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春春有气无力醒转时，王远辰正坐在床边，盘起一条腿吃着冰淇淋。精致的银色调羹在他手里不断碰撞玻璃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在午夜的房间里显得尤为诡异，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飘出女鬼。

    于是可怜的刘春春就差点又晕了过去。

    但老实话，经纪人先生这次真的不是故意想吓他，而是有些……紧张，所以必须要做些什么来缓和焦虑的心情。他虽然平时嚣张而又高傲，但对普通人向来友好，更不会在不知情者面前暴露身份，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缩在被子里的刘春春，王远辰酝酿了足足十分钟，直到冰淇淋化成奶昔，才居高临下地了一句：“继续睡。”

    刘春春哆哆嗦嗦：“你你你……”

    “你现在不会有危险，将来也不会有危险。”王远辰把玻璃杯重重放在床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咬牙切齿，以免这个倒霉蛋再度昏迷，“白和韩卓马上就会过来，他们会向你解释这一切，而我目前不想话，所以你最好保持百分之百的沉默，懂了吗？”

    刘春春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他激动地问：“白哥要来了吗？”

    王远辰和他对视。

    “好好好，我沉默。”刘春春识趣地闭上嘴，想了一会，干脆扯高被子，把脑袋也严严实实捂了进去，沉默得十分彻底。

    王远辰：“……”

    自己究竟是怎么和这蠢货同居这么久的？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着，刘春春在一片漆黑里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再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也依旧没有消失。

    所以，都是真的。

    杯子会飞，矿泉水也会飞。

    至于自己的所谓“经纪人”，大概也会飞？

    想到这里，他又不安地挪了一下，想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却陷进了更深的柔软里。

    鼻尖传来的香水味浓到呛鼻，被子轻如羽絮，而枕头和床单更是丝滑到不像话，刘春春直到这时，才又终于发现了一件新的了不得的事——这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王先生那张宛若出自欧洲电影的豪华大圆床！

    自己居然没有被丢到地上吗？他弱弱地想。

    毕竟平时那么凶，都不让自己坐一坐床沿。

    又过了一阵，王远辰终于忍不住先冷冷地开口：“你是算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

    几秒钟后，刘春春动作缓慢，胆战心惊地探出头。

    王先生还是那个王先生，并没有变成鬼魂、奥特曼、擎天柱、或者异形，眼神也依旧是不耐烦的、冷漠的、高傲的，但同时又多了一丝恼怒和不知所措——而且这种情绪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刘春春就莫名其妙又多了几分安全感，因为至少自己目前还好好地躺在豪华床上，并没有被绑架，也没有被吃掉。

    而和他完全相反，暴躁的经纪人先生此时却正在强忍住人的冲动，要不是担心这个无知的人类会跳窗逃逸，他几乎想亲自开车去接白，好让整件事情快点结束。

    气氛太尴尬，每一秒都长似一年，所以可想而知，等楼道上终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时，房间里的两个人有多么如释重负，他们甚至不约而同，一起深深松了口气。

    “春春！”白敲开门，也来不及多问什么，匆匆就往里跑。

    “白哥！”刘春春泪流满面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如同电视剧里刚被家暴完的苦情少妇，他哽咽着，“你一定不敢相信我刚刚看到了什么，那简直就是奥特曼。”

    白被“奥特曼”震了一下，但谈话讲究艺术，不能上来就扼命运咽喉，于是他配合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刘春春嗡嗡回答：“会飞的水，会飞的杯子，和会飞的被子，如果你再来晚一点，我猜酒柜里那瓶82年的拉菲也能飞。”

    白替他拍背，又温和地：“只有这些？”

    刘春春擦了一把鼻涕，表情略茫然：“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是坏事。”白整理了一下语言，“至少看起来很酷，也很实用。”

    “白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刘春春迟疑着问，他刚刚虽然受惊过度，但这时也已经找回了一些基本的判断能力，也能听懂白的意思。

    “是，我早就知道了。”在这件事上，白并没有隐瞒他，“因为摩西画廊不好对付，而王先生是最好的保镖，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那他怎么……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刘春春话像做贼，还顺便搓了搓手指。

    门外的王远辰听得想呕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那样的事”？

    韩卓拍了拍王先生的肩膀，示意他暂时冷静。

    “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并且百分之百保密，能做到吗？”白问。

    刘春春先是点头如捣蒜，紧接着又声问：“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吗？”毕竟电视里都这么演，比如新白娘子，再比如聊斋志异。

