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怀孕”两个字，白和韩卓都有些吃惊，因为那明显是一段危险而又畸形的婚姻关系，这个新生命的来临，或许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黄靖远知道这件事吗？”白问。

    黛西摇头：“我和赵娟谈过，她应该会暂时保密。”

    “可之前的那些实验呢？”白想了想，又问，“不会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会，而且按照黄靖远之前的种种表现，这个孩子应该也是他实验的一部分。”黛西道，“不过赵娟似乎想留下这个孩子，在这件事情上，她显得非常固执。”

    “这种坚持和黄有关？”韩卓又递过来一杯酒。

    “那真是一位非常可怜的女士。”黛西叹气，“在婚礼结束后的第五天，黄靖远就表示可以通过科学手段使异能消失，并且服赵家父母，一起把她送到了所谓‘朋友的实验室’。”

    在那之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与改造，或者干脆是折磨。在每一个最痛苦的时刻，黄靖远都会鼓励她坚持下去，并且描述两人未来的生活——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惶惶不安，而是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上班、遛狗、烹饪、接送孩，拥有一个无比平凡而又圆满的家庭。

    “那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呢？”白问，“上次黄靖远已经开始流连夜店，是不是明他已经放弃了甜言蜜语？”

    “在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实验后，丈夫终于对妻子变得失望起来，开始用酒精麻痹他自己，并且拈花惹草、夜不归宿。”黛西道，“而那位自卑而又内疚的妻子，只会更加怨恨她自己的不争气，甚至主动要求接受更多的实验。”

    光是听到这段话，白就心底发悸。

    “还有更糟糕的，连赵家的父母也站在黄靖远这边。”黛西继续道，“不过并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他们太爱这个女儿，所以才会被蒙蔽，想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变成普通人。”

    在每次接受完实验后，赵娟的异能总是会消失一段日子，一周、一个月，甚至更久，而这段时间对于赵家父母来，也就成了最欣喜也最忐忑的煎熬——当然，所有的希望到最后，都会被黄靖远的一个电话击得粉碎。

    “她现在还爱黄靖远吗？”白继续问。

    “爱，不过还要再加上内疚、仰慕、怨恨和恐惧，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情感，外人很难领会。”黛西道，“我很愿意帮她从魔鬼手中脱身，不过她得自己先醒过来，或者有个人叫她醒来。”

    ……

    空荡荡的别墅里，赵娟正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经过两个多月的美容院护理后，她的脸色已经不再枯瘦蜡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整个人都是清爽而又端庄的。

    她喜欢此时此刻的自己，喜欢这种无人扰的寂静，华丽精致的家、二十出头的年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每一样听起来都是那么令人羡慕，甚至连她自己也有些恍惚，似乎这一切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她把双手放在腹上，轻轻闭起眼睛，想要聆听来自血脉的声音，门铃却不适时地响起，拖长了沉闷的尾调，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赵娟的脸色瞬间煞白，镜子里那个宁静而又幸福的少妇消失不见，换成了外人常见到的黄太太——怯懦而又胆怯地开门，从司机手里接过酒气熏天的丈夫，然后低声道谢。

    铁门重新落锁，别墅里的灯光也很快就熄灭。

    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七叶路的酒吧却依旧很热闹。

    黛西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我真的得回去休息了，祝你今晚能找到乐子，帅哥。”

    “我已经找到了。”韩卓把闪亮的手袋塞回她怀里，“晚安，少抽烟。”

    等到黛西离开后，韩卓又侧身，声对白：“你看，虽然身材超正，但她有时候的表现也很中老年。”

    “当心我下次告状。”白笑着推开他，“一杯烈酒，不加奶油和糖浆，谢谢。”

    “酒鬼。”韩卓摇摇头，不过还是帮他调了一杯蓝色的酒液，还在杯口点缀了一颗漂亮的星星，用两根手指推到他面前，“试试看。”

    “有名字吗？”白问。

    “有。”韩卓擦干净吧台，“叫‘下不为例’。”

    杯子里有蓝白色的碎片流动，还有粉红色的云环缭绕，加上一颗星星，是最梦幻又少女的颜色，只是入口却有着浓烈的辛辣和刺激，白晕头晕脑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两百斤的魁梧糙汉迎面来了一闷拳。

