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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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

    江雪鹤一时都有些语塞。

    她想过很多雁父有可能会跟她的话,从隐晦的劝分到直白的同情,却唯独没想到他竟然到现在还记挂着婚礼在哪里办这件事。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也恰恰明雁父先前并不是与她笑,而是真心的考虑过。

    江雪鹤也不好拿玩笑话来搪塞。

    雁父这回的意思她也听得懂,担心江家那边不上心只是辞,更担心的是江家那边反对,给她们闹出一些难堪来。

    即便强行服他们同意,到底也比不得雁家这边真心的接纳。

    情侣之间一生一次最重要的仪式,他也希望她们最后留下的全是美好的回忆。

    江雪鹤其实至今还能记得雁父初见她时的别扭表情,但正因如此,如今这番沉默的用心才更叫人动容。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样沉默寡言又严肃的人能那样得孟女士的喜欢了。

    这一家子人内里都是一样温柔的人。

    江雪鹤许久没话,雁父也没有反复催促,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伸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反正还早,你们慢慢考虑。”

    话这么着,但他明显还是有几分低落。

    江雪鹤也不好马上就开口我们明天就在宁城办婚礼——那些不过脑子的客套话才是真的失礼。

    两人便在台阶上沉默地共坐了片刻,最后还是雁父先开口。

    “我觉得父母和家庭的意义,就是在孩子外出闯荡累了、厌了、受伤了、决定放弃了的时候,提供一个无条件接纳他们的地方。”

    “嗯。”

    “归秋的天赋不用在家里的公司上,如果是外人,我会觉得非常可惜,甚至劝她再坚持一下。但是她是我女儿,我知道她选择放弃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所以我们只是在家等她回来。”

    “到时候她是想回公司也好,哪怕自己出去摆个摊子卖玩具也好,我们都不会去干涉她,只要她有那个能力,做什么都好。”

    “哪天累了,辞职回来蹲着,我们也能养她。”

    “父母这一辈赚钱拼搏,除了为自己的梦想,也是为了一份给家人留出更多自由余地的底气。”

    江雪鹤想,如果以后谁再雁父不善言辞,她大概会忍不住反驳对方。

    听着是作为父母掏心掏肺的话,江雪鹤自然而然又想到自己身上。

    她的父母对她有过这样的用心吗?

    至少绝不是像雁家夫妇这样开明的家长。

    越长大,母亲天性里的那份包容便愈发的匮乏,或许真有几分为女儿打算的真心,但那都是建立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

    江雪鹤想象了一下,如果她真的彻底放弃了一切,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被养在家里,全凭父母摆布,父母会允许她不嫁人、养她一辈子吗?

    大概率是会觉得丢死人了,然后挑挑选选找个合适的联姻对象,直接将她绑了去。

    威逼利诱之下,要么她死,要么领证,过他们想象中最理想的一生。

    江雪鹤觉得自己大概率会选择前者。

    但事实是江雪鹤根本不容许自己走到放弃一切的那一步。

    因为有能力、有底气,她在母亲面前才能够有话语权,叫她忌惮自己,不敢全凭自己的心意随便包办。

    但父母与孩子之间走到需要利益制衡的地步,又何尝不像是一个笑话。

    如今再对比雁家的氛围。

    要问江雪鹤羡慕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可她又忍不住庆幸,正是雁家这样包容的家庭养育出了叫她不断沦陷的雁归秋,最终又叫她们遇见彼此。

    人世间的缘分,或许正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江雪鹤沉默倾听的时刻里,雁父到最后停下来,他这些并非是为了炫耀他们的家庭有多么和睦。

    “我不知道你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没有办法干涉什么。”雁父道,“但在这里,如果结了婚,这里也同样是你的家。你与归秋、归舟都是一样的。”

    江雪鹤怔住。

    “累了就回来。”雁父,“没有归秋带也不要紧。多双碗筷的事,再多一个女儿,我们家也是养得起的。”

    他的声音平缓,还有些低,并未刻意去强调什么。

    旁人路过,大约也只会以为他们在闲聊些家常话。

    江雪鹤莫名觉得眼眶有些热,幸好天色暗,灯光昏沉,撇过头去便没人看见。

    雁父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将里那根没点燃的烟花棒递给江雪鹤。

    “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捣乱了。”

    雁父着走上台阶,没走两步又停下来,扭头看了江雪鹤一眼,又提醒一遍:“不过之前的事我希望你还是能够认真地考虑一下,你们那儿有什么特殊的程序上的步骤,也可以跟我们,我们尽力去办。”

    听起来似乎还是婚礼在哪里办的事。

    江雪鹤:“”

    还真是够执着的。

    江雪鹤一下子又忍不住笑起来,不得不认真地点头,再三保证:“我会好好考虑的。”

    雁归秋洗完碗又洗完出来,干脆在裤子上擦了擦水,坐到江雪鹤旁边看了一眼:“没了?”

