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撩妻记】
沙漏一点点流逝。
偏殿内有几个熟识的世家姑娘, 开始起了暗号。
总有人撇着向苏鱼这一处瞧来。
苏鱼坐在谢芝蓉左侧, 她的余光自是虽是可以瞧见这姑娘,在安静的考场中已呆坐了一个时辰, 连笔都未提起。
只盯着窗外,她瞧着一片绿意葳蕤,也不知她在瞧些什么。
谢芝蓉低声咳了咳, 见人还没回神。
这文试题目虽简单,原来魏夫子所出的赌物, 是出自与她的一番辩论。
魏晏此人, 虽文采斐然, 却有些古板。
一日,去书房跟爷爷叙话,正巧遇到穿女装的她们二人在,谈到作词,被苏鱼当面怼了回去。
“魏夫子你错了!大千世界, 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劫之内, 所积尘数, 在你我眼中皆是万般不同, 就比如夫子你眼中看它是一页纸,可这首诗,提在这张纸上,魏夫子你知晓它是何人,在何时,在何地, 经历了何种事情所提?魏夫子又知晓这首词经历了何种沧桑……才到你的手中?”
那张生气脸上写满了较真,“也许在魏夫子眼中,这只是一普通的纸张,泛黄古旧,可它也许对某个人重若泰山!魏夫子,没有经历,便没有发言权!”
那是第一次,她知晓了苏鱼来潭溪山真正的目的,庆历十一年的真相,而被苏鱼护住的那首词,正是多年前,苏鱼的大哥苏衡所作。
谢芝蓉看到这个题目时,悬着的心早已搁进了肚中,她不会有问题。
只谢芝蓉不知道的是,此刻苏鱼的脑中,只有一行大字。
睹物最思人。
接收到谢芝蓉的暗示,她耳垂早已嫣红一片,眉头微皱,将脑海中那人身影驱赶,集中精力,提笔在白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沙漏已滴尽最后一粒沙。
女夫子宣布下考。
苏鱼扫视一眼卷面,提笔写下了苏琬毓三个字,这才放下狼毫笔。
已许久未曾写过这三个字,此刻瞧着,有一些恍惚。
前面的姑娘早已坐不住,便转过头来,软软糯糯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讨好,“琬毓姐姐,可以让我再摸一下吗?”
苏鱼还未回过神来,姑娘白嫩的手又一次要覆上来。
苏鱼像是触电般噌地站起来,捂住脸颊,什么都不肯了,她可再也不愿想起那难以启齿的画面。
两只清澈的眼睛如临大敌地瞪着眼前的姑娘,姑娘清凌凌的眸子不懂她怎么反应这么大,怯怯也瞧着她。
两个人,大眼瞪眼。
姑娘有些失望又有些委屈,“琬毓姐姐,对……对不起,我……能忍住……我不摸了。”
完,便哭了似的跑出了偏殿。
反倒剩下苏鱼一脸懵,她没想欺负她啊,只是被摸就想起那人,有点烦罢了。
偏殿内的所有贵女都被请出了偏殿外。
等苏鱼跟谢芝蓉出去,环视在殿外一圈,三三两两的世家贵女聚在一起聊天闲话,却没发现姑娘的身影。
对于惹哭姑娘这件事,她真的是无心的,算了,若是下次有机会,再道歉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要想办法去趟崇文楼,她以前被罚扫崇文楼时,偷偷在一处隐蔽处放着换洗衣物,她稍后要支开绿萼等人,再化成厮去看看钱大哥。
只是,下一刻,就又瞧到了,苏鱼有些不忍心,便拉着谢芝蓉追上去。
“你倒是头一个把她惹哭的仙女!”
