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19年, 夏。

    凌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乔稚宁躺在病床，第N次后悔自己在几天前爬上凳子修灯泡。

    最近她合租的舍友回老家去了，正巧客厅的灯泡坏了。

    前几天晚上, 她换灯泡时不心一脚踩空, 从凳子上摔下来崴了脚。

    一失足成千古恨。

    在摔下来的那一刻, 乔稚宁清晰听到了脚踝内部发出的声音。

    钻心的疼痛让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飙。

    她下意识地拨了程越之这个骨科医生的电话。

    然后——

    就是这样了。

    乔稚宁看着自己着固定高抬着的肿胀右脚, 再次叹了口气。

    如果她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宁愿摸黑生活一个月。

    程越之接到电话就从家里赶了过来, 将她送到了医院急诊。

    一系列的检查后，片子显示她崴脚时韧带撕裂。

    正巧，那天急诊值班的医生和程越之认识。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量。

    “你们准备……”

    “住院。”程越之一口回答。

    “行。”医生爽快道, “住院保险点，我给你开单。”

    程越之领着单子去办手续，乔稚宁坐在诊室外面等他。

    没几分钟, 诊室里的医生出来了。

    乔稚宁礼貌地冲他笑了笑。

    医生的脚步一停, 挑了挑眉。

    “你是程医生的朋友？”

    乔稚宁点点头。

    医生进一步问：“女朋友？”

    乔稚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戴着口罩的医生看不出表情, “哦”了声，双手背后离开。

    处理伤口前，乔稚宁在程越之和陌生的医生之间果断选择了程越之。

    “一会儿你给我处理伤口行不行啊？”乔稚宁有些担心，“我怕疼。”

    程越之皱眉查看她的脚踝，点了点头。

    本想着凭两人多年交情，程越之肯定会手下留情。

    可很快，乔稚宁就后悔了。

    程越之处理伤口时表情严肃, 下手毫不手软。

    乔稚宁疼得全身冒冷汗, 头脑一热冲着他大喊一声：“你就不能轻点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

    乔稚宁至今记得护士看她如医闹的惊恐表情。

    回想起那晚的经历，乔稚宁至今觉得又疼又怕，还有一点庆幸。

    她觉得自己和程越之之间多多少少是有些孽缘的。

    程越之前脚博士毕业应聘到凌市医院的骨科, 自己后脚就崴脚住进了骨科病房。

    到如今，这已经是乔稚宁住院的第5天了。

    她住院的消息没有告诉同事，也就几个在凌市的同学知道。

    大家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乔稚宁一个人在病房都快闷出病来了。

    乔稚宁住的是四人间，她是最里的靠窗床位。

    旁边住着一个才10岁左右的男生，因为球摔到胳膊住进来的;靠门口的位置是踩空楼梯摔下来的阿姨;还有一个床位空着。

    知道乔稚宁是凌市一中的老师，男生的妈妈对她很是热络。

    “还好现在是暑假，如果是开学我们都要麻烦了。”

    乔稚宁点头附和。

    她之前也这么想的，但是程越之她这个脚估计开学还好不了。

    想到之后自己可能要拄拐上课，乔稚宁又是一声叹气。

    “哎姑娘你是老师啊？”靠门口的阿姨也许是无聊，也加入了谈话。

    “有男朋友没啊？这几天没见嘛。”

    乔稚宁摇头：“没有。”

    阿姨量着她，好奇：“怎么不找啊？你这么漂亮又是老师，肯定很多人追的吧？”

    乔稚宁笑：“我们大学都是女生，男生很少的。”

    旁边的家长点头：“是的是的，凌师嘛，肯定男生少。”

    阿姨叹气：“我还不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嘛？要求都高得很，喜欢讲什么感情，感情是要培养的哎……”

    乔稚宁干笑了两声。

    门口的阿姨很是热情：“哎我朋友的儿子也没有对象。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乔稚宁还没来得及拒绝，阿姨已经竹筒倒豆般把条件了一遍。

    “他是本地人，28岁，长相还可以吧，个子1米8，互联网行业的，工资也高……”

    *

    午休时间，程越之正在电脑前写病例。

    忽然，桌子被人敲了敲。

    他抬头，看见同事林霄站在对面。

    “不去看看你朋友？”

    程越之：“一会儿去。”

    林霄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声：“你朋友挺有意思的。整层楼就她们病房最热闹了。刚我路过听她们讨论什么介绍男朋友的事。都三个女人一台戏，我——”

    “我出去一下。”程越之不等林霄讲完，急匆匆出了办公室。

    程越之到病房门口时，正好听到43床阿姨的声音：“我让他发照片来看看噢。”

    脚步一顿，程越之推门而入。

    “不用了阿姨。现在有人在追我。”

    乔稚宁正对着阿姨的方向，目光不经意地和程越之对上，瞬间噤声。

    其他人也看到了程越之，话题随之暂停。

    程越之眉心跳了跳，推车走到乔稚宁的病床前。

    公事公办地：“46床，感觉怎么样？”

    乔稚宁量程越之的神色，如实：“挺好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程越之神色严肃：“还要几天。”

