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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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穿着白色的背心,拖一双人字拖,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慢慢骑行。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半空,路面被晒的几乎要流油,也把他一头红发照的鲜艳似火。

    他骑到东头,跑进一间屋子,过了两分钟后出来,:“老大不在这里。”又骑到西头,走进一间网吧,一坐就是二十分钟,出来后,对花:“老大也不在这里。”然后:“可能到对岸去了。我们过桥去找他吧。”

    那条横跨长江的大桥全长908米。这时候上面人烟稀少,只有拉客的车子呼啸而过。桥上的钢索在烈日下闪闪发光,隔得老远,它滚烫的火气似乎都扑面而来。

    二狗明显不怕。他反正骑着车呢,骑得快了,风就来了。

    花要跑步才能跟上他。

    到了桥中央,二狗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老大早上过去钓鱼。这会儿一定在河边呢。”

    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带着她兜这么大的圈子,她什么都没,也热的不出话来了,只对他摆摆手,意思是:好吧,那请你快带我去吧。

    二狗带着她下了河提。走过一片江滩,就沿着河岸前行。岸边的路越来越崎岖不平,尽是些大大的石头。车子无法骑了,二狗也下来步行。

    嶙峋的石子儿隔着薄薄的塑料凉鞋铬的花脚底板生疼。这二狗先带着她兜圈子,累的她只有喘气的份儿,现在又带上这么难走的路,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花这时候心里才有些后悔。

    流氓手下的人都还记着那一口之仇,流氓本人还会放过她吗?

    更不消再要回项链了。

    她多么像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傻瓜。

    可是已经走到这里来了。

    也没有退路。

    花问:“还要多久……才到呢。”

    二狗一指:“到了。”

    眼前这块地方,靠着山势,形成一面水湾。高高的山崖,还有崖上的高大树木,在河面上投下大片的阴影,河水绿的透亮,峡口来的风一吹,就荡起阵阵涟漪。

    太阳在这里不管用了。

    本来花心里一直还有个念头,心想这么热的天,不待在家里吹风扇,却跑来钓鱼。不是二狗骗人,就是这人脑袋有点问题。

    现在她见到了,就知道自己错了。

    不,人家脑袋没问题,只是会享受。

    这样的好地方,都叫他找到了。

    靠近岸边的地方停着一只船。

    船上一把躺椅,一只矮桌。桌上一壶绿茶,一旁还有一盘沙瓤西瓜。

    流氓就坐在那躺椅里,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嘴里叼着根香烟,正看着水面上微微摇晃的鱼竿。

    二狗喊道:“老大,有人找。”

    流氓没转头,只问:“谁呀。”

    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语调,好像刚睡醒。

    二狗嘿嘿一笑:“亲了你一口的那个猴子。”

    这下流氓就回过头来,他的目光一下子盯住了花。

    花跟他了个照面。

    上次在学校里,大家都在看热闹,她一个人战战兢兢,反而没有关注流氓的样子。或许看清了,却没有印象,想起来,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现在她站在了他面前,尽管她很热,头脑却还是清醒的。

    她想起那天晚上,宿舍里持续到凌的话题。

    那个大家口中出手凶狠,架一流,横行霸道的流氓就是他吗?

    就是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T恤,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毛巾,扮的像个随处可见的渔民。

    可他还是叫花想起村里人夸赞丹丹的那句话了。

    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这个年轻人也是画里走出来的。

    还是个男人。

    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

    真要命。

    花鼓气勇气开口:“上次……咬了你,对……不起。”

    流氓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你什么,听不见。”

    二狗戳了她一下:“学蚊子呢,哼哼哼哼的。”

    花咳嗽了一声,提高声音:“对不起,上次……咬了你。”

    流氓咬着烟,没话。

    花看着他 ,接着又了,她有点急,反而的顺畅些了:“我真的很抱歉,情急之下,咬了你。但那条项链的确是我的,请……你还给我。”

    刚好一阵风来,把花的声音捎到了碧波荡漾的江面上。

    流氓看着她,慢慢的坐起来,问:“什么意思?”

    花:“我……知道,项链……在你手上。“

    二狗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老大。

    花不看二狗,只看着流氓。

    流氓眯着眼,对她招招手:“你过来,讲清楚。”

    花有些犹豫。

    二狗又戳她了:“老大叫你,没听见呢吗?”

    花踉跄了一步,差点跌了一跤。

    她往前走了几步,抓着一根树枝跳到船上。

    船微微晃动起来。

    流氓站起来了,船马上平静下来。

    流氓比花高了起码一个头,站在她眼前,投下一抹看不见的阴影。

    语气倒是平和的:“什么叫项链在我手上?”

    花捏着衣角,低着头,很慢的,却很清晰的开口,她:

    丹丹一定对你,那条项链是她的。

    我咬了你。

    你又想讨好丹丹。

    所以项链你势在必得。

    我把项链埋在半山腰的一棵松树下了。

    我知道你们看见了。

    你本来就要从长计议的,这一下子,机会正好来了。

    你挖走了它。只留给我一条死掉的猪虫。

    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

    你要钱,要别的都可以,这条项链不可以。别人不能拿走,更不能落到丹丹手里。

    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可以还给我吗?

    求求你。

    花完了,就等着对方的回应。

    可是只有一片静默。

    风还是轻轻的吹,燕子贴着水面哧溜一下,轻巧的飞过。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面传来喜怒难辨的嗓音:“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项链丢了,是我偷的?”

