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撩妻记】
女选对棋艺的考察分为两场, 第一场, 互相对弈,第二场, 进入终局者,解一道棋局。
随机抽签,苏鱼第一局的对弈者, 是江门嫡女江嘉卉,江家世家从军, 女儿皆是女中豪杰, 炮仗脾气, 舞枪弄棒在行,坐下来下棋,这事有些强人所难。
女豪杰坐下,随便丢下几枚白子,手一拍, 英眉一挑, “没兴趣!你赢了呗!”
“赢了回答我个问题呗, 殿下如何勾到手的?教我一个!”
苏鱼捏着黑子的手一抖, 震惊地瞪着面前红衣姑娘,英姿飒爽,翘着二郎腿,就连坐姿都如此别致。
这问题,问的她耳根蓦地一红。
“你脸红什么?人勾都勾了,脸红个什么劲, 就殿下在军中那禁欲你都能攻下,我就不信魏晏那老匹夫,本姑娘拿不下!”
苏鱼彻底囧了,原来这江嘉卉真如传言中,玉面罗刹,竟然喜欢魏夫子?
苏鱼对棋考之事,不甚在心,这些年,靠地下棋场,日日混迹浸润。
非个中高手,也能大杀四方。
即便第二局和第三局,是稍有功底的世家姑娘,
围棋先天河图之数:三百六十一着,合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黑白分阴阳以象两仪,立四角以按四象。
千变万化,神鬼莫测之机。
围棋三十二法,也就考了几法,她费了些功夫,解了出来,想到那人早膳时应允之事,内心只恨不得,早点结束。
待苏鱼落下最后一子,白字无一丝气,黑子胜。
蝉鸣阵阵。
苏鱼脑中却一直挂念着别的事。
夏日温度较高,钱文殊今日仵作验尸。
大理寺卿暗中助她查案,此刻,已经到了吧。
待棋毕,沙漏还未尽。
苏鱼瞧了眼谢芝蓉,向她示意先离开。
谢芝蓉弯唇浅笑,她今日的对手是姑娘萧纪澄,本就不喜下棋,此刻能这般认真,实属不易,不忍挫伤姑娘,便陪着一直下。
师兄如今将人看得如眼珠子,她昨日等了半晌,才等来绿萼回话,听那意思,是安慰了许久。
也不再担心苏鱼,对钱文殊惋惜一片,她虽未曾与之相交,但文采斐然,此前倒是在爷爷处,瞧过一篇策论,言之凿凿,字字锦绣,倒是可惜了。
大理寺卿卢楠怎么敢耽误片刻,太子殿下前脚带人刚走,他便立马带兵将钱文殊号舍之人控制起来。
赵景升不是束手就擒之人,跟那厮拳脚相向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将人给请到了潭溪山的地牢中。
卢楠这会儿正浑身腰酸背疼,刚躺在榻上,就听手下报道,准太子妃单枪匹马,还未下棋考,便杀了过来。
这刚连夜审讯完那一群怂包,被窝都没暖热呢!
立马提裤穿衣,出门迎接。
这太子殿下丢下他,一人应付,卢楠有点头帽冷汗呀。
苏鱼几乎是用跑的才一路从香霭院,穿过崇文楼,再过潋滟池,从西到北,终于到了清松院。
早膳时,太子殿下告知她,大理寺卿卢楠会调查,期间会歇息在此处。
“卢大人!卢大人!”
“苏姑娘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卢楠立马在院中作揖行礼。
苏鱼跑的香汗淋漓,此刻站在院中槐树下擦汗。
绿萼已经赶上来,站在一边要大扇,却被苏鱼制止了。
“仵作可验出钱大哥到底是何死因?”
卢楠摇了摇头,这边是问题所在,他审问了一夜那些个怂包,没一个知道的,浪费了他捯饬的那一堆折磨人玩意,“苏姑娘,马珪的外伤,不致命,仵作查出的□□,虽然伤身,但剂量也并非能够立马夺人性命。这会儿,仵作们,还在验。”
“那他身上可有其它致命性伤口?”
“没有。马珪的那几处,太子派了太医来,已经结痂,若不出意外,一个多月便好齐了。”
“殿下派的太医?审过没?”卢楠不得不佩服,这苏姑娘问的犀利呀,那毒正是那太医放的。
“那太医早前在马贵妃处受过几分恩情,这次受马珪指使,银子贿赂,只下了轻微毒,想着不致命,便没拒绝。”
苏鱼沉思片刻,“马珪呢?马珪在哪里?”
