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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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都比较清闲,工厂那边送了十几件成衣过来。除去定金,她将剩下该补的钱补齐。成衣铺子里终于有了几件像样的成衣,顾客和成交都比前几天要多一些。

    到晚上,指针指到十二点,夜深人静了,苍葭本来半躺在床上看报纸。床头柜上还有几本时尚杂志,随意摞在那里,以证明主人的爱好和品味。

    莲子已经睡下了,她俯身从床头柜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剪子,就那么轻轻巧巧的一戳,指尖鲜红的血漾出来,慢慢浮上了半空。

    那死死闭合的簿子终于打开了,之前那个女子模糊的脸出现在了簿子中。真是绝色。

    这种绝色的感觉她太熟悉了,可越是熟悉越是心惊。簿子的法力如今很不稳定,她查不到这女子的生卒名姓,但看她所处之地陈设华丽,料想应该是上海有名的府邸。

    她消耗太过,额上逐渐渗出冷汗,强撑着力气叫簿子转到了这女子所处府邸的大门口,上头清晰的印着两个字——魏宅。

    “我那位远房堂妹的夫家姓魏,以前就是个做生意的,最近因为和南洋那边的魏氏连了宗,家里竟出了个警/察/局长。”

    何太太的话言犹在耳,苍葭此时实在是体力不支,啪地一声关掉了簿子。懒散而无章法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七百年过去了。她孤寂了百年也恨了百年,修心修身,却没想到只要涉及族中事,依旧还是绷不住。

    她做不到啊。做不到像一个上神一样冷静,视阴谋诡计为寻常,眼看族人身陷囹圄也能不为所动,或许这就是师傅常她未悟道的原因吧。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劫。

    这一劫过去,或一步登天,或魂飞魄散,但是,万死不悔。

    若不经这些,只是在天界做个纤尘不染的上神,见这世间沧海桑田,见族人一夕覆灭魂魄不存身,不嗔不怒,无动于衷,她良心不安。

    是她的族人,予她荣耀,滋长她的骄傲,助她成神。

    轰隆隆、轰隆隆,外头雷声轰鸣,苍葭却忽然觉得安心。

    她的眼睛渐渐聚焦。

    魏氏,明日先会会沈玉霖和聂菀菀,之后总有会会再见那位先生以及,疑似她鲛人族后人的孟姐。

    虽然前一天睡得晚,但她翌日竟起了个绝早。又替何太太做了件裤装,上衣则是细白蕾丝边的衬衫,上头画着几个无章法的几何图案。裤子则是缎面,阔摆,垂下来的时候也似裙。

    她今日心情不错,还给她做了顶帽子。宽帽檐,上头绑了个淡粉色的蝴蝶结。并不扮嫩,反而透出一种知性的优雅。

    中午匆匆吃过饭,因知道今日必定会碰见沈玉霖和聂菀菀,她今日罕见不穿旗袍,而是换了一身类似骑马装的衣裳。蓝黑色背带长裤配白衬衫,头发松松地挽起来,左右又各留两缕,带着一点弯弯的弧度垂在颊边。黑色的短靴将裤脚收拢起来,更显得她整个人比例极佳。

    脂粉施的也淡,仿佛一切都是浑然天成的妆点,唯眼尾画的桃花妆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冶艳。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叫莲子给她叫了个黄包车,嘱咐了她几句关于铺子的事就出门了。

    今日一路算是畅通无阻,没遇着封路,也没遇着莫名其妙的车祸和危险的人。

    不过偶遇的一辆超过黄包车而去的奔驰汽车仍叫苍葭多看了两眼,如未料错,那应当是沈玉霖的车。

    从前坐在那上头的是顾渺渺,承载着的是罗曼蒂克的美梦和全然无用的天真。

    如今则是聂菀菀,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门当户对终成眷侣的一对璧人。

    其实都不赖。人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观点,很多事虽不道德,却偏偏合法。因此有些委屈只能留在心底,明明不甘心,甚至肝肠寸断,却也只能算了。退一万步,就算逼死了你就如何,是你脆弱,是你自己要死。

    所以,她得成全顾渺渺。成全她不值得的死,与置之死地的生。

    何府。

    何太太没想到今日沈玉霖竟带着聂菀菀登门拜访。她近来一颗心都扑在魏太太即将举办的假面舞会上,何况沈玉霖之前一直没有成亲,身边只有一个姨太太,姨太太自然是和姨太太交际,因此之前这摊子事是何府的四姨太在管。

    何先生今日一早告诉何太太此事的时候何太太先是一愣,后又想,倒也无妨,到时候让人先请顾老板去别处避一避就是。毕竟她不想改日子去美容院,也不能让沈玉霖他们改日再过来,那便只能委屈顾老板了。

    却哪里知道这是苍葭算好的日子,连登门的时间都算的好,何太太他们刚用完饭,就有佣人过来顾老板来了。其他几个一时还未会过来这顾老板是谁,倒是在饭桌上相陪的五姨太多嘴,竟意味深长了句:“今儿可真巧,都是熟人呢。”

    因怀疑五姨太被魏太太收买,想要打听她在舞会当天的行头,何太太这两天对五姨太颇是淡淡。闻言便不接话。倒是聂菀菀,她虽不喜欢五姨太,但惯会做好人,又有教养,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便问五姨太:“来人与玉霖也相熟吗?”

