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 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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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夫人离去后,仍能在门口听见屋内的嘈杂声,但这是她管不了的事。她如今唯一能做的,是离开这个在她看来已是死气森森的院子。

    此时此地究竟是什么景象,苍葭倒是不甚在意的,她一按住宗主夫人的肩,见她十分僵硬的转头去看季玄,她的眼神是非常空洞的,空洞到令人觉得可怖。

    “夫人,你看到眼前这个女人了吗?是她害了你的儿子,所以,请杀了她吧。”

    “不要。”季玄猛地一声暴喝,然而宗主夫人并不能听见他的话,她那本来无神的双目开始泛红,周身暴出森森尸气。被苍葭施了障眼法成为少宗主夫人的宗主终于感觉到不对,他急速退后两步,苍葭此时解了他的哑穴,他因此咳了两声。

    “这不是炉鼎,这是炼器!”

    季玄色变。但他已是废人,脚捶床,如同那被逼到绝境孤注一掷的雄狮,发出阵阵低吼。

    “季玄,你悔了吗?”苍葭闪身走到季玄跟前,她站着看他,居高临下的看他,看他眼里的恨与痛,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悲悯。

    “不,不悔。”

    苍葭轻叹一声。

    “不悔便不悔吧。”

    她话音才落,宗主夫人骤然暴起,成为炼器之后她的力量陡增,宗主一时竟没能抵挡住她的第一招,差点就落了下风。但两人夫妻多年,都知道对方的杀招与弱点,因此缠斗许久都未分出胜负。

    宗主此时已是被宗主夫人逼出了杀意,季玄躺在床上看的清清楚楚。

    “父亲,那是母亲啊父亲。”

    “她已经是炼器了,你母亲死了,玄儿,人在成为炼器的那一刻就会死。”

    宗主一面应付着宗主夫人一面嘶吼,他的声音发着颤,不知道是因为面对炼器的恐惧还是为夫人无声的死亡而悲哀。

    季玄大震,他扭头看向苍葭,看着她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在这场刀光血影的纷争中,只见她半褪衣衫,露出香肩。

    她的肩膀上有一个非常难看的疤痕,季玄认得那个疤痕。

    “这样的疤痕,我身上还有很多。少宗主,你们当初把我当什么呢?你们当初但凡把我当个人,都不会有今天。”

    季玄一时无言,然而就在下一秒,温热的血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的心不可遏制的一悸,苍葭与他同时回头。

    只见宗主夫人徒捅穿宗主的心脏,他最终在死前恢复了原有的容貌,眼睛圆睁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认谁见了,都知他是死不瞑目的。

    “父亲,父亲!”他的母亲上捧着的是他父亲滚烫的心脏,而他的母亲完全听不见他的话,也不认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朝夕相对的丈夫,她甚至笑嘻嘻地走到尸体旁,在拿走了宗主所有的内息之后,将他撕的尸骨无存。

    “母亲,那是父亲啊母亲。”季玄脚皆无,硬生生靠腿和肘挪下床,往宗主夫人所在的地方爬过去。他因为用力过猛,之前受伤的地方重又流了血,渗在地上,显得分外凄凉。

    “母亲,母亲。”他一声声地喊着,再也不见一向的高傲与冷静,而是如个被夺走糖果的幼童般,委屈又难过。

    苍葭一路跟着他,那在季玄看来分外可憎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他的头顶。

    “没用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

    季玄恶狠狠地抬头瞪视苍葭。

    “我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杀我,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着,伸将宗主夫人沾满鲜血的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然而宗主夫人之前那力大无穷的此刻却仿佛软弱无骨,并不能对他的生命造成丝毫的威胁。

    “夫人,回来吧。”她下了令,宗主夫人立刻将从季玄脖子上抽出来,闪电般走到苍葭身后。

    苍葭抬,只见白绫一闪,还不等季玄挣扎,他就又被抬到了床上,苍葭甚至还贴心的帮他盖好了被子。

    “少宗主,做夫妻的,生要同衾死要同穴。我还记得你曾经跟我,玉檀就是你的命。我怎么舍得让你孤独上路,而留你视为珍宝的妻子独活呢。”

    季玄猛地一怔,声音沙哑至极。

    “你要对玉檀做什么?”

    “你猜呢?”

