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半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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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人期待着大喜的兆头,然而台上五鬼正分作两拨,双方虎视眈眈。

    那对被纸人夫妇唤作“爹娘”的夫妻鬼,体型瘦削,想来生前是两个瘦子,眼神特别地凶,目光凌厉地扫射向另外三只鬼。

    多吃些香火,鬼魂便能更强,免得遭受欺负。很多鬼没了至亲的子孙在世,可能一年都吃不上一顿饱的,所以抢祀和骗祀十分频繁,同样十分遭被抢的鬼厌恶。

    瘦瘦的男鬼厉声道:“这是我许家在祭祀先人,你三人是何人?”

    灯火下,两个衣着华丽的纸人也飘了过来,刷白的脸异常醒目,给瘦瘦的夫妻鬼壮势。

    两鬼和鬼附身的纸人排开,比对面二加一还多一个,很有气势。但对面的三只鬼都很“壮实”,以三敌四,不落下风。

    对面三鬼中,那对夫妻鬼浑身鬼气一颤,原本算得上庞大的鬼躯瞬间变得愈发夸张。鬼气翻腾时,胖女鬼更是举起里拐杖,一时“剑”拔弩张。

    何其看着这要打架的架势,出声劝道:“冷静,冷静,应该都是一家人,坐下来认识认识就好了!”

    这是许家请祖,给神明上香,诵念祷词,中中都是带条件的,能被请来的理应都是许家“人”。

    瘦男鬼却道:“道长,多谢你费力请我夫妻两个老鬼上来受后辈供奉。但这三人我分明不认识。”

    这话前半句时,瘦鬼夫妻都向何其鞠了一躬,眼中写满感激。

    他们都是老鬼,儿子这代还有夫妻鬼的亲孙子在世,他们却不同,在这人世间早已无人记得了。不过是无数后人孝敬先祖时,混进先祖里普通的一份,所以每次能分到的香火也并不多。

    瘦男鬼话音落下,女鬼的拐杖“砰”地一声,径直砸在他脑门上。

    那拐杖异常生猛,竟是硬生生在鬼额头上敲出两个包!

    何其看得脑门都疼,不禁怀疑自己。

    她刚才的是劝架的话吧?

    台上的你逃我追还在继续,鬼祖母气势汹汹。

    “不肖子孙,连你祖母都认不得了!”

    “当初你娘身子不好,亏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还问我是何人?老娘是何人,这下想起来了嘛?”

    “哎哟——”

    瘦男鬼被拐杖打得抱头鬼蹿。

    胖乎乎的男鬼冷哼一声,坐看老婆教训不孝孙子。

    至于单身鬼——眼露精光的胖老者,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十分乐呵,甚至笑出了声:“嫂子使劲!这中不孝顺的,活该挨揍!”

    台上鬼打鬼,于台下许家人而言就是狂风四起。

    带着阴气的冷风吹得许家人瑟瑟发抖。

    四周的灯笼也被晃动,发出嘎吱的声响,焚香的味道四处飘散,衬得古朴的许家老宅处处阴冷。

    现在可是夏日,许新国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先祖的父母也到了,那么四位先人一起坐下,享用孝敬不就行了?

    许新国抱着臂搓了搓,疑惑地问张玄明:“张道长,怎么先祖不享用供奉了?反而跑到台子一侧。”

    闻言,张玄明叹气一声,看向何其。

    许新国跟着看过去。

    何其:???

    都看她干嘛!她全程都听张玄明的,出现意外也不能怪她嘛。

    挨打的都成了鬼,肯定打不出事。

    不如先解决接下来会遇到的问题。何其看着台上,提醒许新国:“许先生,你家祖宗好像来得有点多,坐不下了。”

    许新国完全不知道老祖宗正在挨打,兴奋地问:“是吗?原来是先祖们坐不下了啊!道长,请问一共来了几位先祖?我立马去安排。”

    许新国这么一问,许家人的目光顿时都望了过来。

    他们心内的惊喜更上一层楼,居然还不止四连召唤?

    张玄明道:“一共是七位。”

    “七位啊!那不够啊,得快去布置。”

    许新国急忙安排人去加桌椅、上供品。

    台上,被祖母追得到处跑的瘦男鬼在他老婆身后躲了躲,很快他老婆被拉走,又落入被拐杖追着揍的凄惨之路。

    一双纸人则表情迷茫,糊白的纸面上,那大红的唇都因为惊讶张开了些。

    何其看着风从纸人的嘴巴中间穿过,声问张玄明:“那纸人质量行吗?会不会被风吹坏?”

