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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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皇后半倚的贵妃榻是用上好的黄梨木打造的,那木料入温润,纹理更像是如行云流水般细腻清晰,这当是极品的黄花木,色泽极柔,混有淡香。皇后享了这么多年富贵,恐怕没见过冷宫寂寞的滋味吧,苍葭心想。

    竹节柄纨扇上绣着宫装美人,一双明眸,弱柳扶风,她们都是皇权之下的人,生于厮长于厮,成于厮败于厮。

    大殿里安静的有些尴尬,苍葭脸上的指印渗出一点血痕来,她若无其事的摸了摸,血痕便自己消去了,只留一个夸张的印子。

    皇后却不看她,砰砰砰,她的心里在打鼓,那种既厌恶又恶心的感觉在她胸腔来回的横跳。

    “娘娘猜福公公来做什么?”

    偏苍葭不放过她,要添油加醋。皇后像个泥塑的菩萨,只闭起眼睛不话。苍葭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回答:“也是,待会就知道了,咱们何必急于一时呢。”

    福公公领的这一趟差实在不怎么好,尤其是听雍王妃已经过来接人了。虽连福公公这样的内侍也晓得没有哪个正妻真心喜欢妾室的,但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宫里扣着不放人又是另一回事。但圣上有谕谁敢不尊,福公公满头大汗的过来,偏脸上还要装出霸道和镇定。

    皇后和雍王妃两人俱在殿中,福公公踩着步子低头上前,先打个千儿,得了皇后一声不情不愿地起来话方站起来,只是仍然弓着腰垂着头,十分的恭敬心。苍葭离皇后离的近,见她素白的藏在袖中,又见她眼底的乌青渐渐显出来,不待她话,先问福公公:

    “公公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公公我家许氏如今在哪?”

    福公公心里一个咯噔,又想纸包不住火的,这事早晚都得捅出来,长痛不如短痛罢了。

    他抬起头腆了个笑,这才见着雍王妃脸上的印子,又觑着皇后娘娘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道:“王妃笑了,哪里有许氏这个人呢。奴婢今儿过来是奉了皇上的谕,昨儿皇上收用了娘娘宫中的一个女官,十分的喜欢,如今已是封了瑶夫人,皇上未央宫旁的飞霞宫空置良久,便赐了瑶夫人,请娘娘安排内务府去打扫,也好叫瑶夫人早日住进去,免得无依。”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连苍葭都觉得叹为观止,怪道能做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内侍呢。

    福公公一面一面去瞧两位主子的脸色,皇后娘娘自不必提,一张脸由青到白,福公公生怕她一个不敬就要骂一句无耻。倒是雍王妃却仿佛置身事外似的,一支纨扇摇啊摇的,脸上还含着笑,仿佛在听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这个念头一出来先把福公公自己唬了一跳。

    皇后果然将往榻上重重一拍,福公公复又垂下头去,倒是苍葭道:“这瑶夫人是今日住飞霞宫还是明日住飞霞宫与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公公啊,许氏是我们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我一届妇人不知朝政,但也知道王爷不日就要带兵出征了,如果王爷出征前因没见着许氏闹将起来,恐怕场面不好看。”

    这事不在福公公的回应范围,于是福公公只管装聋,不话。苍葭却还是要演个贤良淑德,仿佛没看见皇后几欲吃人的眼神一般,继续对福公公道:“不如请公公向圣上带句话,且让瑶夫人今天晚上来皇后宫中吃个饭,也见见我们王爷。昔年唐皇悦杨妃,也不是今日瞧上明日就娶不是么?”

    其实苍葭这话本来也没错,只是儿媳插公公的房里事,怎么想都觉得怪异。皇后仍不话,怀着她儿子骨肉的侍妾昨夜竟被自己的丈夫幸了,事后不但没死,竟还被封了夫人,夫人是什么位份,三皇子生母凌昭仪都只是个九嫔,夫人,妃位之下,九嫔之上!

    皇后是真心觉得恶心透了。只是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呢?