“被下官抓起来了,这会儿在嗷嗷直叫唤。苏姑娘,就不用见了,这种事下官轻车熟路……苏姑娘,先屋里避暑……”卢楠引路,就要将人请至殿内。
“卢大人,你平日里喜好君山银针,卢大人扮起旦角,那是舞袖轻盈若不胜,难将水月比清澄。”
“苏姑娘……可真逗,下官这点爱好,殿下连这个都告诉您了?”走在前面的卢楠一个趔趄,差点摔在青石板上。
卢楠只觉臊得慌,内心腹诽,太子殿下是有对这苏四姑娘多上心,至于把他扮旦角这种事,人有个爱好,怎么了,不就爱好个唱戏么!
“若我告诉卢大人,能帮我保密吗?”苏鱼盯住卢楠的眼眸。
卢楠此人,她听申庭温提过,重诺,是个君子,“卢大人,借一步话。”
苏鱼径自走到院中,水缸前,水缸中养着几株睡莲,粉色的大花瓣,众星捧月地包裹着黄琥珀色的花蕊。
“并非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是我看到的。”
“你……你是……”卢楠盯着她的眸子,“这不可能。”
卢楠嗤笑,怎么可能有人能看透他人他心中所想。
“卢大人,觉得不可能?”苏鱼认真地盯着卢楠的眸子。
“不是……”卢楠顿了顿,又指了指自己眼睛道,“你看我眼睛,能知晓我心底在想什么?”
苏鱼毫不隐晦地点了点头。她知晓这事,可能会有些难以置信,但为了钱大哥,她只能如此。
“那你也能看出殿下眸底?心底所想?”不可思议地继续追问道。
“除了他。看不透。”苏鱼淡淡道。
卢楠一口气哽在心口,“苏姑娘,想让我如何做?”
“钱大哥能找到亲人吗?”苏鱼约摸听过钱文殊讲过一次,但钱宅到底是何情况,她并不清楚。
“他有个表兄,也在书院。已经通知他了,但这几日他回乡探亲了。”卢楠毕恭毕敬回复。
“卢大人,我想让仵作为钱大哥开膛破肚,查找死因!”苏鱼出自己今日来找卢楠的目的。
卢楠觉着今日脑仁疼的突突,这一茬接一茬,他有些应接不暇。这开膛破肚,并非吉利,但他一介大理寺卿,这些年什么没见过。
可在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口中,的这般力震山河,倒是头一次遇见。
还是殿下意中人。
流云在蓝天上飘动,夏日的暖风燥热。
空气中都是蒸腾翻滚的暑气,将人热的直冒豆大的汗珠。
卢楠沉沉的眸子盯着面前的苏鱼,娇的脸颊,因热气蒸红,白皙如羊石玉,看起来白净乖巧,却谁知道这黑白分明的眸,竟然能穿透他心底的所有掩藏。
不止是他。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日后若卢大人有所用之时,我定全力相助!”苏鱼以为他在迟疑,作为礼貌,又未经卢楠允许,便没有看他,只是瞧着院中骄阳下晒着蔫着蜷起的绿叶。
她知晓有些强人所难,可时间紧迫,她不得不丢出所有底牌,赌一次,衙门中很少听过仵作开膛破肚验尸,都视作不吉,一般很少会被人同意。
就在苏鱼考虑着是否还需再做让步时,头顶传来一个清脆沉稳的声音。
“好!”
孤月高悬,溶溶洒落天地之间。
远处池塘的蛙声阵阵,蟋蟀声此起彼伏,灯火点点。
潭溪山地牢外。
月色在青石板上,葳蕤的枝叶,投下黑色的光影。
卢楠站在镌刻着地牢两个大字的大石头前,顶着强压,抵挡着太子殿下。
只觉自己,苏姑娘,只需要为她争取半个时辰便好。
可这才刚下去没多会儿,殿下便匆匆赶了来,卢楠尽力维持着镇静,“殿下,苏姑娘有些私人恩怨,不希望下官旁听。”
也不想您旁听。才让我拦着,务必不放殿下进去。
可这些话,卢楠是没胆子出来的。
至少这下午的一会儿时间,便帮他破了一个毫无罪证的偷窃案,也是奇了,帮他揪出了侍卫中手脚不干净的。
若非苏四姑娘。只怕他是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最信任之人,会是个深藏不露的卧底,还是进入到经纬阁之人。
一想到苏四姑娘,红扑扑的脸颊,人畜无害地对着他,一字一顿道,“卢大人,这个是今日送你的礼物!”