    “怎么了？”韩卓问，“是不是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奶油甜？”

    “你这人真无聊，调个酒还作弊。”白把酒杯推回去，嫌弃道，“你自己喝。”

    韩卓从他面前端起来，轻松一饮而尽。

    白：“……”

    “现在承认自己是朋友了？”韩卓笑着看他，“走吧，已经过了十二点，我带你去看热闹。”

    “会有丢掉水晶鞋的辛德瑞拉吗？”白跟在他身后。

    “不仅仅有水晶鞋，”韩卓开二楼的门，“而是满世界的水晶。”

    午夜的钟声恰好在此时敲响，整间酒吧的灯光在一瞬间变了颜色，由之前暧昧的紫红色调，变成了一种更深沉、也更高远的蓝，隐藏在天花板里水晶射灯投映出成百上千颗的星辰，光影流动变换，只要愿意眯起眼睛，每一个人都能在瞬间置身茫茫宇宙与浩瀚星海。

    白拿着一瓶酒靠在栏杆上，听远处酒吧歌手高亢而又孤独的吟唱，那音调很冷也很寂寞，喧嚣的世界在这一刻缓缓沉淀，如同黎明时分，宁静的海和天相接。

    “在想什么？”韩卓问。

    “你想过要回去吗？”白和他对视，“回到你的星球。”

    “想过。”韩卓很坦白，“这么多年，不仅仅是我，每一个人都想过。”故乡啊，哪怕从未谋面，从未踏足，只是听一听、想一想，心里都会变得柔软异常。

    “先别失望，”白环过他的肩膀，“或许将来有一天，真的会有人来接你回家呢。”

    韩卓笑笑，和他碰了碰啤酒瓶。

    梦境散场时，两人都有些微醺，依旧是酒吧的代驾司机，熟门熟路把他们送回了星海路高层公寓。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白把自己整个人都丢在里面，满足地不想动。

    “还好吗？”半个时后，韩卓来敲门。

    白穿着浴袍，叼着牙刷开门，含糊道：“有事？”

    “你这次洗澡的时间很长。”韩卓解释，“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泡在水里很舒服。”白继续回到镜子前刷牙，乱糟糟的头发翘起来，发梢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

    韩卓顺手拿过一边的毛巾，帮他把头发仔细擦干。

    这个夜晚，白躺在云朵般的被窝里，困倦而又昏沉地想，如果将来有一天韩先生真的走了，那自己一定会很想他，并且很期待下一次再相见。

    可那是遥远的另一颗星球，相隔不知第几光年外。

    于是连梦境都变得惆怅起来。

    韩卓帮他关好房门。

    “晚安。”

    第二天，白依旧是满满一天的工作。韩卓在休息室里开电脑，重新调出了白列的表格，上面写满了所有他遇到过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当然，已经删掉了来路不明而又语焉不详的神秘保镖韩先生，替换成了一行黄色星星。

    还没看两行，面前突然大咧咧坐下一个人，带着一身寒冷空气。

    “刘春春呢？”韩卓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在家。”王远辰不满地靠在沙发上，“我以为你今天会来找我。”

    “现在刚刚早上十点。”韩卓看着电脑屏幕，“如果没记错，我们约的是晚上八点。”

    “施天回来了，他的目的明显是你。”王远辰烦躁地扯开西装扣，“而你居然还在这里无所事事盯着电脑。”

    “否则呢？去决斗？”韩卓笑笑，“我和他之间的无聊游戏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不介意再多一段时间。”

    “可我介意。”王远辰手指重重捏住茶几，咬牙切齿道，“我不想再接到哪怕只是半个骚扰电话，所以你最好尽快让他滚回国外！”

    ……

    客厅的电话“叮叮”响起，刘春春丢下画笔，严肃道：“喂？”

    施天问：“你是谁？”

    “保姆。”刘春春流利地回答，“王先生现在不在家，你可以他的手机。”

    施天饶有兴致：“保姆？”

    “对。”刘春春又提议，”或者我可以帮忙留言。”

    “不用了。”施天伸手按响门铃，“他之前从没有带人回过家，所以我要亲自看看，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