郡王妃孟菱等在潋滟池的凉亭中,欣赏着漫天荷花,与刘府老太太一起。
今日,老太太因外孙女女选,特来潭溪山瞧孙子刘子嵋,遇到了孟菱,便多聊了一会儿。
这会儿,见到三位姑娘,心下顿时一片了然。
苏鱼跟谢芝蓉顾着追人,此刻,人已经跑进了潋滟池附近,谢芝蓉已经瞧见了郡王妃孟菱,不得已只得拉着苏鱼上前行礼,几人叙话了许久,都是看破不破。
苏鱼却是意外瞧到了站在那老太太身后的刘子嵋。
与往日不太一样,且此时还一时不时的偷偷瞧着她。
孟菱对苏鱼也只问了几句,便提议一起去泛舟荷花荡。
苏鱼见潋滟池荷花荡边上已备下了几叶扁舟。
孟菱今日本没想着自己女儿能把人引来的,她的本意是坐在潋滟池,待文试结束,苏琬毓回苍霞阁时,远远瞧上一眼便罢了。
可谁想到,她这个宝贝女儿居然把人引了来,今日竟让她瞧见了真人,但却也不敢表现的过于热络,太子殿下那个性子,更何况她是瞒着人来帮芷蕴瞧瞧这未来儿媳。
孟菱当时听到苏琬毓时,她是排斥的。
虽然未见过,但苏府的其它女儿,她可都瞧过,苏琬青傲慢,不知收敛脾性,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苏琬娉长得像狐媚子,搔首弄姿,摆弄风花雪月,诗会上作的诗词,尽是些不入眼的。
此时瞧着苏琬毓,明眸皓齿,是个美人胚子,谈吐间,分寸拿捏得当,知书达礼,还跟萧纪澄道歉,是个人精,招人喜欢。与苏府其它几个女儿,不一样。
孟菱便与老太太一起,往那几处扁舟去了,萧纪澄被拉着一同去了。
倒是刘子嵋留到了最后。
苏鱼原本算趁着这个时机开溜,谁知道刘子嵋一下子桥上挡在了她们二人前头。
“你是……苏苏?”不太确信的声音,夹杂了几分试探。
苏鱼已经答应了苏政,本来就算去找刘子嵋澄清,此刻,也无需再瞒,“刘子嵋,对不住,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才不得已隐瞒……”
刘子嵋摆摆手道,脸颊爬上几朵红云,他从来不知道黑黑瘦瘦的苏弟,竟转身成了苏府四姑娘,还这般好看,比府中的所有姨娘都好看,一时间,又是开心又有些失落。
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活络,“苏苏,你为何要瞒着我呢?苏苏,你没把我当兄弟吗?”
“不对,你现在是姑娘,不能把你当兄弟。”顿了顿又道,“以后把苏弟,换成苏妹,好像也挺不错的……”
“刘子嵋,你是如何知晓的?”
刘子嵋挠了挠头,“有人在槐园放了张纸条。”
纸条上写,苏鱼就是苏府四姑娘苏琬毓。
刘子嵋当日洗漱完回槐园,瞧到槐树上的飞刀,上插着这纸条,只觉这又是马珪在恶作剧呢,有点过分,当即便喊了厮要去找马珪闹事。
谁知道,才踏出槐园半步就被一黑衣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质问,“苏鱼跟苏琬毓是苏琬毓什么人?”
刘子嵋被问这个问题,想到那纸条,内心就更怀疑了,又开始回忆跟苏弟在一起,疑点越来越多,苏弟从不跟他一起去河里戏水,也从不跟他一起如厕,苏弟总有一些时候避开他……
正巧有巡逻的士兵途径,那人就离开了。
后来他听了许久,知晓苏府四姑娘住在苍霞阁,他一个男子,不便直接来苍霞阁,正巧遇上女选,祖母来书院瞧他,这才有了潋滟池之事。
“钱大哥怎么样了?”苏鱼没再管纸条之事,时间紧迫,只能捡重要的问。
刘子嵋摇了摇头,“不太好。”
“到底怎么回事?是被马珪的吗?”
刘子嵋也不清楚,钱文殊每日清醒的时候,就没多久,且又重伤,连吃药都难,刘子嵋每次去瞧,都没敢多问,只叮嘱好生修养,但钱文殊却是心心念念着苏弟。
“帮我,带我去看看钱大哥。”苏鱼要求道,又对一边的谢芝蓉拜托,“蓉姐姐,帮我。”
谢芝蓉知晓这些日子,她一直很担心钱文殊的伤势,但太子殿下看得格外紧,她私下求了多次,也知晓刘子嵋往日对她的维护与情义,实在是不忍心再拒绝,咬咬牙道,“只此一次。”
苏鱼骗绿萼要去崇文楼去拿几本书。
当绿萼在崇文楼下,左等右等,都未能等到人时,就听到谢芝蓉惊慌失措寻来,“苏姑娘不见人了!”
