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席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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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姐接到苍葭的名片的时候还愣了下,不过她是个惯于外场的人,也不过是片刻的怔忪,很快就反应过来,赞叹:“原来顾姐自己做生意。”

    此时这具身体的酒意终于退去大半,她揉揉眉心,与红姐道:“实不相瞒,最近生意还成。红姐如果瞧得上话,日后也可赏光去我那坐坐。今日多赖您解围,到时候我免费为您做一套衣服,算作回礼了。”

    却没想到这姑娘心眼这样活。红姐心里盘算了下,便笑道:“那感情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时间不早,又几轮酒下去,在座的男女脸上都有些乏意,包房里烟酒气熏天,闻久了其实也挺难受的。

    唯有赵非带来的那个女学生依旧如常,她倒是不再吃东西了,但也不跟人寒暄。或许是因为她这样的和这场合实在格格不入,除了起初礼貌性的打过招呼外,就没有人来特地找她话了。好在她也不尴尬,偶尔同赵非两句,剩下的时候就在那儿发呆。

    而红姐也不能只守着苍葭一个人,和她寒暄一阵后转了战场,而苍葭竟真绕着场子一周发了一圈名片,除了云樱之外,连那女学生也没放过。

    那女学生本来发着呆,忽然见一人走过来,她下意识接过苍葭上的名片,竟了句:“顾老师,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嗯?”

    “顾老师,我是念安呀。”

    她见苍葭依旧怔怔的,便低头嘀咕一句:“我和以前比起来变化很大吗?”

    顾老师?苍葭垂眉按了按太阳穴,终于在顾渺渺的记忆里找到与眼前这个姑娘有关的影子。

    顾渺渺的生父于她大学时过世,虽然她所修的女子师范是免了学生学费的,但上海物价贵,生活费还是得自己挣,于是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她给人做过家教,也去裁缝铺里帮过工。那时候常去做家教的那家的姐曾有一次怯生生求了她件事。

    原来,她有个朋友,因家里长辈抽鸦片把家底子抽空了,因此念不起一等中学,偏又资质一般,念的学校不太好,慢慢成绩就不上去了。

    可她还是有心念书,想着以后考了大学,就慢慢从家里脱离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姑娘志向是有的,脑子也清楚,就是资质普通,又遇不到好老师,家里也不可能给她请家教。她那成绩考大学必是无果的,于是她就想着自己去做工挣钱,自己给自己请家教。

    那年头挣钱的法子其实也不新鲜,她是个鲜嫩姑娘,身无长物,又不像大学生那样时间相对自由。于是一咬牙,凭着家里奢靡时习得的琴棋书画的底子,偷偷去了舞场。

    平时她只住同学家,她家里人个个为了钱焦头烂额,也不太管她。她很快学会交谊舞,也很快挣到了请家教的钱,可是钱有了,人又去哪找呢。

    好在她最好的朋友并不因她做这种营生而疏远她,反而向她荐了顾渺渺。

    姑娘家心思浅,顾渺渺一来二去就把她的底细摸了个清楚,象征性地收了她一笔钱后,便不许她再去舞场做那样的营生,反而承诺会为她补习,直至她考上大学。

    冯念安考上大学那年,顾渺渺大学毕业。后来她回到锦乡镇,而冯念安则去了天津念大学。那年头通信不便,两人慢慢就断了联系,加上后来顾渺渺又遇见沈玉霖,她虽恋着他,愿为他低到尘埃里,但内心深处她其实并不喜自己姨太太的身份,更是刻意将自己与过去斩断。

    多少故人都散,谁承想今日竟在这场合遇到冯念安。

    苍葭便想起来刚聂菀菀和云樱合起来为难她时似乎有个女声开口在什么,只是她那时候全副身心都在防备魏知年上头,便没多注意。

    想来那个女声就是冯念安吧。不过她既然已经去了天津念大学,为何又会回到上海呢?而且她既年轻时就是个很能破釜沉舟的姑娘,怎如今竟会跟赵非这样的人不清不楚。

    不过苍葭一向不太管人的闲事,既然冯念安今日愿意认她,起码证明了她并不以如今的生活为耻。于是她拍拍脑袋道:“倒不是,是我不敢认你罢了。从前教你那么多道理,自己却混成这样,太不为人师表了。”

    苍葭这话时明明是笑着的,却蓦地叫冯念安心里一酸,于是她立刻道:“‘格致之事,凡为真宰之所笃生,斯为吾人之所应讲。天之生物,本无贵贱轩轾之心,故以人意轩轾贵贱之者,其去道固已远矣。’天演论中论一能实里的这句话,是我第一次见老师时老师教给我的,所以老师不要这样自己,不管老师有怎样的经历,今日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但老师永远是念安的恩师。如果没有老师,就没有今日的念安。”

