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园 你所要求的魔鬼训练
天气预报得没错,来自东北方的寒流的确很冷,午夜尤甚。
韩卓没有开车,他穿过区花园,径直出了大门。
保安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个人,赶紧主动上前询问:“白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请问需要帮助吗?”
白摇头,他勉强笑了笑,低声道:“谢谢,我们只是出去见个朋友。”
“那还是带一件外套吧,天气很冷的。”保安从门卫室里匆匆拿过一件军大衣,再出来时,白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街道上很安静,除了呜咽的寒风与沙沙的落叶,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韩卓并没有要去哪里,白也没有问,他只是裹紧自己身上的外衣,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走过大街又拐到巷,沿途经过昏黄的路灯,挂着圣诞装饰的橱窗,用油布遮盖起来的流动早餐车,最后进了一座空荡荡的寂静公园。
寒风像是利刃,早就让他的双脚失去了知觉,单薄的睡裤也并不能御寒,白把双手凑近嘴边,哈了口热气取暖。
“过来。”韩卓叫他。
白走上前,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盏巨大的墙壁景观灯。
韩卓握过他的手腕,直接把掌心按在了壁灯玻璃上,没有任何预告。
白被吓了一跳,超过两百度的高温瞬间袭来,他本能地想缩回手,却被韩卓牢牢压制住,被迫继续忍受那细密针板般的刺痛与灼热感。
“这是你可以完全接受的温度。”韩卓松开手,命令道,“一个时。”
在面前强光的刺激下,白根本就不能睁开眼睛,掌心的灼烧和双腿的僵寒形成了鲜明对比,短暂的失去视觉也让他有些无措,却依旧倔强地没有出声,继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韩卓解下脖子上的领带,上前遮住了白的双眼,好让他不再被强光干扰——黛西夫人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花费心思扮出来的、充满禁欲又撩人气质的儿子,居然会在午夜时分,用领带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一个时并不算短,至少对目前的白而言,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漫长到宛若正在度过一个世纪。韩卓得并没有错,这的确是他可以接受的温度,但也绝对不算轻松。近些年社会新闻多有报道,经常会有孩被景观灯烫伤,记者现场做过实验,证实灯的表面是可以煎熟牛排和鸡蛋的温度。
刚开始时,白还在心里默数秒数,可是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他就不得不集中精力,来让自己掌心的温度尽量和灯壁一致。因为如果太低,那毫无疑问会被烫伤,而如果温度过高,他又不敢保证这层脆弱的透明物会不会融化、漏电,或者干脆爆裂成渣。
寒冷的天气、高度紧绷的神经、掌心灼烧剧痛的高温、僵硬的身体和双腿,以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每一样都是很糟糕的事情。白咬着下唇,心里像是被填满了一团委屈而又饱涨的乌云,酸涩到无以复加,他可以接受严酷的训练,但完全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以自己的担心开始,以自己被惩罚结束。
韩卓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话,他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直到手表时针缓慢挪动一格,那团包裹在强光里的身影也开始摇晃,才上前伸手接住了他。
白满头都是虚汗,牙紧紧咬在一起,嘴唇也已经干涸卷裂。
“先别睁开眼睛。”韩卓。
白迷迷糊糊答应一声,只觉得自己被他横抱起,然后就暂时失去了神智,只记得梦里有人了一句,星海路。
“不去医院吗?”出租司机又确认了一次,“你这朋友看上去似乎病得很严重啊。”
“没关系,就去星海路。”韩卓裹住他冰冷的双腿,然后又,“麻烦空调温度调高一点,谢谢。”
出租司机答应一声,一脚油门踩到底,用赛车的速度把两人送到了目的地,生怕后座那位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客人会在自己车上出事。
虽然被放回了温暖柔软的床上,白还是昏迷不醒,直到掌心再度传来刺痛,才皱眉闷哼一声。
韩卓正在帮他处理烫伤,虽然有异于常人的体质,不过在经历过长时间的高温炙烤,以及昏迷失神的瞬间之后,白的掌心还是被烫出了水泡,目前状况看起来有些惨烈。
“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韩卓仔细把伤口涂好药膏,又用干净的绷带缠起来,“最近不要沾水。”
白抽回手,闷声闷气回答了一句:“是。”
“不想看见我?”韩卓问他。
白抬头,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韩卓扬扬嘴角,用拇指帮他蹭掉睫毛下的湿意,声音很温和:“男人不准哭。”
“我要睡了。”白扭过头,又瓮声问,“明天几点起床?”