    张玄明:“不必担心,那是请人特制的纸人。”

    “那就好。”何其放松地点点头。

    圆木台上,瘦男鬼听见声音,灵一动,冲到何其这边。

    他伸长了,声泪俱下:“救命啊!道长!”

    拐杖老祖母脚步一顿,拎起瘦男鬼:“不中用的,丢人丢到道长面前干嘛。”

    瘦男鬼幽怨地盯着何其看,指望这位道长能救他一救,也死一死他的心。

    他祖父母去世早,而他又记事晚,加上他都去世很多年了,是以完全记不得祖父母的尊容。

    但瘦男鬼记得,祖母是个极记恩的人。如果真是他祖母,这道长松口求情,祖母也必然会放过他。

    胖女鬼作势又要揍鬼孙子,结果瘦男鬼依然死死地盯着何其。

    何其差点以为自己是负心汉。

    何其:“前辈,要不算了吧?这大好的日子,您家子孙等着呢。”

    那对纸人也急忙道:“是啊是啊,曾祖母,放我们爹一马吧!好多孩子看着呢。”

    许家的老祖母闻言,将拐杖往回一收:“看在道长的面子上,那就算了。”还遗憾地叹了口气,“好些年没这么动弹了,可真累人。”

    瘦男鬼一声“祖母”卡在喉咙里。

    他已经能肯定,这就是自家祖母,但是突然就有点不想认了

    最后良心占据上风,瘦男鬼还是恭恭敬敬地唤道:“祖父祖母,是孙儿无礼了。”

    瘦男鬼喊完,发现身周特别地安静。

    台上安静,台下也安静。

    瘦男鬼看向台下,所有许家晚辈都是一脸的惊讶。

    台下,许家人吹了半响的风,结果从纸人先祖口中听到了那番劝言。

    许家人傻了。

    原来刚刚那阵风,是更老的老祖宗在打祖宗!

    瘦男鬼:

    瘦男鬼看向何其,神色悲愤:“道长!现在回去地府还有路吗?”

    何其:“不好意思,现在没有。”

    许新国很快带着东西回来,重新在圆台上添了三桌三椅。

    七位许家先祖附身纸人,受供奉,享香火。

    瘦男鬼化绝望为食欲,埋头大干一场,吃像很是豪迈。

    余下的按照安排来,一切顺利,直到夜里九点送走许家先祖。

    忙完请祖,东西一收,电灯“啪”地打开,霎时灯火通明,现代气息扑面而来,许宅的夜宵大宴开始。

    道长们都在里屋,单独一间房用餐,还开了空调。

    何其身侧坐着少发师兄,经过这一路,何其知道了人家姓王。

    这会儿王师兄活跃起来。

    “唉,我有没有看错啊?那位许家先祖附身的纸人,好像额头也肿起来两个包?”

    “没错,”另一个道友给予肯定,“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那两个肿包都快把纸顶破了,看着都疼。”

    何其啃完一块排骨,闻言也加入进去:“我怀疑那根拐杖是宝贝,所以打出来的包不同凡响。”

    其他人认可何其的猜测。

    “是的,别的身体特征都不会表现在纸人身上,只有那两个包。”

    “要不等下我们借那几个纸人再看看?许家人应该会同意吧。”

    张玄明:

    张玄明解释道:“那拐杖的确不普通。但那两个包出现在纸人身上,是那位祖父动的脚,他施了个法术。”

    “这样啊!”

    “张道友,那是什么法术?”

    “张道友”

    张玄明又看了王师兄两眼,不耐其烦,逃了。

    但是等他走后,剩下的人依然惦记他。

    王师兄嘀咕道:“唉,我有没有看错啊?我总觉得张道友今天一直在偷看我。”

    “你没有看错,我也发现了!”

    “张道友不是替空清真人考核我们嘛?肯定是为了正事吧。”

    最终大家信服了考核这个法,但何其觉得不是。

    王师兄也觉得不是,但他不敢,他有点害怕。

    何其同大家欢聊一晚,十一点钟回屋休息,最近作息很棒的何其回屋洗洗就上床睡着了。

    ***

    凌晨三点,睡着的何其紧紧地裹了裹空调被。

    她好冷啊

    何其脑中模糊地想着,空调不是定时了嘛,难道她记错了?

    就在这时,臭宝的声音在何其脑海中炸开——“快醒!”

