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回睡衣, 陈满月就爬上床准备睡觉。

    许明深一抬手，将她拢在怀里，呼吸相抵。

    时间还早, 陈满月没什么睡意, 阖眼躺了一会儿, 声喊：“许明深。”

    男人声音有点沉：“嗯？”

    陈满月用气音：“我睡不着。”

    “明天你七点有一堂课。”许明深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背, 提醒，“六点要起床。”

    被窝里暖烘烘的, 他们有着同样的味道——是她刚换的草莓味的沐浴露。

    甜的。

    意识到这件事，陈满月就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在被窝里动了动，睁开眼, 正好对上男人眼眸，此刻只有床头一盏落地灯昏沉沉亮着，勾勒出许明深落拓的轮廓, 更显他眉眼深沉。

    察觉到许明深眼底情绪的变化, 陈满月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赶紧闭上了眼睛。

    许明深轻笑了声，抚了抚姑娘顺滑的头发，就看着她又缓缓睁开眼睛。

    “许明深。”她又喊。

    “。”

    “我们聊会儿天吧。”

    许明深那点睡意早就被磨光了，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嗯：“好。”

    陈满月思考了一下，认真地问：“如果我当初没有到柏宜去找你，你和姜昕是不是就订婚了？”

    许明深沉默了。

    陈满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许明深坦诚道：“也许。”

    他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聪明、成绩优异又听话懂事, 一路走来，按班就部地完成父母的期许。

    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女性成家，也是父母的期许。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 他有一股难以言的孤寂感，填补其中的，是陈满月。

    她像一捧纯粹莹白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夜晚。

    给他枯燥的人生妆点亮色。

    “但很遗憾。”许明深凑过去，吻了吻姑娘的额头，“我和她相看两厌，只喜欢你。”

    鼻息交缠间，陈满月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许明深托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的耳朵压在他的心口。

    隔着睡衣，陈满月听到他平和有力的心跳。

    “睡觉。”许明深略显局促地。

    -

    已过芒种，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范绵把时都的剧本看完，马上就答复了时都。

    那边当即拍板等女主角放暑假就开始拍摄，连试镜都省了——人家了，前期工作早就已经都准备完毕，整个剧组都在等女主角进组呢。

    陈满月受宠若惊，签合同那天原本不用亲自去的，最后还是去了一趟。

    签约地点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看起来磕碜极了，周苗怀疑道：“这靠不靠谱啊？”

    范绵就老练多了：“年轻懂什么，这叫怀才不遇。”

    正着，电梯到了，有人就站外头哎了声。

    “是陈满月老师吧？”

    几人便在这人引路下，七弯八拐地进了一间屋子，里头堆满了东西，几张办公桌挤在一起，见她们来了，几个工作人员齐齐起身欢迎。

    导演时都年纪不大，胡茬看起来像是匆忙剃的，下巴还有道伤口，看起来倒有些不羁的感觉。

    时都自我介绍的当口，范绵便量了一下整个办公室。

    对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导演来，能在这居民楼里搞起工作室来，已经很不错了。

    当年她刚入行的时候，娱乐业还不发达，大家就是挤在这样逼仄的屋里闯出来的，还真有点怀念。

    互相介绍过，几人一起进了时都的办公室，在沙发上挤挤坐了，法务便开始对接合同。

    “这个……”时都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地，“就是，剧组比较困难，能给出的片酬不多，希望陈老师能理解。”

    他一边着，低头泡茶，给几人都倒了茶递来。

    范绵喝了口茶，玩笑道：“看出来了，这茶叶放了得有两年了吧。”

    几人都笑了。

    范绵继续道：“这也不是没得谈，总归就是在分红上掰扯，我们理解你的难处，但毕竟也不是坐慈善嚒。”

    这话开就好办了，时都沉吟片刻，一拍大腿。

    “得，您是不知道，我这部电影已经浪费太多时间，能不能行，就靠这一搏了！到时候一定给各位呈上满意地答卷，也好叫您分账也分得高兴。”

    这就是工作室的好处了，导演兼老板直接定酬，也少了许多事。

    签完合同，时都亲自将几人送下楼，目送车走远，才折返回去。

    车上，周苗翻看着合同，啧啧道：“三成呐，绵姐，你出口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范绵正在确认陈满月暑假的行程，闻言道：“要不是这剧本写的是真好，又是这时都的电影，给我五成也不签。”

    “您认识他？”

    “倒也不算认识。”范绵唏嘘道，“当年他那微电影拿了奖，有影视公司出两千万买版权，被他一口回绝了。当时我就想，是个出息的。”

    周苗连连惊叹：“三年前那会儿，他才刚大学毕业吧，两千万呢……”

    范绵也笑：“你就是那没出息的。”

    这下开车的司机老杨都笑了。

    回到工作室开了个会，陈满月便回学校了，学习间隙还得从头到尾认真看一遍剧本，做一个人物传出来。

    时都的这部电影取名《等雨声》，是发生在雨中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女主角Jade漂洋过海停靠在细雨连绵的南城，作为一名建筑系的学生，开始了她的游学生活。

    而男主角郑途是一名底层民工，做的正是泥瓦工的活计。

    两人相遇在一个暴雨天，一个着麻布粗衣，一个穿高级洋裙，并肩在瓦檐下避雨。

    街道上已不见人影，既彼时雨声淅沥，吵闹又安静。

    光是文字的描述，潮气就要漫出来的样子。

    没有什么恢宏的场面，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场景，只是一个雨中开始，雨中结束的故事。

    文艺电影向来不叫座，也难怪时都三年都拉不到投资。

    放下剧本，陈满月给自己倒了咖啡，加了半杯奶，立在窗前看着不知何时下起的雨，给时都了个电话。

    “你好，我是陈满月。”