卢楠就觉太子殿下,跟未来太子妃,他都惹不起。
“卢楠,你好大胆子?谁准你放她来此处的?”
卢楠腹诽,殿下,您这个骗子可真是个狠角色,为何您总觉着她会受委屈,受苦受委屈受伤害的,明明是别人……
您的骗子能看透人心,您晓得不?
一提到这个,卢楠就心头发颤,可又发了毒誓,只此事不能告诉殿下,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还犹言在耳,“若你将此事,告诉他,我会离开他。”
啧啧啧……这威胁。
竟是将他的担忧看得,卢楠觉着在苏四姑娘面前,自己就仿若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没有,全然□□,得罪殿下,最多受受罚,可这得罪苏四姑娘,只怕就不止受罚这般简单。
就连殿下的心,都是偏的!
若是此刻他没拦住人,这苏四姑娘一个不高兴,跑了,殿下将一切归罪于自己身上。起码他对此,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苏姑娘若是离开太子殿下,他可不想再过几年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好不容易,殿下这尊,会笑了。
“殿下,钱文殊之案,下官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对之处,”
卢楠见太子殿下没理他,又以身挡住入口,挡住殿下的去路。
“对了,殿下,上次您让我查的那个兵部……”
“卢、楠。”清冽的嗓音里,是前所未有地不耐。
深沉如墨的眸底,如冰刃般射向卢楠。
卢楠耸肩,败下阵来。
好吧。他尽力了。
苏四姑娘,自求多福。
潭溪山的地牢,已有多年,跃动的火苗,也未能将地牢的昏暗与阴潮赶走。
到处,都是腐朽,木头受潮发馊的味道。
偶尔会有几只硕大老鼠在稻草的地上的来回经过。
地牢之下,马珪哪里受到过这种鸟气,更别提此刻被牢房紧锁,老鼠啃噬他的靴子,角落里有只蜘蛛在空中结着网。
嗓子干涩,喝不到一滴水。
就连饭,都是馊的!
直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仙女似的姑娘,白嫩的脸颊在昏暗中,更多了一丝神秘。
“马珪!你对钱文殊做了些什么?”
“能做什么?了顿呗!爷儿瞧他不顺眼,怎么?”马珪翘着腿,坐在牢房内仅有的一方土炕上,瞪着美人。
“那你为何杀了他?”
马珪嗤笑,“爷儿想杀谁那不是轻而易举,还用得着我动手,不过就是一书生,教训教训就得了!我要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杀了他,多没劲!我还等着他又到处给爷告状,尤其是要把苏鱼那个狗东西给引出来!竟然将我……”
怒气丛生。
一提到此事,马珪就恨不得,“你要是我想杀了苏鱼,这倒是真的!”
苏鱼再懒得跟他废话,“梅香是谁?”
“你到底是谁?你问她做什么?”马珪眸底生出一抹疑惑,他将梅香藏得深,从未告诉外人。
“原来是马少爷的通房,马少爷可知藏通房在书院何罪?”苏鱼嗤笑,原来那日她与太子殿下撞见的是马少爷的通房跟那个马致偷情。
“你曾派马致除掉苏鱼?”
“马致个废物!办个事都不会?还害得爷给涂了满脸毛!”马珪提起马致这茬就戳心窝子,明明是个狗奴才,前些日子,刚来潭溪山书院时,听话地不得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受了什么蛊惑,还是巴结上哪个贵人,居然敢在他面前拿乔,不把他放在眼底!
“马致不听你话?没帮你去害人?”苏鱼凉凉逼问。
“那狗奴才害我!我只让把钱文殊一顿,他把人给我死了!现在害爷呆在这破地方!”
“哎,你别走呀!快叫卢楠把爷给放了!心我回去让我爹参他!滥用私刑!对我严刑逼供……”马珪这会儿急了,起初以为是他爹知道,派人来接他了,谁知道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却给跑了。
昏暗的牢房中,墙上燃烧的烛火,映照在苏鱼的脸颊,她的神色,从未有的沉重。
今日她来找马珪,无非是确认一个人。
马致。
若是记得不错。
马致有个同乡,名叫李德志,而这个李德志,便是钱大哥口中曾经提到过的表兄。
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