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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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艳艳的花映得雁归秋脸颊也微红。

    她接过花,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给江雪鹤送花,后来在一起之后反而少了一些,大约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一起,眼底时刻关注到的都是对方,周边那一点点缀无意间就被忽视掉了。

    但偶尔有一些这样的惊喜,也仍然会叫人觉得心情愉悦。

    “晚上就留下来吧。”雁归秋脱口而出,回过神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两句,“现在太晚了,再回去很累,也不安全。”

    江雪鹤笑了笑,好,但她还记着不远处还站着个人:“不过先跟你朋友打声招呼吧。”

    雁归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看祁默已经快要缩进树影深处,连忙伸招了招,叫他过来。

    “这是祁默。”雁归秋给江雪鹤介绍了一下,“霍敛的弟弟,也算是我弟弟。”

    江雪鹤跟祁默握了下:“你好。”

    两边互相认识了一下,气氛还算友好,祁默自己另外住酒店,离得不远,打过招呼道了别才往回赶。

    等到两人上楼的时候,江雪鹤才又问起他的事。

    霍敛她是听过的,当年孟星阑出事之后,就是由他全权代理公司的事务,等到孟星阑出院回公司之后,他还是决策权仅次于她的副总,不过外人还是习惯叫他霍总。

    霍总和孟总之间的往事没什么人得清楚,只知道他们关系过硬,霍敛是孟星阑在公司内部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霍敛代理星阑的时候已经三十来岁了,至今至少过去六七年,也差不多四十来岁了,祁默看着都能当他儿子了。

    “他们确实是亲兄弟,霍哥的妈妈以前就是那个霍家的人,十几年前汐城不是有一场大案,就是霍哥举报的。”雁归秋低声给江雪鹤解释了一句。

    江雪鹤一听就反应过来她的是哪家。

    但是她倒不记得霍家跟孟家或者雁家之间有什么交集。

    两边的家族相隔甚远,天南地北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会。

    霍家当年也是盛极一时的大家族,比之当年的孟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关于霍家,最出名的却是当年霍大姐为爱痴狂结果给全家招致灾祸的刑事大案。

    霍大姐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未婚先孕,生下了孩子才生父是道上混的。

    那时候国内有些地方还乱着,这种人盘踞一方几乎就是个土皇帝,霍大姐出去旅游的时候被某家的男人救了一命,从此就死心塌地爱上他。

    但霍家是正经人家,对于那些违法乱纪者深恶痛绝,觉得女儿这是走了邪道,却不能不管。

    不知真是霍大姐为爱痴狂,还是霍家反应过度。

    在霍大姐第三次离家出走被抓回去之后,霍家甚至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并雇人二十四时严加看管,严禁她偷跑出去找那个男人。

    至于孩子,也没再叫她见面,而是直接抱走由兄姐以及长辈一起抚养。

    那个孩子就是霍敛。

    这么沸沸扬扬地闹了几年之后,才渐渐没了声息。

    霍家大约也是心有愧疚,见霍大姐不怎么再闹,便放松了警惕,将她接回了家休养,那时候她的第一个儿子甚至已经快要成年了。

    然而霍大姐回到家没安分多久,等到家人允许她出去走动的时候,又一次跑路了。

    自然还是去找当年那个男人。

    霍家人心里生气,却也觉得这么多年八成是找不到了。

    谁知道找了几个月的人之后,霍大姐又是大着肚子回来的,直接把霍家老夫人气了个半死,当天就进了医院急诊,最后还没有抢救得过来。

    然而霍大姐那时候月份已经大了,又是高龄产妇,强行打掉孩子会有性命之忧,霍家人也不想短短几天内连办两场丧事,只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这一忍就给霍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别的家族没落大多是因为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到最后一方落败破产负债告终,只要心态足够强大,怎么也能活得下去。