众人心下大惊,当即开始寻人。
苏鱼跟在刘子嵋身边,两个人拿着书,一副在讨论文章,就这般自然地从崇文楼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下,大摇大摆地走出时,绿萼正带了人在崇文楼的各个偏门,处带人巡查踪迹。
二人出了崇文楼,一路直奔钱文殊号舍。
刘子嵋这几日没事便来,直接带着苏鱼推门而入,“钱大哥,我带苏苏来瞧你了,今日有没有好一点?”
只是屋内无一丝动静。
淡薄的日光,淡淡洒下有些古旧的屋内,罗汉床上,躺着一人,似乎在睡着了。
刘子嵋见旁边的杌子上放着一碗还未用的黑褐色的汤药。
当即走过去端起,“钱大哥,你这不吃药,可不是好事!”
只是手刚触摸上钱文殊的摆在被衾外的胳膊,却发现有些微凉。
又唤了几声,可睡在那里的人儿没有一丝反应,刘子嵋当即有些急,这人不是每日心心念念着苏弟,如今,苏弟来了
“钱大哥!钱大哥!”
苏鱼当即急了,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钱文殊的手腕,无一丝脉搏,再放至鼻尖,无一丝,苏鱼腿脚软成一片,她的手有些发抖地控制不住,她的心头,从未有过的恐慌……
钱大哥无一丝还活着的气息……
苏鱼的手抖得厉害。
不会的,她使劲给钱文殊搓着手腕,企图可以唤起那睡死过去的人儿,眼底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钱大哥,钱大哥,你别吓我……别吓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苏鱼哽咽着,她如何都不能相信,钱大哥会这般死去,那个意气风发,那个与他谈论诗词,谈论治国方略,民生疾苦,那个事事较真的少年,那个明年春闱一定要高中的少年……因为她的一时赌气,被死了……
为何会这般!
马、珪!
“来人!来人!”刘子嵋见苏鱼这般,也是大惊,他才一日未来,钱大哥竟然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什么庸医!那个马珪!
这边刚有了动静,的号舍内,便冲进来几个配刀的黑衣侍卫。
赵景升虽然撤了兵,但未找到苏鱼,布在钱文殊处的暗卫并未撤走。
苏鱼还跪在钱文殊的罗汉床前,握着钱文殊的手,哭的一塌糊涂。
因为苏鱼这次未上妆,此刻瞧着就是一个粉妆玉砌的清秀书童,刘子嵋知晓她是苏府的四姑娘,再加上往日情分,将她挡在身后,瞪着那破门而入的士兵,护犊子似的急道,“你们要做什么?”
“没想到刘公子平日里瞧着娇弱,不做什么,只是接到鸣冤,是你们二人杀了人,意欲潜逃,特来捉人罢了!”赵景升越过刘子嵋的身影,鹰隼的眸光盯着刘子嵋身后那个娇的身影。
眼底的迷茫与难过,眼睛红红的,挂着几点泪,只是紧紧盯着罗汉床上,那个已经闭眼之人,牙齿深深咬在唇瓣上。
赵景升内心的颤动无法言语,握住腰间佩剑的手骨指泛白,青筋□□。
他寻了这么多年!
像!不是一丁点的像!
“刘公子,你这是护着谁呢!”
“书童?”赵景升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倒是头一次见刘公子对个书童这般上心!只是你们二人蓄意谋害钱文殊性命,人证物证都在,你们二人随我走一趟吧!”
“赵侯爷,我了,不是我们!我与书童进来时,钱文殊便已经……死亡。要是被我知道谁杀了他……”
“刘公子这是贼喊抓贼呢!来人!将这二人带走!”
苏鱼在触到赵景升眸眼的那一刻,便知晓,这是他设计的圈套,而目的,便是她。
可她此刻,既不能是苏鱼,更不能是苏琬毓。
她这会儿内心充满了自责,钱大哥到底为什么会这般?是因为被马珪的吗?可是明明已经求赵渊派了医术精湛的太医啊!可是钱大哥嘴唇为何会发青呢?是中毒吗?
她该怎么办呢?她要怎么办?苏鱼的心头一片慌乱。这些年来,所有的恐慌在此时放到了极致。
“赵景升!你真是好大的狗胆!敢动孤的人!”
冷硬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利刃,在在四四方方的屋外凉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