    旁边装烟花棒的盒子已经空了。

    最后一根在江雪鹤的上。

    看着雁归秋一下子垮下来的失落脸,江雪鹤“噗嗤”笑了一声,将里的递过去:“你爸刚刚给的。”

    着又凑过去低声:“明明刚刚还长大了不屑于玩这个。”

    雁归秋拿着打火点火,一边一本正经地辩解:“没听过女人都是善变的吗?”

    江雪鹤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什么都能变?”

    烟花棒滋啦滋啦的响,却已经仿佛是天外传来的声音,耳边的热气与轻颤如火如雷,敲得雁归秋心肝直颤,险些拿不稳上的烟花棒。

    江雪鹤扶了下她的。

    雁归秋红透了耳根也坚决不转头,但嘴上调转得倒是非常的勤快:“——当然是除了感情。我对雪鹤姐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些,雁归舟和顾余音那边都传来了嫌弃的“噫”声。

    雁归秋顺捡起地上的空盒子朝她们砸过去,一边还要哼哼两声。

    “单身狗怎么能理解情侣之间的情|趣。”

    “谈恋爱了不起啊。”

    “就是了不起怎么了,哼哼。”雁归秋得意的眉毛都要飞起来。

    江雪鹤在旁边看着便觉得心底生出些欢喜,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院子里的两人放完了里的烟花,也跟着坐过来半怼半聊了一阵,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只有零星的星光,最后不知道谁先打了个哈欠,几人才相继几声,道过晚安回房间洗澡睡觉。

    江雪鹤跟着雁归秋进了她的房间。

    雁归秋特意拉的她进门,明显是私下里有话跟她。

    江雪鹤坐在床边,看雁归秋去倒水。

    “我爸刚刚跟你什么了?”雁归秋把杯子递给江雪鹤。

    “聊了聊你们姐妹俩的事。”江雪鹤捧着杯子捂,看雁归秋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不由地笑,“怕他背着你你什么坏话吗?”

    雁归秋一脸严肃地摇头,非常大言不惭地放话:“我哪有什么黑历史好的。只是平时他一般不怎么擅长跟人聊天,平时公司里谈生意要喝酒应酬的时候,他都得叫专人跟着的。”

    虽然一部分原因是懒得应酬,但老爷子发话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装装样子。

    沉默寡言这个标签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那不重要。”雁归秋打量着江雪鹤的神色,问,“他没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吧?”

    江雪鹤反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刚刚看你情绪好像不是很好。”雁归秋道,“所以是不是我爸跟你什么了?”

    “没什么。”江雪鹤摇了摇头,斟酌了一阵,将雁父刚刚跟她的那些话又给了雁归秋听。

    她觉得雁归秋可能也没怎么听过父亲这般剖白内心的想法。

    ——当然,婚礼选址那段被她卡掉了。

    果不其然,雁归秋听完也明显怔了一会儿,半晌杯子才碰到嘴,只想起来“哦”一声。

    江雪鹤问她:“感动吗?”

    雁归秋老老实实地点头:“有一点。”

    江雪鹤:“一点?”

    雁归秋:“”

    雁归秋:“好吧,是很多。”

    老父亲闷骚了半辈子,没想到在女儿找媳妇儿的时候才稍稍倾诉了一下真心。

    然而就这么一点的分量也足以叫人动容。

    雁归秋从就知道自己父母和妹妹都很好,正是因为这份好,她才格外珍惜也格外慎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忍不住惊起。

    因为在意才会害怕重蹈覆辙。

    但穿了,其实只是她已经失去了信任人的能力。

    并且这么多年以来,她未曾尝试过去重塑。

    与其冒失去的风险,不如选择稳妥,至少维持着当下的状态不变。

    雁归秋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反复思考父母与妹妹的想法。

    如今猝不及防地揭开一部分放到她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忽略了很多的东西。

    见她沉默着出神,江雪鹤伸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吧。”江雪鹤握住雁归秋的,,“我陪你一起。”

    感觉到上的力道与温度,雁归秋回过神,顺势靠到了江雪鹤的肩上,慢慢点了点头,:“好。”

    江雪鹤伸捋了捋她的头发,一边又淡淡地道:“正好可以考虑一下婚礼选址的事。”

    雁归秋:“”

    等等,话题是怎么跳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