    何其一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她反应极快,一摸罗盘,另一只去摸床头柜上的桃木剑。

    且罗盘于额前划过,帮助何其开了灵眼。

    灵眼大开的刹那,何其看到了快挤到她面前的鬼脸。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庞,带着抹奇异笑容,嘴角挂着两行红色血迹,蔓延到身上。

    ——正是许家先祖中的单身鬼!

    只是身形整个瘦了一圈,看起来仿若两鬼。

    见何其翻身而起,那老鬼狞笑着后退,打量何其的目光冷然,仿佛蛇探出信子。

    何其敛眉,道:“这位前辈,你大半夜的出现在我房间,不太合适吧?心别的鬼你为老不尊。”

    “哈哈哈——”

    老鬼站在何其床前,目光一瞬不瞬,声音也很苍老,宛若嗓子被沙石打磨过:“你都了我是鬼了,还在乎什么为老不尊?”

    他着话,嘴角的鲜血痕迹变得更为浓郁。

    何其眨眨眼:“额我还没这个美色吧?”

    何其长得不差,容貌清丽,但绝对不属于能让人想要“犯罪”的。

    老鬼面上笑容消失,他垂下眼,脖子前倾,逼近何其几寸,阴狠从字眼里渗出来。

    “姑娘,伶牙俐齿没用。”

    何其紧了紧中罗盘,又问道:“前辈,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先前没吃饱,我去叫守夜的人给您加点?对了,其他几位前辈怎么不见人。”

    “他们不会来救你的,他们可不会从鬼界犯险过来。”老鬼神情一变,朝床上的何其扑去,“何况鬼仙转世的精魄,我怎么可能告诉那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套出真相的何其:???

    鬼仙转世?

    我转你个鬼鬼的鬼仙哦,就干了一晚上的兼职而已啊。

    何其也抄起桃木剑,猛地刺出!

    桃木有灵,天生辟邪,对于鬼物很是克制。

    但也仅仅限于克制了,老鬼道行不浅,被桃木剑刺伤,只惊讶一瞬,动作有一瞬的迟缓。

    何其在心里骂臭宝,一个侧身从床上跳下来。

    赤脚踩在满是阴气和鬼气的地上,真凉。

    臭宝的声音再度在何其脑海中响起。

    ——“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你去除了他吧。”

    何其:臭宝,你有没有一点金指的自觉?

    你才是大佬啊!

    臭宝显然没有,除了保证何其安危,老鬼重伤,就厚着脸皮开口让何其去除鬼。

    老鬼逼迫太狠,何其大声道:“你骗谁呢!逻辑都不通,我是鬼仙转世?我要是成仙了,还转个鬼的世啊!我问你,你成鬼仙了,你转世嘛?”

    “不转?”

    老鬼还真愣了一愣。

    因为乍一听,何其的话多有逻辑。

    谁成仙是奔着转世去的,肯定是永世快活。

    但老鬼相信自己得到的宝贝莲子不会反应出错。就算出错了,他吃完这个道士跑了也能补补越界受的重伤。

    转瞬功夫,老鬼杀意再现,滔天的鬼气向着何其席卷而来。

    寒冰般的凉意从夏日的空气里传来,何其头顶的灯泡也忽地一闪,而后炸开。

    何其呼出一口气,将罗盘塞进嘴里,用牙硬咬着,恨不得给臭宝身上咬几个洞。

    这老鬼一看就不知道活了多少岁,就算受了伤,也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月了,臭宝竟然让她尝试除了对方,就离谱。

    但同样地,一中异样的兴奋在何其心中闪过。

    多刺激啊!还有臭宝兜底,试试就试试嘛。

    随后何其双行诀,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正是道家九字真言。道家有,常念这九字真言,可以辟除一切邪恶。

    何其常念是没有常念的,但这九字真言够短,就成了此时何其的选择。

    念完这九字真言,老鬼再度贴到何其面前。

    但未等老鬼的掐上何其的脖颈,吸取她的魂魄,罗盘身周漾开白光,护住了何其通身上下,连脚丫子都没漏下。

    老鬼根本不能近身。

    面前怼着一张想杀自己的老脸,扫兴!

    何其往后退。

    唉?怎么退不动?!

    何其看向自己里的桃木剑,木剑已直直地插入老鬼腹中,此时剑身之上也漾起一层白光。

    在何其目光下,白光逸散,屋子里的阴气和鬼气都被一荡而清。

    最后,老鬼的身躯也被白光化去。

    从头到尾,老鬼没有再动弹一下,仿佛被何其一剑捅死了。

    何其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也是差点虚脱。

    何其躺回床上,问罗盘:“臭宝,他是不是真的被我捅死了?”