    她的这样笃定,很令这具身体本能的感动了一把,不过苍葭理智依旧,想,这姑娘竟能出这样的话,明她的觉悟比她十几岁时只高不低,那她与赵非厮混这事就显得更诡异了。

    当然了此人是友非敌,苍葭自然也就不会把这些怀疑宣之于口,而是捏着念安的道:“以后要是有空,你也可以到鸿记成衣铺来找我话。”

    毕竟除了在冥界时所认识的簌簌以外,她这七百年还没交过第二个的朋友。

    冯念安被她一握,那心酸方好些,才点点头,就见赵非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对念安极好,耐着性子问她:“你们什么呢?”

    “子敬,她就是我常与你的顾老师。”

    原来赵非字子敬。

    一时,聂菀菀和沈玉霖都向她那看去。赵非显然也没想到苍葭就是自己情人常挂在嘴边的恩师,一时不知该些什么,而魏知年这会正好与江先生结束了对谈,遂也往这边走去。

    他伸时还喊了句顾老师,苍葭不好不将自己的搭上他伸来的。也借势站起来,赵非到底和沈玉霖交好,于是问魏知年:“魏兄待会若不方便,我可代魏兄送顾姐回去,刚好也让念安同顾姐叙叙旧。”

    魏知年闻言,却只是淡淡道:“方便。”

    声音轻而柔,却令在座除聂菀菀外所有见过魏知年的人都觉得古怪极了。毕竟到底,苍葭是沈玉霖带过来的人。不过他们也知魏知年的性子,绝不是个会为女人鬼迷心窍的,因此也只是觉得稀奇,倒不曾往深里想。

    沈玉霖亦面露疑惑。若刚魏知年为苍葭出头,八成是看不惯云樱的嚣张和愚蠢,但他也实在没必要亲自送她回去。

    来沈玉霖的心态实在有点诡异,比起聂菀菀,他对苍葭自然是没那么看重的,但见她和别的男人走的近,心里又十分的吃味。

    于是他道:“从这去魏公馆和从这去鸿记是两个方向,知年你不如就让赵非送她,天也晚了,这样不折腾。”

    魏知年此刻是真的笑了。却是先与江先生和红姐打了招呼,又极有礼貌地向众人道别,方回应沈玉霖。

    “我可不嫌折腾。”

    还不等沈玉霖变了脸色,他却已经堂而皇之地拽着苍葭的,几乎是看也不看沈玉霖一眼地往外走去,只余回见两个字留下空气中,嚣张而诡异。

    江先生和红姐是第二对走的。路上,红姐对闭目养神的江先生道:“我瞧着知年像是对那位顾姐有点意思。”

    江先生并未睁眼,只是淡淡晤了声。

    “想太多。”

    红姐这观点未得到枕边人的赞同,哼了一声,便不再与他话。

    魏知年带着苍葭上了车,随他来的几个保镖显然没想到他孤身赴宴,竟带了个女人过来,眼底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

    倒是一个充做司的保镖壮着胆子问他:“魏先生,咱们先去哪?”

    魏知年此时同苍葭一起坐在后座,双腿微微打开,自然的放在腿上。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或许他天生的精神旺健,脸上并无疲态。

    听司这样问,苍葭看了他一眼,魏知年亦回应她的眼神。

    “是啊,去哪呢?”他问她。

    苍葭不会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于是微微眯了眯眼,他身上的酒气比她重了许多,初秋风凉,她咳了两声,方回应司:“去魏宅。”

    罢便别过头去,低声了句我睡会。

    就自倚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去了。而魏知年也果然未反驳她,甚至唇边带了个浅淡的笑容。司回了声是,目光自车内后视镜移开,专心开起车来。

    唯魏知年目光深沉,无人可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二十几分钟,苍葭脸上忽觉一阵冷风吹来,位于右边的车门打开,揉揉太阳穴再定睛,却见魏知年已经站在车门前等她了。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晚风已经把她身上的酒意彻底吹散了,她于是慢慢挪到车门前,不需任何人扶,利落地下了车。

    但不论他要做什么,她知道,她都可以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  明天还有一更,应该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今天我得补点独宠了,不能老让它断更~

    如果感好的话,念安也会是个重要人物,其实顾渺渺这个人物蛮丰满的,当然了,苍葭应该更丰满感谢在202-09-923::5202-09-202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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