    霍家到后来因为经营理念问题也在渐渐走下坡路,然而还没等到起或者落到底,就被人屠了满门。

    霍大姐的情夫听她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因为妻子不能生育,便想上门讨要回去养。

    长子年纪太大,养不熟,便只要了的。

    然而就算是的,毕竟也流着霍家的血,霍家人是怎么也不肯交出去的。

    这么来回扯皮了好几年,情夫有好几次还带着家伙在外面堵门,惹得邻居都对霍家指指点点,生意场上也因为这些风声而被很多人避之不及。

    当时霍敛在上大学,回来之后听这些事,私下里去调查了一下,知道生父实际上就是个犯罪分子。

    那时候他还年轻,一腔热血,搜集了许多证据干脆直接去报了警。

    然而结果也就是关了几天之后又被放出来,上门的时候变本加厉,还带了刀子,霍家人不得已,商量起搬家的事。

    等到下一次情夫来时,霍家人去楼空,反而更惹恼了他。

    花了一段时间跟踪至新的房子里,夜半的时候他哄骗霍大姐要带他私奔。

    霍大姐没有防备,欢欢喜喜地给他开门,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情人的一把刀子。

    一夜的时间,霍家上上下下被屠杀干净,连家里只负责打扫的钟点工也没有放过,霍家做主的老爷子更是身中十几刀,死状惨烈。

    霍家上下也被洗劫一空。

    警察到场的时候,整栋房子里只剩下门口的霍大姐还有一口气。

    然而也因为耽搁太久,刚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霍敛当时是提前回学校,实际上是对上次的报警结果不服气,干脆跑到了生父的老巢卧底了一段时间,拿到了一些更有力的证据,结果等到他再一次去报警的时候,才知道家里人都被杀光了。

    除了他因为不在家捡回了一条命,还有年幼的弟弟也已经被霍老爷子提前偷偷送走。

    这么大的案子轰动了全国,情夫一旦被抓到必然被判死刑无疑,然而他早就转移好了财产,准备逃到国外去。

    警察没能抓到他,反倒是霍敛耐下性子继续在狼窝里卧底,等到听杀人凶回来拿收藏的宝贝准备跑路的时候,偷偷报了警,最后不惜冒险亲身跳出来拖住他们。

    最后杀人凶被抓住,一伙犯罪窝点也被捣毁,当地盘桓多年的涉黑分子被一锅端,也算落下了一个圆满的帷幕。

    然而后续却鲜为人知——霍家仅有的两个幸存者的人生却因此被彻底摧毁。

    霍敛因为举报有功受到表彰,然而他的生父是个杀人犯,生母是个害死了全家的疯子,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新闻见报之后,他有一段时间光是走出门都会被人砸烂菜叶子。

    他的弟弟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被暂时收养他的亲戚嫌弃晦气,某个寒冬的深夜直接将两三岁大的孩儿往霍敛住处门口一丢,便不管不问地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还有弟弟,霍敛的人生或许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始终对家人的死感到很深的愧疚和自责,压在原本深沉的痛苦之上叫他觉得人生无望,自己也不配活着。

    然而如果就连他也不管弟弟,那弟弟或许也活不了多久。

    就算勉强活着,必然也要吃很多的苦。

    最后霍敛带着弟弟离开了原本的城市,去了宁城。

    他本想重新开始,然而过去的阴影挥之不去,因为中途辍学,他只有高中文凭,霍家人留下的遗产里沾着他们的血,他每每梦回都要被噩梦惊醒,不敢动用分毫,只能拼命打工去抚养弟弟。

    结果就是弟弟也跟着懂事,从不伸要东西,连生病也硬撑着不敢跟哥哥。

    某一天他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弟弟因为发烧头重脚轻掉进河里,还撞到了河底的石头,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抢救。

    他一听脚冰凉,第一时间赶往医院,一路上胡思乱想,只觉得弟弟不行了,到了医院才发现自己眼泪鼻涕已经糊了一脸。

    但等他到的时候,却是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孩子已经脱离了风险。

    随后他才注意到急诊室门口站着的一对母女。

    两人逛完超市回家的路上路过公园,女孩儿无意间发现河面上像是飘来血迹,随即又看到水里挣扎的人影,便叫妈妈打急救电话。

    因为抢救及时,弟弟并没有什么大碍。

    年轻的母亲为他们垫付了医疗费,见他冷静下来之后谈吐得宜便好奇聊了两句,听他中途辍学到各处打工,以为他是生活困窘才不得已为之,还主动资助他们兄弟俩继续念书。

    这便是霍家兄弟与孟女士以及雁归秋相识的契。

    霍家的事孟女士也听过,但过去交情不深,也没见过霍敛,一开始只当是重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之后,谁还会那么心大地用着原本的名字?

