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目的

A+A-

    如果这少年在前世时早几日来,或许莫欢不至于死。不过莫欢若是不死,她也拿不到这笔生意。有时世事便是如此。

    苍葭一向对心有所属的男人没兴趣,因此并不被他这美态所惑。她方才穴道被封,如今好容易重获自由,先不紧不慢地抻了抻四肢,耗了一番他的耐心,方道:“你师姐与我做了个交易。”

    陌双那双桃花样的眼幽暗如深潭,墨色的长发用一根长簪挽着,与他身上的红衣形成了一个相当鲜明的对比。他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加上他的成名之路十分的不足为外人道,他绝不会是正人君子,但与季玄又不相同。

    他毕竟修炼邪功,又经过些事。不过片刻震撼,立刻便能收声道:“你不是人?”

    “但我也不是鬼,可别想着搞天师道士那一套。”起来这是苍葭头一回掉马,终于不用扮作旁人的滋味可谓是相当之好,她因此也不端端正正地坐着了,而是靠在椅子上,腿挂上椅背,笑的比陌双那身红衣更张扬。

    她从来是个飞扬的性子,从无所惧也从不隐忍。概因之前总要扮作别人,便把这性子好胜收了收。

    唯陌双依旧是紧张的,倒不是紧张苍葭的身份,他所在意与害怕的,唯他师姐的下落罢了。

    “我师姐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少宗主夫人究竟是谁?你现在在宗门又是什么身份?”那微微泛红的眼瞳便是情到深处的实证。

    苍葭喜看深情少年人,像是可以通过这些与她无关的纠葛照见青春。

    这种对照令她愉悦。

    “你知道玉檀吗?”苍葭的头略向后仰,因此可以垂下眼来看她,她此时不再笑了,神色带着一丝辽远,以玉檀为开头,向他讲了莫欢的故事。

    “莫欢死后,遇见了我。”她话音才落,只见陌双徒捏碎一个茶杯,但显然这茶杯是他用内力震碎的,他上竟连一丝伤痕也无。那赤红的双眼此刻带了数不胜数的恨意,额间那一点朱砂愈红愈艳。

    “我师姐,要如何才能回来?”陌双话音才落,那根金线又再次悬于苍葭颈间。因为肺腑翻腾,他此时话都带着喘,苍葭眯眯眼睛,徒去碰那根金线,上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

    痛!

    她下意识皱皱眉,但陌双的更快,他已是双握住苍葭那双,眼睛却并不看她。

    陌双那点心思,苍葭看得透的很。

    她一面享受着他温柔的替自己疗伤,一面不紧不慢地:“你不用试我,何况你也舍不得伤害你师姐这具身体分毫,所以你也根本试不着我。陌宗主啊,现在这个局面,你真的没什么胜算。”

    “你!”陌双想要反驳,但想了想,又发现自己也当真无法反驳。深吸一口气,见那双不流血了,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这样吧,陌宗主,我们各自拿笔默下你师姐能够回来的条件,如何?你既然担心我谎,不如自己想想,你师姐在经历了这些时候,究竟又想要些什么呢?”

    陌双想了想,颔首应了。苍葭不知从哪找出两套纸笔,两人各执一份,她写的快,写完便在一旁观赏陌双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一动,忽想,他身上那神迹如果真的属于临繇

    她一时有些走神,连陌双已经写完并朝她这过来准备与她比对也无从察觉,直到这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才重新聚精会神,将两人的答案一比对,竟真八九不离十。

    知道神迹会对所有之人产生怎样的影响吗?它会让所有之人的性情、习惯、思维方式与遗下神迹的那位上神有五成相似。

    因此,如果苍葭的推测成立,这位情到深处自然细节控的药宗宗主,能在四年未见莫欢,并且只是在了解到莫欢遭遇后,便能推测出莫欢后来的心态变化与她本质的性格底色默对她八成遗愿,倒并不令人惊奇。

    这世上,每个人对爱的表达都是不一样的。有人的爱是惊天动地的张扬,有人的爱是生死相随的悲壮,也有人的爱是始终如一的懂得。但这些,都是爱,即使方式不同,爱就是爱。

    但他的方式,怎么呢,有些眼熟。

    知你,懂你,不扰你。

    与苍葭那五味杂陈的平淡不同,陌双看到这两张写着九分相似的答案的宣纸,又再红了眼眶。然后他拿起它们,指轻轻一捻,那两张纸顿时碎成齑粉,风一吹,连灰也不剩。

    苍葭依旧是很舒服也很张扬地坐在椅子上,再看时,却觉得他的神态又不一样了。怎么呢,更像一个宗主了。

    他也坐下来,开一把折扇,秋日玩扇子,风骚。

    苍葭歪着头看他,一心只等下文。

    忽然一阵火势起来,烧了扇子,又自灭了。

    “你叫什么?”