    她又替季玄掖了掖被角,她并不是艳丽一挂的长相,此刻却染上一丝冶艳的意味,却叫季玄觉得刺目。

    季玄头一回委顿下来,竟用一种分外柔软的语气与苍葭道:“莫欢,我求求你放过玉檀吧。”

    “我也曾求你放过过我。”

    苍葭的不曾停顿,甚至这具身体都不曾因季玄这句话有半点心软。她因此遵照着莫欢的意志,看向季玄。

    “是你们教会我,这世间很多人,都不值得。我曾天真,也满腔赤诚,我当年,是真心仰慕你、信任你,全心全意敬重宗主和宗主夫人,尊重这里的每一个人。可为什么,面具背后,你们都有另一张脸呢?省省吧季玄,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更不会放过玉檀。”

    阳光片片洒落,尘埃悬浮于空中,她召宗主夫人立于自己身后,此时地上只余几只残缺不全的白骨,她一挥,瞬间齐齐碎成齑粉。季玄心中大恸,悲愤欲死,却偏偏整个人都被那白绫捆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苍葭不曾回头,只是在离去之前问他:“绝望吗?”

    然后不等季玄回答,关上了门,朝门外走去。

    继少宗主病倒之后,少宗主夫人也因要照顾少宗主之故不再出现于众人面前。江湖中此时已流言纷纷,宗门内人心惶惶,听最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低阶弟子及学徒暗自逃离宗门的事件。宗主只得令几位高阶修士管好下弟子。

    已是十月,十五的月亮如银盘一般高悬于天幕,苍葭在这一日等来了几个想要浑水摸鱼的江湖宗门。

    为首的那个门派是从剑宗分出去的,其他几个相互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其实要是在平常,合欢宗未尝怕这些二流门派,但宗门的高阶修士几乎是十去其四,加上宗主盟会刚过,众人都尚未恢复元气,尤其尤其,因苍葭刻意的放任自流,宗门上下现在实是不堪一击的一盘散沙。

    那为首的男人身高八尺,横眉立在万花厅中,苍葭到时,正巧见到然先生与他分道理。

    苍葭有时候觉得这位然先生倒也挺有趣的。

    隋夫人与宗主夫人一左一右立于苍葭身侧,宗门众人见了,无不颔首喊一声宗主。

    隋夫人只觉得害怕极了。

    “季兄。”那领头显然也认得他,先抱拳假模假式地与他打了个招呼,苍葭却不与他废话,飞身就是一个杀招,嘴里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要我宗门的炉鼎和炼炉鼎之人。”

    “是又如何?”那人也是个烈性的,闪身一避,翻身做了个起势,还假惺惺地来了句还请季兄赐教。

    宗主平时不是这种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性格,不过这些人也实在是欺人太甚,因此合欢宗众人倒也不觉得奇怪。既然两人已经开打,其他人便也不闲着,只是本以为他们来的人数不多,而这里却是合欢宗的大本营,弟子不知凡几,必是胜券在握的,谁曾想就在宗主被一掌拍到吐血的那一瞬,厅外竟忽然爆出一个极大的烟花,众人已知不好,却是此时,不知何处飞出一柄剑,隋夫人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宗主心,那柄剑就已经直刺入宗主心脏,隋夫人立刻飞身与执剑之人缠斗,她本是高阶女修,身法仍在,又有苍葭渡给她的功法,一时倒也能支应。

    但她的目的却非如此,她一带一闪折了那人腕子,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闪电般的抱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宗主飞身而去。

    陌双在一个极僻静的地方等她们。隋夫人不知眼前这男人是谁,虽见他身着宗门中低阶洒扫的服制,眉目也平庸,但他镇定的眼神与利落的身法都给隋夫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陌双带着她们去了宗门后山一个极僻静的院子,苍葭知道,这是陌双未叛离宗门前的居所。陌双一见浑身是血的苍葭就慌了,虽他在随夫人面前还掌得住,但隋夫人甫一被苍葭支使出去,他便立刻倾身过来要为她医治。

    苍葭几乎是肉眼可见他的在抖,他的唇也在抖,甚至因为害怕与愤怒而泛白。他并非凡事迁怒之人,甚至拥有很好的换位思考的能力,因此他只是闷头与她治伤,并不多一句。

    不得不药宗的密法的确有它出彩之处,不过苍葭倒也不是全靠季玄的。她亦于心中暗念咒文,不多时,那伤口竟奇迹般的开始愈合,在这诡异的场景下,陌双替她止血的一顿。

    苍葭看着他那不可置信的目光,轻轻笑了笑。

    那不是师姐的笑容,但仍叫陌双觉得温暖。

    苍葭肉眼可见的见他松了口气。

    “江宗主,今天就能收了。”完全恢复之后,苍葭施施然从床上站起来。

    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具尸体,那看上去赫然是宗主的尸体。但苍葭和陌双都知道,那不过是她幻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作者有话要:  这个故事快写完啦,应该还是三章左右~这个故事基本算是无cp吧,或者cp感比较弱,因为更想表达的,是公平和正义。

    下一篇会是个爱情故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