    后来弟弟祁默出院,孟女士又提起资助他们上学的话题,霍敛才主动坦白。

    孟女士确实有些意外,一开始还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坚持了原本的想法,不仅资助了霍敛继续上学,后来看他有天赋还带进了公司,虽然一开始只是一些基层的事,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份体面正经的工作。

    后来公司里传出一些关于他的风声,也是孟女士力排众议,坚持将他留下,还因为他的表现给他升了职,后面也动用了一些人脉,将霍家的事慢慢压下去。

    像是雁归秋和江雪鹤这一辈的人,除非是关系密切的,长大之后几乎都已经不知道霍家的存在了。

    江雪鹤能有印象还是因为江家有个亲戚曾经嫁到霍家去,不过只是那个被灭门的一家的远亲,回来之后还后怕地跟他们念了好几回,幸好当时没有上门拜访。

    那些凄惨的经历放到今天,或许还能给霍敛涨一些声望——大义灭亲、孤身卧底、以身犯险、举报有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得叫人感叹一句真是个牛人。

    但那时候消息相对闭塞,一些地方还比较封建传统,对犯罪分子相关的人物一概抱有偏见,加上从众的心理叫一些心怀同情的人不敢冒头。

    别去安慰那个一夜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少年,光是往他家门口泼脏东西的就有不少,从没人站出来制止一声。

    杀人犯的儿子,自然也该是天生的坏种。

    可想而知霍敛当年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再反过来想,同样也能明白那时候孟女士的支持对他来是多么大的恩情。

    之后他再怎么肝脑涂地地回报孟女士也是不为过的了。

    至于祁默,恰好与雁归秋做了几年同学,也成了她的“跟班弟”。

    当然这也就是开玩笑的法,雁归秋在星阑的时候,祁默年纪还,帮不上什么忙,后来积累了一些人脉了,雁归秋拍拍屁股跑路了。

    而面对雁归舟,祁默多少都差着一层,也没有帮她做事的想法,自然也没有进星阑或者雁家的公司,但平时他多少也会关注着雁家和星阑的事。

    雁归秋不管不问是她的事,但他不能等到她想起来问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他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些事,但是可能是心里过意不去,一直都挺想帮我的。”雁归秋道,“所以我就叫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帮我稍微盯着点。”

    但是并不需要向她特意汇报。

    一来是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情况,祁默自然会主动跟她。

    二来也是给祁默找点事做做,却不至于将他的一辈子都绑在这份恩情上面。

    那会儿雁归秋早就跑路了,祁默并没有劝她回来,连一句可惜或者不理解都没过,但也没有把她的话不当一回事,还是私下里一直关注着,而且很灵地刻意跟两家都划清了关系,免得日后用得上的时候给雁归秋惹麻烦。

    如果是换做前世的时候,雁归秋是一定会好好培养他的——不论他自己喜不喜欢,但肯定是很好用的人才。

    不过今生就没有那种必要了。

    明欢是不得不去利用别人,但雁归秋却极为厌恶用恩情去裹挟他人。

    “这叫真心换真心。”江雪鹤听完那些前情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这不是单单有魄力就能做到的事,你们也值得他们的真心回报。”

    扪心自问,就算是她处在孟女士那个位置,也不太可能去重用霍敛。

    凶杀案相关人员,相较之下,江旭宇那种性向问题根本就算不上问题,哪边都还有争取的余地。

    但杀人犯的后代,最关键的问题甚至不在于流言,而是用人的上位者心里天然存在的障碍。

    能打拼下一份事业的商人,很少有心思纯善的大好人,总难免去计较一些利益得失,像是霍敛这种情况,私下资助已经能称得上是一句大好人了,做到孟女士这份上,前后数十几年也是很难得的。

    即便放到现在来看,当初这个决定也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这是霍敛确实有能力,且知恩图报,才叫孟女士捡了个人才。

    不单单有稳住公司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用得放心。

    比起单纯的能力,后者才是更难得的。

    然而恰恰是因为最初的善意,才有了这样的好运气。

    “也许吧。”雁归秋不置可否。

    “所以,你找祁默就是为了星阑的事?”江雪鹤问。

    “对。正好也好久没见了,上次还请他吃饭,一直也没会。”雁归秋看了江雪鹤一眼,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他的事。”

    江雪鹤一直表现得都很大度明事理的样子,像这样追着问倒是很少见。

    看起来像是有点吃醋。

    但不可否认,想到这种可能性,雁归秋反而觉得有点欣喜。

    “有时候就会很强烈地感觉到,你身上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江雪鹤,“你的事,我当然都想了解。”