    ——“我的攻击没修好,只能防御。”

    何其安静了几秒,发出感慨:“我真牛。”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何其咬咬牙,再咬咬唇,爬起来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张玄明。

    张玄明中同样一个罗盘,但人家的罗盘颜值高很多。

    张玄明中罗盘的指针刷刷地转着,指向何其房门口,但又立即转开,好像一个转晕了头的可怜娃。

    何其看一眼忙碌的指针,再看向张玄明:“张道友,怎么了?”

    张玄明也神色茫然地看了眼转个不停的指针,然后抬头道:“空清真人怕老鬼惹事,将他的法器借给了我。刚刚罗盘指针躁动,指向你这边,可是我到了,它又开始乱转了,明不是你这处。”

    何其举起自家臭宝:“它是不是想找我的罗盘打招呼啊?”

    何其拿着自家“裂开”的破旧罗盘,靠近张玄明里的罗盘。

    那根指针立马立定!

    何其:“你看,它不动了,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张玄明看看变成指向自己的指针,表示怀疑:“可是——”

    快站不稳的何其:“别可是了,夜这么深,休息吧。不然王师兄要误会我们之间有点什么,那你多冤啊!”

    何其把门关上,留下张玄明对门苦恼。

    张玄明心里很多问题。

    为什么罗盘指针指向自己,而不是何道友口中想亲近的另一个罗盘?而且为什么王师兄会误会?他又为什么会冤了?

    倒是他中罗盘指针又刷刷地转,催促张玄明回屋睡觉。

    张玄明离开,何其缓了一下,开始收拾战利品。

    金色莲子一颗,据是鬼仙台结出来的,臭宝想要。

    然后天地银行大额度冥币若干。

    何其:“留着我做鬼花?”

    臭宝馋着金色莲子,眼巴巴地出主意。——“可以烧给你想烧给的鬼。”

    何其决定先带着,然后回头烧给金莲妹妹。

    但实际上没一个能用的,白干这票大的了。何其吐槽:“怪不得要穷鬼,这些鬼真穷啊。”

    臭宝声:“莲子莲子”

    何其一罗盘,一莲子,口中念道:“唐国唐国”

    “要在道观。”

    “你都可以让我魂穿去异世了,还不能先穿去道观,再穿过去唐国?”

    “功德不多,省着花”

    “莲子我也想吃。”

    “就、就一次!”

    何其:“所以你骗我?”

    “”

    罗盘躺平了,因为激动伸出来的两只短也平平地摊开,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何其却是一笑,把莲子塞进罗盘的两只短里:“吃吧。你开了花,给你吃个莲子。下回不许骗我!”

    臭宝两只短赶紧把莲子扒拉到嘴里,隔了会还打了个饱嗝。

    第一次施法感觉到累死的何其揣着罗盘,打个呵欠也睡觉去。马上要“出国旅游”,当然要养足精神气啦。

    翌日。

    何其起得不太早,对着几位来找她的道友,解释道:“灯泡怎么炸的啊?昨天半夜张道友来找我,他一走,我房间的灯泡就炸了,我正要找他呢!”

    王师兄很惊喜:“唉,张道友半夜来找你啊!”

    何其:“王师兄你别多想,张道友是有正事!”

    门口,刚过来的张玄明托罗盘,身段挺直,但神情持续茫然:“为什么王师兄要多想?”

    众人静默一瞬,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看张玄明。

    看了半天后,发现张玄明还是目光清正,神情懵逼,好像根本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何其抓抓自己翘起一角的头发,替抓耳挠腮的王师兄问张玄明:“张道友,你一直盯着王师兄看,是为什么啊?”

    “我——”

    张玄明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王师兄,然后脸红了。

    其他人都被他的举动弄得懵逼了,这、这难道是真的?!

    王师兄更害怕了。

    张玄明低下了自己满是痘痘的脸,不好意思地开口:“玄明、玄明想看看美容咒到底有没有用。”

    何其:原来就这。

    何其拍拍张玄明的肩膀,理解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然自然。”

    王师兄轻松地舒了口气:“道法自然。”

    何其看向今天话水平很高的王师兄,正准备再给他来个美容咒逗趣,就发现王师兄的脸上有了变化。

    ——昨天王师兄脸上有两个痘,但今天没了。

    何其惊喜道:“唉,王师兄,你脸上痘没了!”

    张玄明闻声立即凑到王师兄面前,想要仔细瞧瞧。

    王师兄嫌弃地一把将他无情推开:“你个大男人,别靠我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