    “是另一个世界，不过一定不是你想的那个世界，或者更确切地，那应该是另一颗星球。”白看着他，“距离地球很远很远，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另一颗星球，外星人？

    意料之中的，刘春春再度陷入了恐慌和震惊，他脑海里不断闪过E.T，星际迷航，黑衣人，独立日和星球大战的画面，可原以为那永远都只能是存在于银幕的对决，但现在？自己身边？

    “是哪颗星球？”过了一会，他又问。

    白回答：“宝石和星辰。”

    这个名字，真是浪漫得要死掉了。刘春春恍然大悟，怪不得经纪人先生那么喜欢钻石，原来是在思念故乡。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白并没有太多细节，然后又问道：“那么你现在还愿意和王先生一起住吗？”

    王远辰靠在墙上，面色铁青。为什么选择权会被移交出去，难道不应该先问自己，愿不愿意纡尊降贵，和这个蠢货继续同居？

    不过幸好，刘春春在此时难得和他有了灵犀，他擦了擦鼻涕，蔫蔫道：“不然你先去问问王先生，我刚才的表现有点夸张，而他一直对我很好。”

    王远辰不屑地嗤了一声。

    “放心吧，他很愿意继续和你一起住。”韩卓把王远辰推进卧室，态度一如既往友好温和，语调淡定像是在推销一样商品，“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了，那么生活也可以回到正轨，这样很好，我们就先告辞了。”

    “喂喂等一下！”白赶紧拉住他：“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然再坐一个时吧。”

    “放心吧。”韩卓揽过他的肩膀往外走，“这两个人虽然看起来都不怎么样，但做事情却都相当靠谱，我们只是来负责解释，而不是负责陪床。”

    白依旧不放心，他边走边回头，试图判断一下当前情势，刘春春却只是冲他挥了挥手，叮嘱一句开车心，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凄惨而又执着地想让自己留下来。

    白顿时有一种儿子长大的欣慰感。

    等到两人离开后，还没等刘春春整理出头绪，王远辰就已经大步踏进卧室，弯腰随手一揽，把床上的人和被子全部捞了起来，抱着径直走向隔壁。

    “我可以自己走……啊！”刘春春一句话还没完，整个人就被以抛物线的轨迹丢出去，“咚”一声，硬板床坐得屁股痛。

    “怎么这么不友好啊？”刘春春哭着抗议，你这种凶巴巴的外星人放在电影里，票房是要惨败的，难道不应该相亲相爱，大团圆才能冲击奥斯卡。

    王远辰完全没有理会他，转身高傲走回自己的卧室，只是还没过一分钟，就又带着腾腾杀气折返，把被子“哗啦”一把抽了回去。

    刘春春再度泣不成声，他凄风冷雨裹着毯子，心里，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

    而同一时间，在另一辆回去的车上，白正在四下看，他疑惑地：“这是回家的路吗？”

    韩卓回答：“不是。”

    “那我们要去哪？”白不解，“已经过了凌两点，很晚了。”

    “你困了吗？”韩卓看着他，“想不想睡觉？”

    白摇头，这么来回一折腾，再被刀子般的冷风一吹，谁还会想要继续睡。

    “所以，本来就睡不着，不如去个好玩的地方。”韩卓重重踩下油门，嘴角微微一扬，“系好安全带。”

    耳边风声飒飒，跑车在高架桥上一路轰出巨响。

    两边居民楼里有人骂，深夜飙车，富二代了不起啦，还要不要别人睡觉了！

    白笑着靠在椅背上，难得浪荡公子一回，也没问他目的地，就只跟着一路飞驰。跑车连续穿过无数条街道与巷道，最后停在了一座上百层的写字楼前。

    “这里？”白不懂，“要来做什么？”

    “下车。”韩卓解开安全带，又探身过去帮他开车门，似乎在那里正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么神秘？”白被他撩得好奇心四起，像个期待礼物的朋友，乖乖站在了花园旁。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只会变星星？”韩卓站在他面前。

    “怎么会，”白贫嘴，“你还会和李阿姨抢厨房。”那也算是异能的一种，而且相当令人倾佩。

    韩卓笑了笑，右手环住他的腰，又在耳边声道：“闭眼睛，然后想一个你最喜欢的地方。”

    白依言照做。

    脚下的土地晃了晃，像是最轻微的地震，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人已经转移到了……呃，垃圾场，而且是正中央。

    韩卓：“……”

    白：“……”

    周围恶臭熏天，韩先生心情一言难尽。

    为什么他最喜欢的地方，居然会是个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