    花还没话,二狗就在岸上叫了起来:“冤枉!”

    他看见自家老大厉目扫过来,忙急急解释:“对,我们是看见你在那里刨坑了。我跟老铁也的确跑去挖了,因为我们了个赌,就想看看你究竟搞什么鬼。谁知道挖开,里面只有一条毛毛虫!我当时汗毛都起来了——老大,你知道,我最怕这种玩意。我气死了。就让老铁去捉了一条非常肥特别肥的猪虫埋进去。你要万一还回来挖,看吓不吓死你。老大,我的都是真的。至于她的什么项链,我可是鬼影子都没见着。没告诉你,是觉得没必要,再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还跟老铁疑惑,是不是这猴子看见我们看见她了,故意恶作剧。喂,猴子,你可不要乱咬啊。那破项链,谁稀罕。”

    流氓听完,就望向花:“你都听见了。”

    花听见了,可她嘴里却这样了:“那项链是……金的。”

    二狗听了,在岸上跳脚:“他妈的,你什么呢。是金的,老子就稀罕是吗?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拿了就是拿了,没拿就是没拿。你给我上来,老子要你好看。”

    流氓不像二狗反应那么强烈,很沉得住气,甚至好像还微微笑了一笑,然后先对着跳脚的二狗:“你激动什么,热不热?”

    再对着花,他嘴里还叼着烟,唇齿间流出的声音却有点冷:“好好听话,心话。”

    花想他们没有骗她。一个人有没有谎,有时候其实很容易判断出来。

    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要让人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该去哪里找呢。

    花浑身冒汗,鼻尖上的汗珠晶晶亮,啪嗒一下掉下来。她哧溜了一下鼻子,抬头看着流氓。她的目光有些无措,急速的转动,然后就落在流氓的脖子上。他脖子上的毛巾很洁白,于是它下面无意间流泻出的一点金光就格外醒目。

    花一看见那点金光,立刻就昏了头,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抓。

    两个人近在咫尺。

    她的动作太快了。

    流氓的动作也快,几乎在她伸手的一刹那,就也动作了。

    可还是稍微晚了那么零点一秒。

    花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它,然后被流氓强有力的手臂一挡,它就从她的指尖刷一下飞走了,然后落入了江里。

    叮咚一声。

    比蜻蜓掠过水面的声音响亮一点。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花看着江面。流氓看着她。

    二狗看着他两。

    过了好一会儿,流氓很平静的开口:“看清了吗?”

    花回过头,不安的点点头。

    “不是你的那条吧。”流氓问。

    花颤抖的摇摇头。

    当然不是。落水的一瞬间,她看的分明。

    比她的那条,粗了好几倍。

    流氓不话了,就那么看着她。

    花握着双拳,快哭出来了,“”我……知道。我赔你给——多,多,多少钱呢?“

    二狗终于反应过来了,叫道:“当然要赔!那可是纯金的!”

    他看见花肩膀一颤,吓的不轻,就眼珠子一转,随即道:“你要赔,也要看你赔不赔得起。那是老大父母留给他的遗物,世上唯此一条,无价之宝。你拿什么赔。”

    他当然是吓唬她的,却见花猛的抬起头,看着流氓,眼神还是不安的,却不再发抖。她问流氓:“是这样吗?”

    流氓还没话,二狗就叫道:“当然!所以你根本赔不起。你赶紧下跪道歉吧。”

    花却转过头,看看江面,看了好一阵,才转向流氓,轻轻开口问:“这里……多深?”

    流氓抱着臂膀,慢条斯理的回答:“浅水湾,不深。”

    花点点头:“它应该沉到江底了吧。”

    流氓耸耸肩:“大概是。”

    他刚完,花突然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溅起一团白白的水花,

    二狗叫道:“妈呀。”

    江边长大的孩子,几乎人人都会游泳。

    花也不例外,很的时候,就学会了狗刨,浮游,蝶泳,潜泳等。

    她想吧项链捞起来。

    跳下去的时候,心里想,捞不到,就不起来。

    以她的水性,在这么个风平浪静的浅水湾,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她忘了,她今天一直在太阳底下健走。浑身滚烫,腿紧绷。冷不丁被江水一激,立刻一阵刺痛。她啊的叫了一声,就开始在水里胡乱扑腾。

    二狗在岸上叫唤:“哎呦喂,哎呦喂,抽筋了是不是,抽筋了哦。”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花太久没下水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力,当危险发生的时候,熟手和生手一样,照样惊慌失措。猝不及防的,已经呛了几口水。鼻子和喉咙里变得火辣辣。她终于叫了一声:“救——命。”

    二狗落井下石:“求我啊。求——”

    噗通一声。

    二狗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流氓跳下去了。

    他搂住花的脖子,把她推到船上。

    花伏在船上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水。

    他又提着她的衣领,一直提到岸上。

    花踉踉跄跄的好容易站住了脚跟。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啪嗒啪嗒往下滴水。

    流氓也一样,全身水淋淋的。

    二狗赶紧过来,“老大,你咋跳下去了。”

    流氓阴沉着脸,“你他妈干的好事。”

    二狗嘿嘿一笑。望望一旁呆立的花,问:“那——还要她赔吗?”

    刚刚一直很平和淡定,慢条斯理的,还劝二狗不要激动的流氓,此时满脸愠怒,指着自己的身上:“我新买的衣服!新买的裤子,今天第一次穿!”又一指花,看都不看她,沉声道:“让她赔!统统都赔,赔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