是内部员工请自家家人一起看剧吐槽，这也是苟一点能带人参与的原因。当然，作为被审核方，他们没有投票权，只有观看权。

    大概是因为初审环节，内部审核员们对于《向死而生》这部剧的印象太好了，复审环节，大家都各自带了自己的家人来看这部剧，以至于原本的复审室场地不够用，最后挪到了堪比电影院的大礼堂里，所有参与复审的嘉宾就跟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样，各自带着瓜子糖果，纷纷入座，等待着这部剧播放。

    苟一点三人被安排到了第一排，边上坐着的就是此次复审级别最高的几位领导，包括广电总局的副局长和央视的副台长。

    苟一点刚落座，一旁的副台长就笑得和弥勒佛一样地与他亲切交谈起来。

    “苟？啊，不对，荀！你们这部《向死而生》据是拍得很好啊，你可不知道，今天这个复审机会，我们台里几个台长那都是抢着要，要不是我资历老，又有从军的经验，这机会还轮不到我呢！”

    苟一点看着这个气场跟自己老爸很相似的男人，有一种时候考试结束，他爸和他自己很期待看到他这次成绩的相似感觉，顶着巨大的压力声辩驳着，试图降低这位副台长的期望值。

    “台，台长，我们这部《向死而生》其实也就那样，这部剧从选角到拍摄我是全程参与的，实话，拍得一般般，我不是很满意的！您，您也别抱太大希望！”

    副台长挑了挑眉，做起了令苟一点绝望的阅读理解题。

    “是嘛？从头跟到尾啊，这明伙子你对这部抗战剧很重视啊，重视好啊，现在就是太多公司都对抗战剧不重视，觉得这类型的剧赚不到钱，于是就跟完成任务一样瞎拍，这才把好好的一个题材拍成了人见人厌的题材，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脚踏实地、认真用心的制作人，哪怕是为了给市场树立一个榜样，我们也得优先考虑照顾《向死而生》，你是不是老杨？”

    副台长着推了推边上一直扑克脸的广电总局副局长。

    副局长绷不住了，冲着苟一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副台长拍了拍老杨的肩膀。

    “你别看老杨一脸严肃不像个好人，《向死而生》这部剧的初审可就是老杨组织的，他当初看完可是对这部剧赞不绝口啊，立刻电话要我来参加复审不，还非要自己也挤进来复审，想把这部剧再看一遍！”

    “网上这叫什么来着？二刷！对，这叫二刷！”

    杨副局长一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原本的扑克脸也装不下去了，转头对苟一点解释道：“你也别谦虚，《向死而生》这部剧不是我夸张，绝对是近几年最好的抗战剧，我就是从部队退役下来的，上过战场，正儿八经过仗，你们这部剧用心了，真的把那个时代先辈们的牺牲和希望给拍了出来！”

    “这一回不止是我自己过来看，我还带了我女儿一起来。他们年轻人这一代啊，就知道看什么偶像剧，看什么情情爱爱的，死活不愿意看抗战剧，什么手撕鬼子拍得不合理……

    以前那些剧吧，我也看不上，就没啥，这次难得遇到你们这部好剧，什么也要让她来看看！”

    杨副局长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坐在他边上神情极度不满憋屈的女儿杨就这么暴露在苟一点的面前。

    看着杨那明显不情不愿的神色，苟一点原本还彷徨不安的心瞬间镇定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应该是他潜伏在敌方阵营的战友！

    战友好啊！

    有战友到时候在副局长面前吹吹风，他这边再努努力多这部剧的缺点，何愁他的计划不成！

    这么一想，苟一点也不纠结副台长和副局长对《向死而生》这部剧初始好感度太高这件事了，转而向两位领导介绍起了他这次计划的重要人物——导演陈光光和编剧陆。

    “他们是《向死而生》的导演和编剧，对这部剧最为了解，我特地这次带他们来，让他们给领导答疑解惑。”实际上是来消领导们那个可怕的念头的。

    正着，整个复审室突然灯光暗下——

    时间到了，《向死而生》的复审环节开始了。

    ……

    ……

    杨看着这突然暗下去的灯光，下意识想要摸出手机开个手电筒，然后瞬间想起，在进入复审室之前，为了保证片源不被泄露，她的手机已经被她爸给蛮横收走了的事情。

    一想，心里更暴躁了。

    她今天本来应该在家里追鲜果娱乐刚出的偶像剧的，里面还有她最近粉上的顶流哥哥，但就是因为昨晚在饭桌上反驳了她爸几句关于抗战剧的看法，今天就被她爸给拎过来了，非要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抗战剧。

    嗤，抗战剧？

    不就是专门拍我们国家的军队多么多么强大、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受漂亮姐姐的欢迎，拍敌军多么多么弱智，多么多么缺德的脑残剧吗？

    这剧情这逻辑，如果真的像那些个抗战剧里演的那样，那怎么历史上咱们和敌军仗还是输多赢少呢？

    真的还不如她追的偶像剧呢！起码演员都是俊男靓女！

    居然要浪费她整整两天的时间看一部脑残剧，杨越想越气，把手里她爸给她买的薯片袋子拆得声音超响。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部剧，争取多找出点问题来，好让她爸知道，这年头，与其看抗战剧，还不如看偶像剧呢！

    杨愤恨地看向正放完主题曲的荧幕，下一秒，镜头切到了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充斥着血丝，也充斥着杀意，吓得她立刻呆住。

    镜头渐渐拉远，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皮肤古铜、脊背挺直、身着军装的青年，他的面前，是成片的坟墓，旁白正在向观众科普着当年敌军实行的“三光”政策，旁白音刚落，那个跪在坟前、挺直在风沙中的青年开口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奶，爹，娘，二叔，婶婶，花儿，肉肉，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完，青年站起了身，转头向远处行。

    杨不再折腾薯片包装了，她对着大屏幕瞪直了眼睛。

    耳边，那个刚才被介绍是这部剧导演的男人声在些什么。

    “其实吧，我们这部剧演员都不大行，都是从影视学院找来的没啥演技的学生，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完全就不像是个当兵的，本来我们是想把他们皮肤晒得黝黑，为此还特地送他们去XX军营军训了俩月，没想到这伙儿就是晒不黑啊，怎么晒也只能晒成这种色……”

    这种色怎么了？

    这种色很好看啊！

    这就叫做汉族男人的帅气！

    杨脑海里反驳道。

    怪不得人家男人的颜值在穿上军装之后还能再高个等级，怪不得她闺蜜一个男的好不好看，就要看他晒黑之后还好不好看，所谓一白遮百丑，只有黑皮好看的才叫真的好看！

    剧里这个男主角，又好看，话又酷，背影也好帅……

    呜呜呜呜，哥哥对不起，让我爬个一秒钟的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