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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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玄等一行人于一个秋日下霜的日子抵达合欢宗。宗门内的一切依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比起高阶修士们一脸的愁云惨雾,这些留在宗门的中低阶修士与学徒们都还经历着岁月无比静好的当下。

    苍葭与陌双商量将满的父亲与未婚夫扣在了药宗,满回来时未见父兄,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季玄的形容,不太好。

    他在与人比试时莫名被自己内力反噬,如今内息紊乱,隐有走火入魔之势。少宗主走火入魔内息紊乱的消息传的极快,加上宗主盟会竟被一直低调的药宗得了头筹,合欢宗上下更隐有蠢蠢欲动之意。

    季玄回来时自然先去看了妻子,苍葭身着淡蓝色长衫,腰间缀一双鸳鸯佩,看着季玄那张隐现苍白的脸,握住他的便泪水涟涟。

    季玄心情也不是很好,亦抚摸着苍葭的头发叹了口气。

    “玉檀,为夫让你失望了。”他的动情,却半点不能叫苍葭动容。苍葭听了只是笑,握住他的与望着他的眼神仿佛都浸着无穷温柔。

    “夫君尽力了,为了我,为了我们,我知道夫君是真的尽力了。夫君如今内息不稳,不如去欢奴院中,欢奴体质特殊,不定能为夫君调养好内息。”

    妻子从前是不喜欢奴的,因此他从前虽偶尔也去欢奴院中,但夫妻俩都一直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怎的如今竟主动提起此事?

    季玄倒是不疑有他,只觉得妻子是真心关心自己,那本来万分颓然的心中又浸上一层微薄的暖意。他因此又呢喃般了喊了声玉檀,苍葭被他拥在怀中,感受着他如拍个襁褓婴儿一般轻拍她的后背,她在他的胸前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季玄与妻子又了一阵话,便往欢奴院中去了。

    因宗主他们的归来,之前曾来欢奴院中的中低阶男修便不敢再来了。其实早在两天前,少宗主夫人就下了令不许他们再去找欢奴,不过这些日子的荒唐,他们也赚了就是。

    玉檀觉得自己是真的一天都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日子,刚好自从苍葭来过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内息竟莫名纯粹不少,这些日子和那些中低阶男修厮混,也暗中汲取了不少他们的功法,兼之她近来几乎不分昼夜的修炼,功夫竟至大进益。

    玉檀知道自己本身的资质,心下不免存疑,但这种大进益带来的快感很快战胜了她的理智,想着自己不日便能破除苍葭设下的障眼法,再将她重新打回原形,让她万劫不复。

    她正这样想着,盘腿运行了一个周天。她的五感也比从前明敏,从季玄踏入院中之时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脚步声。玉檀与季玄夫妻多年,靠着脚步的韵律就判断出来人是季玄,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她站起来迎季玄,如从前季玄每回回到他们夫妻居住的院中时一样。可惜这只是她单人的观感,季玄并不知她真实身份,因此只是冷漠地推开门,又冷冰冰地走进来。

    “把衣服脱了。”连声音都是冷的。

    玉檀亦知现在不是和季玄相认的时,因此强行按捺下心中的委屈和屈辱感。如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褪去自己的衣裙。

    季玄从来都是这样对待的欢奴的,即使他知道欢奴就是莫欢,可是欢奴这个存在,本来就是他最可鄙的、最不能为人道的一面的实证,因此他对欢奴一向都是横眉冷对,且恨且鄙的。

    而玉檀虽知己玄是把她当成欢奴才这么对她,但止不住地难过还是让她的眼泪流了满脸。

    季玄因为内息之事心情不佳,对于眼前这个女人更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甚至因她落泪,反而升起一丝颇觉晦气的懊恼,挥狠抽了她一个巴掌,又喝道:“你哭什么?不知此时不能走神么?”

    季玄何时这样对过她?玉檀且酸且恨,不免心中发急,想,自己还是要早些破除莫欢那个贱人下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才好。她根骨不佳,之前身上的功法大部分又是从莫欢身上抢过来的,因此并不能很好地判断出季玄如今内息紊乱的现状,心中先动了歪念,想,自己如果能稍微拿一点季玄的内息,应该就能更快速地精进,早日恢复她的真身。

    她很快下了决定,默念心法,季玄正尝试从她身上获取能够供自己调理的醇厚内息,却忽觉丹田生寒,内力斗转,他也是曾为了玉檀而冒险修炼邪功,将莫欢的功法移花接木到玉檀身上的人,焉能猜不出这种感觉由何而来,不免大怒,然而还不等季玄作出反应,已是来不及了。