    何太太可以不给五姨太面子,却是要给聂菀菀面子的。于是借了五姨太的话道:“就是顾渺渺了,她现在自己做成衣铺,我喜欢她的艺,之前约了她今天下午陪我去美容院。”

    聂菀菀闻言便觉得有点尴尬。但她是社交场上的熟,很快露出个礼貌性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又转头去看沈玉霖。

    “这么看来,她一个人讨生活也不容易。”

    顾渺渺。

    沈玉霖像是被这三个字蜇了一下,他回头按住聂菀菀的背,温声对她道:“她以前也是一个人过活,没什么容易不容易。”

    这话的何其冷酷。但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尤其是男女之间,看着自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残酷而对自己温柔,总会因此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快感。

    何先生听罢哈哈一笑,虚抬一抬酒杯,沈玉霖亦回敬他。

    “玉霖可真是不怜香惜玉。”

    “人家那叫专情,以为各个都跟你似的左拥右抱。”何太太嗔了何先生一句,本来因为顾渺渺而略显尴尬的氛围忽的就又轻松下来。

    唯有沈玉霖。

    他想起顾渺渺除了一间商铺外,几乎都未要别的什么补偿。当时他初闻此事,惊讶之余,一种无声的情绪也蔓延到了他心底。这些日子有聂菀菀相伴左右,他多年夙愿即将得偿,那些被顾渺渺牵动的情绪也因此被压下去,但今日想起这个人如今就与他同在一处,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浮现出来。

    好在他极冷静,也极克制。

    于是依旧与何先生闲谈,偶尔和聂菀菀柔声几句话。用过饭,男人们自去书房聊他们的家国大事,何太太便同五姨太,以及聂菀菀去了会客的客厅。

    从何府的布置上来,苍葭是碰不到沈玉霖的。但一楼的盥洗室不知为什么忽然坏了,何府的佣人也知道何太太最近比较看重这位顾老板,便在向何太太请示后带她去了二楼。

    下楼时,在楼梯的上下交错间,她再见沈玉霖。

    严谨来,应该是沈玉霖先看见的她。

    见她一身利落的背带长裤,身姿挺拔而仪态从容,眼底不知何时长出一颗泪痣。又想起最后一晚她的痴缠和疯狂,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火,但也了,沈玉霖是个十分自律的人。

    这种自律在此时被展现的淋漓尽致,苍葭见有人过来,自然而然地退到一边,沈玉霖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反而是何先生多看了她几眼,转身不知道对沈玉霖了几句什么,于是鬼使神差的,沈玉霖竟在走过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苍葭不与何先生对视,却是敢与沈玉霖对视的。与沈玉霖那古井无波的目光不同,苍葭的眼睛却像是会话一般。

    她含着几分嗔、几分情、几分玩味、几分漠然,慢悠悠地,回敬了沈玉霖一个眼神。而就在沈玉霖尚未将目光收回的时候,她却先一个转身,走了。

    聂菀菀自然不知道此时楼上发生的一切。

    她与何太太在会客厅做些无聊的寒暄,因为知道这种交际在与沈玉霖结婚之后会很常见,她也享受这种优雅而高贵的太太圈茶话会,倒也并不觉得十分无趣。

    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在与何太太到当下流行风潮的时候,竟道:“顾姐既然开的是成衣铺子,不如也请顾姐过来交流交流心得吧。”

    何太太自然不会拂聂菀菀这个面子,况且她举止娴雅,高贵大度,也很得何太太的喜欢。

    虽情敌相见有点尴尬,但既然聂菀菀都不在意,想来顾老板也不会很在意,毕竟在外人眼中,她与沈玉霖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于是便听何太太道:“顾老板一个人在客厅那歇着也是无聊,就请过来吧。咱们都是女人,些胭脂水粉的玩意,也好打发时光。”

    聂菀菀听着,端起绘了兔子的骨瓷杯抿了口咖啡,唇角绽出一个优雅到几乎无可挑剔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  周末忽然被通知加班存稿已经不是危了,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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