“你可以睡到自然醒。”韩卓站起来,“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今晚的事情。”
白用被子裹住自己,背对着门口躺下。
韩卓帮他关了灯,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虽然熬了一夜,白却一点都不困,在床上辗转反侧半个时后,索性干脆坐了起来,算去冰箱里拿一瓶水喝,走到客厅却发现,原来韩卓也没有睡,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白错开他的视线,自己拉开冰箱门。
韩卓把烟头摁灭,大步上前抽走冰水:“我去帮你加热。”
“不用了。”白嗓音沙哑,“我有点渴。”
韩卓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皱眉:“你在轻微的发烧。”
白垂下手,他有些不满自己的身体,寒热交加两个多时,居然只是轻微的发烧,为什么不能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那样至少不用尴尬地站在这里。
“晚安。”他,然后就转身回了卧室,闷不吭声重新爬回床上。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五分钟后,韩卓端着一杯水进来,温热而又微甜,加了一点点蜂蜜。
白端着杯子,一直低着头:“谢谢。”
韩卓看着他:“嗯?”
白抬起被缠成粽子的左手,使劲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韩卓握住他的手腕,拿过纸巾帮他擦眼泪。
白把水杯胡乱塞回给他,然后抢过纸自己擤鼻涕,很丢人地眼睛通红,死都不肯抬头。
“委屈吗?”韩卓问他。
白带着浓厚的鼻音,第二次顶撞了他:“你就是不讲道理!”
“你自己要求的,魔鬼训练。”韩卓微微挑眉,伸手继续帮他擦眼泪,“谁会试图和魔鬼讲道理?”
白:“……”
“到此为止,好不好?”韩卓看着他,“事实证明,你似乎并不是很适合这种训练方式。”
白拍掉他的手,依旧不肯话。
“伤口还疼吗?”韩卓又问。
白裹着被子躺回床上,拒绝再和他交流。
片刻后,身边突然光线一暗,床也被重力压下去一块。
“喂!”白坐起来,瞪大眼睛道,“谁允许你睡在我床上了?”
“既然你不想睡,那我们就把谈话时间提前。”韩先生摘掉眼镜,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关于我在消失的这一段时间里,都去干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白问:“你去找吴子刚了?”
韩卓点头:“黛西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出来的。”白,“所以你真的去找他了,在哪里?”
“在我们去过的垃圾处理中心,你当晚听到的哭泣声并没有错。”白,“那里是一个秘密实验中心,被第三实验室操控。”
惨死的少女,畸形的婴儿,还有无数冰冷的异能者尸体,一旦确认已经没有了研究价值,这些就都会被焚烧干净,只留下一盒又一盒的骨灰,整齐摆放在底下仓库里,那或许就是吴子刚自我吹捧的良知与人性——至少他们不会像属于地下仓库的实验体那样,连灰烬也不会留有半分。
“你是,那女孩死在了你面前?”白有些头皮发麻。
“还有她的孩子,也没有能坚持过一个时,而且……”韩卓没有后半句话,没有那些畸形而又血腥的画面,只是,“现实真的残酷,连我也不能保证,你将来会遇到什么。”
白不自觉就握了下拳头。
“所以我不介意让你尝试一下,什么才是真正严酷训练,虽然那离真正的魔鬼还差得很远,甚至更像是孩子过家家。”韩卓握住他的手腕,“到了真正需要面对生死的时候,没有人会帮你遮住眼睛,也没有人会帮你处理伤口,一切都要靠自己,明白吗?”
白抽了抽鼻子:“嗯。”
“那还生气吗?”韩卓问。
白想了想:“对老师还是对朋友?”
韩先生:“……”
为什么这个还要分。
安静片刻后,韩卓:“老师。”
白摇头:“不生气。”
韩卓又试探:“朋友?”
白又开始哽咽,他愤怒地:“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韩先生忍笑,淡定道:“哦。”
白拖过枕头狂拍。
“心伤口。”韩卓用手臂环住他,“好好好,我认错,以朋友的身份,嗯?”
白拉过他的衣服擦鼻涕,又强烈控诉:“你居然穿着坐过公园椅的脏裤子躺在我床上!”
“我道歉,”韩先生扯着自己湿漉漉的衬衫:“可你这看起来也不像有洁癖的样子。”
白抱着枕头下床,径直去了客房。
今晚换床睡。
“星星要吗?”韩先生又出现在门口。
“不要!”白拒绝。
韩先生提醒他:“可是这样的话,星星真的会伤心哦。”
白扯过被子捂住头,把自己裹成了一只严严实实的,受伤的,郁闷的,生气的,蚕茧。
去你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