    －

    忙完签约的事，陈满月就彻底远离工作，开始准备试奏会和期末考。

    试奏会就在学校的大礼堂内举行，她准备的是钢琴独奏，还让段星澜给改过，此刻还算胸有成竹。

    作曲系的试奏会被安排到了周六晚上，每个学生都有两张票可以给出去，陈满月给了向明霁一张，原本也想给许明深，但他正好出差去了，没空。

    剩下一张票，陈满月也不管老爷子到底来不来，直接交给张姨让她转交。

    试奏会晚上八点开始，七点五十的时候，礼堂里已经陆续坐满了，陈满月从后台看下去，老爷子果然没来。

    好嚒，也是意料之中。

    时间尚早，她回到后台去找陶千，却发现封南也在。

    他一身正装，看起来是正准备上台的样子。

    两人了个招呼，封南挑了挑眉：“你自己上台？”

    陈满月点头，“嗯。”

    “她唱作双修，你不懂。”陶千给男朋友整理了下衣服，转头过来着。

    封南比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陈满月只是低头笑了声，没什么。

    大礼堂后台外是一面大落地窗，陈满月今天穿了条吊带裙，细颈直角肩，皮肤莹白，在黄昏的光影下，显得十分梦幻。

    封南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不自在地移开，轻咳了一声。

    试奏会八点准时开始，许明深姗姗来迟，勉强在九点前入场，在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坐定，手机屏幕倏然一亮。

    【月亮：我要上台了！祝我表演成功】

    许明深轻笑一声，剪短地回她“好”。

    很快，两个主持人离场，深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一束灯光映照在舞台上。

    灯光之下，是一架三角钢琴和一道纤细的身影。

    周围的议论声随着第一个音节响起渐渐消失。

    没人会否认陈满月的才华，她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琴声如鸣佩环，轻盈动听。

    ……

    谢幕之后，陈满月被连绵的掌声簇拥着下台。

    想起刚才灯光亮起看到的身影，她不自觉勾了勾唇。

    原本应该还在其他城市的许明深就坐在台下，和所有人一起为她鼓掌，以她为荣。

    回到后台休息室，陶千上前和她拥抱。

    “太棒了满月！老师不给你加个学分都不过去。”

    “谢谢。”陈满月由衷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忽然，后台休息室的人纷纷看向门口，陶千低声：“好帅。”

    陈满月回头，果然看到许明深站在门口，西装革履，手中还有一捧盛放的蔷薇，眼神温柔，正注视着她。

    心底的惊喜在此刻满溢。

    许明深便立在原地看着她向自己跑来，姑娘眼角眉梢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纯粹的笑意，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到后台来了？”陈满月仰着脸，眼底亮晶晶的。

    “演出很棒。”许明深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勾唇道：“机会难得，来宣示主权。”

    后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女孩子们你碰我我碰你，压低了声音互相八卦起来。

    封南就站在人群中，拎着陈满月的包看过来。

    许明深抬手看一眼腕表，提醒：“不早了，拿上你的东西，送你回家。”

    陈满月点点头，转身准备去找陶千拿自己的包，封南却已经递过来。

    还没来得及伸手，许明深已经先一步帮她拿回了包。

    “谢谢。”他淡声。

    两人一起离开后台，陈满月抱着蔷薇花，夜风把香气带起，萦绕在身侧。

    许明深侧头看着她，校园外路灯昏暗，他后知后觉觉得荒唐。

    居然和一个年轻置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拉开车门让陈满月坐进去。

    陈满月将花放到后座，系好安全带抬头，下一秒许明深便吻在嘴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干嘛呀？”她倏然红了脸。

    许明深面不改色地发动了车子，转移了话题：“回家。”

    －

    试奏会结束后，陈满月便一头扎进期末考的复习大军中，忙得脚不沾地。

    半月时间，她就是在图书馆过的。

    周六她原本算赖会儿床，结果张姨一早来电话提醒她要出席自己的生日宴。

    挂断电话，她睡眼朦胧地看了眼手机日历，惊觉已经是六月二十号了。

    她的生日就是明天。

    半坐起来，陈满月放空了一会儿，又躺回去，准备再睡一会儿再。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她起床洗漱完，拿起手机，刚好看到范绵发来的消息，让她下午去工作室开个会。

    周六工作室里没几个人，只是合作方送来策划案，需要她和范绵一起确认一下。

    送走合作方已经是下午五点，范绵和陈满月在茶水间喝了点咖啡，Lucy就带着伍欣和程梓倩回来。

    她们今天去一叶谈了下《初春序曲》的报名事宜。

    Lucy：“那边的意思是第一批比较想留下大公司的练习生，不过——”

    她看了眼陈满月。

    陈满月示意她继续。

    “他们的负责人一叶有个仙侠剧项目，想让老板参演。”

    资源置换也是圈里的常事了，范绵倒不是很意外，问：“什么角色？”

    “好像……是个反派角色。”Lucy无奈地。

    陈满月：“……”

    眼见时候不早，这事今天讨论不出什么结果，范绵便叫散了。

    离开工作室前，许明深发来了一条消息。

    【男朋友：来接你吃晚饭？】

    【月亮：好】

    许明深很快就到了，给陈满月了一通电话让她下楼。

    “好困。”陈满月坐进车里，又了个哈欠。

    许明深靠过去，给她系好安全带，“那再休息会儿。”

    陈满月点点头，许明深从后座拎了张薄毯给她盖好，她便阖上眼憩。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什么时间休息，这一闭眼很快就睡着了，眼下还有睡眠不足的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