    “啊?你就叫我莫欢吧。”

    “不行。”

    苍葭优雅地翻个白眼,叹这也是个痴情人,一支着额头,凝神想了想。

    “临渊。”

    “临渊姑娘。”陌双这才看了她一眼,似乎十分满意。

    “陌宗主现在有什么打算?”起来,她与陌双都希望莫欢能尽早归来,既然利益一致,便有合作的可能。

    陌双那双如墨的瞳孔辽远极了,他含着几分难言的痛楚,淡淡道:“因为师姐的缘故,我此来合欢宗,本来还是想留几个活口的,但既然师姐已决意和他们恩断义绝,那我也不必留情面了。”

    ”陌宗主话里有话。”桌子上还有之前婢女们端上来的果盘,苍葭一向嗜酸,先捡了一个芒果制成的果脯放到嘴里,顿时觉得口舌生津,因此又觉放松了些。

    陌双却不声不响给她倒了杯茶:“临渊姑娘,你总是占着我师姐的身子,还请你爱惜些。”

    苍葭享受着陌双的侍奉,不自觉弯了眼。

    “你放心,我对我的每个宿主都不赖。虽然我这不存在回头的买卖,但谁叫我是个讲究人呢。”

    陌双依旧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他也没在口舌上与她多纠缠,而是反问:“我师姐回来之后,她会有你占据她身体的这段记忆吗?”

    那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来,苍葭不由又望了他一眼。陌双丝毫不在意她的打量,反而是扬眉看她,此子气场之盛,令苍葭深觉赏心悦目。

    “会,毕竟这是她的人生。”

    “那我便与你吧。”陌双闻言明显松了口气,本来挺直的脊背亦有些微的放松。他重新调整了一个坐姿,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重回一种恣意的飞扬,他此时这样子,一时竟与苍葭有几分像。

    “你也有我师姐的记忆,对吧,所以你知道我。”在讲故事前,陌双依旧礼貌性地对一些事做了确认。

    苍葭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陌双微一颔首,眼神又恢复了一些淡漠。

    “我离开宗门之后没多久,就有药宗的人找上我,他们告诉我,我的生母并非是普通的奴,她本是药宗圣女,在一次外出时被合欢宗宗主季晏安骗/奸,后来又被季晏安的夫人于锦乐抹去了从前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合欢宗一名普通的奴,直至死前才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死前曾试图用自己宗门秘法传讯于宗门,只可惜她的内息早被合欢宗那些男修吸取殆尽,那讯息,直至多年之后才传至药宗。”苍葭知道陌双并非轻易动情之人,但此等惨事,依旧值得他一滴不落的眼泪。

    “所以陌宗主是来寻仇的?”

    陌双看向苍葭,极是张扬地笑了一下。

    “来时,想着总有师姐的面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留季玄这一条活口。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苍葭倒是很欣赏这个少年。除了一些令苍葭十分有亲切感的细腻与温和之外,这个少年身上还有一些更张扬硬气的东西,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还有个问题。你是怎么做上宗主之位的呢?”

    “临渊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圣女吗?我药宗宗主之女,若生来天赋异禀,便是天定的继任之人。我的母亲不在了,但我是她的后人,因此,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们药宗,名门正派,绝不是那等看似花团锦簇,内里肮脏不堪的宗门可比。我的师傅,也就是前宗主大人是我母亲的师弟,我回宗门后亲授我武功,前些日子他言我的功夫已在他之上,又身负母仇,而他生来本就不喜这些打打杀杀之事,之前若不是因为母亲忽然失踪,他本就该做一辈子的闲云野鹤,因此便将这宗主之位禅让了。自然了,我身上功夫还有一半是来自合欢宗的,所以我这次来,也是希望师姐能成为我药宗分舵的舵主。”

    “哦,灭了合欢宗给你母亲报仇,然后让你师姐做你分舵舵主,这分舵就建在此地,对吧?”

    “临渊姑娘闻一知十,教人佩服。”

    “哪里哪里。”苍葭笑着打个哈哈,然后目光一凝。

    “陌宗主,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父亲,是谁?”

    陌双听了,本来张扬的笑容凝在脸上,良久,方淡淡吐出三个字:“季晏安。”

    “陌宗主也不准备放过他吧?”

    “自然。”

    风微动,此时回头看窗外,方知已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