    她们停在门口,雁归秋掏出钥匙开门,好一阵没能对上锁孔。

    她里拿着东西,不太方便。

    江雪鹤接过她里的钥匙,“咔哒”一声转开了门,又把钥匙还给雁归秋,然后等她先进去。

    雁归秋从怔愣中回神,看见没开灯的屋子里亮着微光,抬头便发现是从阳台的窗户外面透进来的。

    光影黯淡柔和,延伸到地板上的树影随着外面的微风轻轻摇曳着。

    这时候江雪鹤就站在她的身后,她一回头就能拉着她,叫她去看地板上那微的发现。

    但雁归秋的目光只是停留了片刻,不由地笑,低声:“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她打开玄关处的灯,请江雪鹤进来。

    开了灯之后,地上的树影就消失不见,但雁归秋并不是很在意,她在客厅里绕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空花瓶,索性开了两瓶矿泉水,水倒出来一半,把那几根花枝嵌进去。

    “明天再去买花瓶吧。”雁归秋道。

    江雪鹤帮着把瓶子上的商标撕掉,转了几个方向看了看,:“这样也挺好看的。”

    于是雁归秋立刻改变了主意:“那暂时就不换了。”

    江雪鹤在旁边笑了一声。

    雁归秋回头打开冰箱,看里面还剩下什么菜,一边问:“雪鹤姐晚饭还没吃吧,下点面可以吗?”

    “飞上吃了一点。”江雪鹤道,“少下一点吧,不算太饿。”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一点也不吃的话,晚上八成得被饿醒。

    雁归秋点点头,转身去厨房里开火。

    晚饭就不必太重口,一碗青菜面,加一个荷包蛋,并不用多长时间。

    雁归秋刚吃过晚饭,自然只能坐在对面看着江雪鹤吃。

    隔着氤氲的热气,江雪鹤扶着碗,看见雁归秋眼巴巴的神情,不由地笑:“来一口吗?”

    雁归秋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我已经吃不下了。”

    江雪鹤也就不勉强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了下去雁家的事,大致的时间和场地已经初步定下来,六月底在云华市办,备选则是在两方家长万一实在抽不出时间的情况下,就去对方的城市。

    口头通知提前一个月左右,正式请帖提前半个月送,亲近些的自然是亲自上门送到,余下可请可不请的就发电子的。

    至于宾客,两家的近亲属自然是尽可能都要到场,剩下的就是一些朋友、同学、同事,由她们自己决定请谁来。

    雁家那边都由雁父应下来安排,只剩下江家这边还有点问题,不过有老爷子坐镇,最后应该都能顺利解决。

    雁归秋扒着指数数身边的朋友,除了江雪鹤见过的还有不少她连名字都没听过的。

    江雪鹤听着眉头微跳,但也只是暂且记在心里,没有追问。

    反正来日方长。

    “大概就这些吧,还有我大学室友,要看她到时候有没有空。这些都没什么问题,不过最好还是要保证他们那时候都能抽出时间来。”

    雁归秋思来想去,觉得问题最大的其实还是星阑那边。

    要是再有什么意外,就算母亲妹妹勉强抽出时间,也很难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

    赵家看起来就不像是懂得“见好就收”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江雪鹤正好到雁归舟的事。

    “她这几天看起来挺辛苦的,晚上到家都快十二点了,早上起来也没见到她。不过她还记着你的事,跟我到时候选酒店不要选位置离市中心太近的,好像硬件和服务都不太好”

    雁归秋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法。

    “我本来想一会儿跟她打电话的。”雁归秋着看了眼,她下午发过去的消息,雁归舟到现在还没回,显然还在忙,“等她忙完再吧。”

    一直等到江雪鹤去洗漱的时候,雁归舟才回消息,问姐姐什么事。

    雁归秋去了阳台上给她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雁归舟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疲惫,她以为姐姐是有什么急事,还是强撑起精神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雁归秋看着窗户外的摇曳的树冠,直接道,“星阑的事我知道了。赵家的事当初也算是我招下的,明天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来跟我对接,别往外声张,这事儿我来解决。”

    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电话对面静默得却只剩呼吸声,雁归舟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了一句:“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雁归秋顿了顿,,“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叫人给欺负了,我不帮你出头还能有谁来呢。”

    着,她又掩饰性地补了一句:“而且我都要订婚了,再叫那些家伙跳出来多晦气,我不允许任何人有破坏我人生大事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