    那个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吧,她无不凄凉的想。

    苍葭就瞧不上皇后这欺软怕硬的性子,训导起儿媳妇来一套一套的,到了自己丈夫面前只管忍到吐血也不敢口出一句恶言。

    皇后静坐如一尊雕塑,苍葭见皇后不反驳她便知是同意了她的处理方式,于是再次与福公公道:“公公将这话带给皇上吧,想来皇上体恤儿子,必会同意的。我是王爷的正妻,为着皇上与王爷天家父子和睦,今晚这顿饭过后,必将瑶夫人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四个字,若细品起来就腌臜了。但这四个字又十分的重要,重要到圣上愿不愿意让他的瑶夫人再演一个晚上的许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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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做为属国的南诏也表示愿意随大军共同为讨伐南越,圣上终是允了雍王代天子巡视边境之事,镇压南越诸国。酉时初,众人议事定,雍王便迫不及待地要往未央宫去请安。天子虽将随军的军政大权尽付嫡子,心里却不大痛快,但形势比人强,他也怕丢了江山日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又见他急着要赶去未央宫,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与他道:“朕随你同往。”

    雍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对天子更满怀孺慕之情,闻言大喜,道:“不知母后可曾与父皇提起儿臣的妾室有喜一事,届时儿臣带军凯旋,长子应已降生,那便是双喜临门。”

    他这话几乎气的圣上就要拂袖而去,还好圣上为君多年惯有城府,竟是笑呵呵地称儿子能干,还夸他那妾室孝顺。

    雍王这才是知道昨日王妃竟带着许忘忧一同伺候帝后用膳,心里嘀咕她怎的突然如此贤良,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心内对苍葭更是鄙薄。

    父子二人同至未央宫。

    皇上同雍王驾临的消息传过来时,苍葭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与她分坐两侧的许忘忧。巴掌大的脸上贴了花钿,有巧的侍女为她梳了个流云髻,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弱不胜衣、气质出尘。

    在殿内伺候的人此时都已知道许忘忧的身份已是与从前不同,因此伺候的越发殷勤意,却又不敢太谄媚以招皇后的眼,是以殿中谁也不敢笑,皆是屏气凝神,打起十二分心思老老实实地做活。

    唯苍葭跟前的红霜最闲,闲到她竟有功夫思考,忆起这些日子来的一幕又一幕,竟觉得比话本子里演的还不可思议。先是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在王妃生辰宴上为了个妾都不算的下人叫王妃成为京里的笑柄,又是王妃竟然和南诏国的储君不明不白,再到如今,王府里的侍妾竟成了皇上的妃子,因为王爷不日就要出征,大家还得瞒着不让王爷知道

    真是越想越离奇。红霜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少了,如今这几位主子,皇后虽然一言不发,但好歹尊贵从容,那许瑶夫人依旧清清冷冷的,仿佛事不关己。她家王妃更不必提,吩咐着这个又招呼着那个,高调的仿佛她才是未央宫的主人。

    皇上和雍王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雍王的目光反正一贯是在许忘忧身上的,见她没有半点憔悴的样子,眉眼里也尽是舒展,脸就先跟着笑开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向皇后问安。

    苍葭和许忘忧亦站起来向皇上、雍王行礼。皇上口称免礼,十分克制地往许忘忧那儿一瞟,便负走去皇后身旁,同皇后并坐。

    雍王本该与妻子同坐的,但他如今很不待见苍葭,又实在舍不得许忘忧,便对帝后道:“父皇、母后,许氏单弱,如今又怀着孩子,还请许氏与儿同席用膳。”

    这其实也算是对许忘忧的恩典了,毕竟她一个妾室,如非恩典,是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与男主人同席用膳的。

    皇后现在是恨透了许忘忧,也烦透了雍王妃。这两个女人,一个口腹蜜剑,一个包藏祸心,有一个算一个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她谁也不打算帮,很无所谓地允了。皇上心里隐着事,虽觉于理不合,但又做贼心虚不好训斥。于是竟真就成全了雍王与许忘忧。

    大殿中,帝后同列,雍王与他的侍妾同列,唯苍葭一人孤零零的,像被孤立的晨星。

    可她半点不在乎。她瞧着雍王亲给许忘忧夹菜,看着皇上与帝后言笑晏晏,看着许忘忧眸色温柔的望着雍王,便想,里子已经塌了,这面子,也快了。

    雍王用过饭后本来是想带许忘忧回王府的,还是皇后忍着恶心与他道理:“她到底只是个侍妾,到时候你出征了,是让她孝敬王妃还是让王妃伺候她呢?不如就养在母后这里,待日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风风光光抬了侧妃,也算遂了你的心愿。”

    雍王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觉得母亲这个法子十分妥当,虽为出征前不能再与心上人一亲芳泽遗憾,但念着来日方长,便笑:“母后的是,待儿凯旋,也替母后、替她、替未出世的孩子挣个体面。”

    半句未提苍葭。

    皇后听着,气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却还是强装着笑赞:“这才是我儿。”

    作者有话要:  周五周六周日都有更,吃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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