    乔稚宁：“我开学前能好吗？”

    “够呛。”程越之戴着口罩，目光在她包扎好的右脚停留几秒，“刚开学可能要拄拐。尽量不要让右脚着地，等它长好。”

    乔稚宁可怜巴巴地看着程越之：“可以不拄拐吗？我走慢点不行吗？”

    程越之冷酷地拒绝：“不行。你想关节损伤以后常常崴脚的话可以试试。”

    乔稚宁：“那我出院也不能出去玩了？”

    程越之：“尽量不要。出院以后也尽可能抬高右脚，在家静养。”

    乔稚宁叹气，沮丧：“好无聊啊。”

    “乔稚宁。”

    程越之叫她的名字，眼皮动了动。

    “你听话点。”

    乔稚宁：“……”

    “知道了程医生。”她吐了吐舌头。

    见程越之转身查看旁边病床男孩的胳膊，乔稚宁暗自腹诽。

    “还听话……你当我是孩啊？我才是老师好不好？”

    将病房里的三个人都问过一遍之后，程越之推门出了病房。

    旁边家长的目光从门口移到乔稚宁的身上。

    “感觉乔老师来了以后，程医生来我们病房的次数都多了。”

    乔稚宁一愣：“有吗？”

    “可能因为我们认识吧。”

    这几年两人不在一个地方，只有寒暑假能见面。加上程越之平时读医也很忙。两人的联系算不上多。

    也就是最近，程越之毕业后来了凌市，两人的来往才多了一些。

    正回忆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程越之发来了消息。

    【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吐槽我？】

    乔稚宁一惊，正要否认。

    程越之的消息又来了。

    【别以为没出声我就听不见】

    乔稚宁：【……】

    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过去。

    在不常联系的时间里，偶尔会有那么些时刻，让她觉得两人之间好像一点没变。

    ——比如现在。

    *

    身为程越之的朋友，乔稚宁觉得自己还是占了很多便宜的。

    因为事发紧急，住院请护工等事情都是程越之帮忙的。

    除了这些，程越之还时不时抽空在家做好饭菜给乔稚宁带过来。

    乔稚宁第一次吃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只是她不好意思麻烦程越之，拒绝过几次。但程越之坚持自己不过是顺便，乔稚宁也就作罢。

    渐渐地，她习惯了每天等程越之的通知看是否需要在病房订餐。

    这天下午，给乔稚宁带饭来的不是程越之，而是他的同事，也是上次急诊遇到的林医生。

    林医生已经下班了，换了一身常服。

    “程越之有事，我代劳了。”林霄笑眯眯地将盒饭放在桌上。

    “谢谢，麻烦了。”乔稚宁道谢。

    林霄摆手：“哎，不麻烦不麻烦。”

    他带一次饭当然不麻烦了，但程越之可以带了好几天了。

    林霄看着专心拆饭盒的乔稚宁，欲言又止。

    他对程越之和这位患者的关系好奇很久了。

    上次程越之急慌慌地带人来看诊，如今这个单身汉又破天荒地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带来医院给这位乔老师……

    林霄灵光一闪，起了试探的心思。

    他轻咳了声，语气慢悠悠：“我们程医生不容易啊，一把年纪了还没有谈过恋爱。”

    乔稚宁拆筷子的手一顿，抬头。

    她点点头附和：“嗯，我也觉得。”

    林霄：“……”

    他不死心，换个角度。

    “你觉得程越之这个人怎么样？”

    乔稚宁吃人嘴短，况且程越之又是自己的朋友。

    于是她毫不吝啬地将程越之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

    林霄的嘴角上扬，再接再厉。

    “那程越之对你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

    乔稚宁咽下嘴里的牛肉，看向林霄的眼睛有些困惑。

    这还用问嘛？

    她急诊和住院时林医生都是看着的，她其实不太明白林医生到底想什么。

    林霄笑呵呵的，继续引导：“作为朋友，你有没有考虑过帮他脱单？”

    乔稚宁的大眼睛眨了眨，语气迟疑。

    “可是他不想我帮忙吧？”

    以她之前的经验，程越之不太喜欢自己提女朋友的事。

    林霄拼命挤眼睛，暗示：“你试试呗。”

    乔稚宁若有所思，有些悟了。

    林霄点到为止，满意了。

    “行，你考虑，我走了。”

    林霄走后，乔稚宁吃饭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了半天，原来林医生是想自己帮程越之脱单啊。难道最近程越之的想法变了？也是，如今他工作稳定下来，想谈恋爱了也无可厚非。

    在又一次程越之查完房后，乔稚宁偷偷叫住了程越之。

    “你下了班过来一下，我有事想和你。”

    程越之量了乔稚宁几秒，点点头。

    当天下班，程越之换了身常服来到乔稚宁的病房。

    乔稚宁冲他使使眼色，示意把帘子拉上。

    程越之心里困惑，但还是依言将帘子拉了起来，转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什么事？”

    乔稚宁一眨不眨地盯着程越之，语气认真。

    “程越之，你想不想要一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