    他所有暴走的内息完全不听他使唤,一个劲地倒流入玉檀体内,强行想要抽身已是来不及,而玉檀也被眼前这场面惊呆了。她与季玄是青梅竹马兼患难与共的情分,又做了好几年夫妻,情谊自是不一般。

    她落着眼泪大喊夫君夫君,季玄本欲拍下的掌风猛地一顿,他此时已是遍体生寒,却用极温柔、极困惑、甚至极痛楚地语气唤了她一声玉檀。

    玉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发现缠在自己脸上的黑纱已是不见了。

    季玄大感震撼,抱着她的双臂直摇。

    “玉檀,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玉檀?”玉檀如今已得了季玄全部功法,甚至那本来在季玄体内紊乱的内息到了玉檀这竟条理分明。但越是如此,她越觉得难过。玉檀生性外柔内刚,此时却被泪糊了满眼,季玄且惊且恨且疑且怜,但他一样因为玉檀的眼泪觉得心疼极了,一时不忍再追问,也顾不上自己现下的处境,而是将她狠狠搂在怀中。

    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别怕别怕,仿佛一对苦命鸳鸯。

    “夫君,你听我,我被莫欢算计了。莫欢如今十分厉害,你们去宗主盟会前她就将我与她对掉了身份,我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你们都以为她是我,而我是她。”

    季玄本来拍着玉檀后背的顿了顿,玉檀只觉颈窝一热,她最懂季玄,立刻也用力地抱住他,换了一个略带哽咽的口气,与他道:“我给夫君丢人了,我如今已经不干净了。我,我一直不知如何面对你,若不是今日忽露了真容,我本打算干脆就这么了此残生的。”

    “不,玉檀,不是你的错。是你一时不妨才着了她的道,也是我心慈软当初竟留她一命。”

    季玄强行压下心里的膈应,但失了功法和欢奴竟是妻子的双重打击终是让他乱了阵脚,他安慰过玉檀之后,竟一改从前的高傲,甚至不出一句我会替你报仇这样的话来。

    一种无力的绝望仿佛要把他拖进地狱,他放开搂住玉檀的,而是与她对视,妄图用她的眼神来温暖自己的心。

    “少宗主,少宗主。”

    外头却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季玄识得,这是秦虎的声音。

    季玄本来就心烦意乱,然而他清楚秦虎并非一个莽撞的人,心知他此时贸然过来,恐怕是有大事要同自己商谈,季玄将自己和玉檀都穿戴整齐,便去与秦虎开门。

    秦虎见了他,立刻托着他的,哀声道:“少宗主,大事不好了,宗主夫人,她,她出事了。”

    季玄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刚刚受的打击还没消化,此刻竟又听到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当即就有些站不稳,玉檀眼疾快地上前扶她,谁料秦虎却喝道:“嘿你这欢奴,我与少宗主话,哪里有你插的份。”

    玉檀本来想下意识斥他一句你谁是欢奴,却又觉得仿佛哪里不对一般。难不成?在秦虎的视线里她仍是欢奴?

    季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回头去看玉檀,然而在他的视角中,欢奴便是玉檀。他一时顾不得母亲的事,反握住秦虎的反问:“你看见的欢奴是什么样子?”

    秦虎一时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仍耐着性子一板一眼回答他:“就是欢奴啊,带着黑纱,脸上露出的部分能看见被刺了一部分花字。”

    季玄如坠冰窖。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又到底该信谁?

    迷茫、绝望、不安、愤怒,各种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他强行令自己镇定,决定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母亲身上。

    “秦虎先生,我母亲怎么了。”

    “宗主夫人,宗主夫人被制成了炉鼎。”

    “是她,一定是她!”

    对于玉檀来,季玄和宗主夫人都是她这野心勃勃也心狠辣的人生中为数不多值得她关心的人。因此一听宗主夫人被做成炼器,玉檀几乎想也不想就去抓季玄的,又咬牙切齿的将矛盾对准苍葭。

    季玄只觉心中一蜇。

    秦虎发现季玄竟没甩开欢奴的,不免觉得大感稀奇,不过他此时也心情在意这些节,而是用一种十分惧怖的语气与季玄道:“少宗主,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对于宗主夫人这事,咱们总得拟出个章程来。尤其是要瞒住其他宗门,否则,合欢宗怕是要大乱啊。”

    季玄未尝不知秦虎好意,也未尝不知炉鼎对于所有江湖之人来是多大的诱惑,从前宗门内只有欢奴一个纯炉鼎,而且炼炉鼎之事,不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对修此术之人要求极高,这些年来宗门也只有宗主夫人习得此术,且还不是次次都成功。

    然而如今宗主夫人竟被制成了炉鼎,这背后之人,不论是从能力还是从目的,都不免叫人毛骨悚然,更令宗门众人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