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景无法原谅林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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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早上天才亮,越无尘过来给他换药,景并没有拒绝。

    他受伤的部位是在胸口,被人一剑穿胸而过。

    好在并没有刺入心脏,只是伤到了胃。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同于前两次上药,景昏迷不醒,这一回他全程是很清醒的。

    他本来想自己换药的,奈何身上太痛了,臂举不起来。

    而且,景也没有那个勇气,一把将染血的,已经和皮肉牢牢粘在一起的纱布,撕扯下来。

    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同意了越无尘解开他的衣衫,帮他换药。

    景觉得越无尘是比其他人稍微好那么一点的。

    只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因为其他人从来都不会关心他的想法,甚至都不允许他开口,什么事情都不由他了算。

    越无尘比其他人好的那么一点点,就在于他愿意去询问景的意见。

    并且不强迫景作出任何选择。

    譬如现在,越无尘端着伤药还有纱布过来,站在床边,温声细语地询问他,可不可以帮他换药。

    见景点头了,越无尘才放下里的托盘,坐在床边,又问他,能不能解开他的腰带。

    毕竟受伤的部位是在胸口,解腰带露出肩膀和整片胸膛,其实在所难免的。

    但越无尘还是询问了景的意见。

    然后就静静望着景,等待他的回答。

    景一直认为,同为男人,哪怕就是泡在一个木桶里洗澡也没什么关系。

    就跟之前,他和罗素玄泡在了同一个木桶里洗澡一样。

    都是男人,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而且,景也不傻。

    如果不及时换药的话,伤会好得很慢。

    他想早点恢复身体,就得及时换药才行。

    于是乎,景很有礼貌,看起来也很乖地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可能会有点痛,但本座会尽量轻一点,如果痛得厉害,你就出来,本座会停一停。”

    越无尘如此道,见到景点头允许后,才解开了他的腰带,先将里衣褪下,露出了少年雪白纤瘦的肩膀。

    可能是长期食不果腹,景看起来十分清瘦,骨头架都没长开,身子很单薄。

    而且后背还有些凌乱的鞭痕,看起来已经很久远了,早已经形成了褐色的长疤。

    看起来十分狰狞丑陋。

    越无尘光是看见这满背的疤痕,就又想起了当初的林景。

    受了一百二十多杖,后背都被抽得血肉模糊。

    如果林景现在还活着,后背上也应该是一条又一条凌乱的疤痕。

    而原本,林景是不该留下那么多疤痕的。

    “你后背上的鞭痕”

    “嗯?”

    景歪着头,有些纳闷道:“有鞭痕吗?我不记得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于是便摇头道:“有就有吧,反正我穿上了衣服,别人也看不见。”

    越无尘没什么,心里想的却是,日后一定要给景身上所有的疤痕都消除得干干净净。

    让景干干净净的,活得开开心心。

    只要景高兴,他想做什么事情都行。

    “你且忍忍,血痂和纱布黏在了一起,本座用剪刀帮你剪开,会有些痛。”

    越无尘从旁轻声道,取过一个剪刀,开始剪开纱布。

    原本景是不用受这种罪的,越无尘之前帮他止住了血,好生处理过了。

    只要景不乱动,伤口就不会崩裂流血,那么皮肉就不会混着鲜血和纱布黏在一起。

    可昨夜林墨白来过,景一时情绪激动,曾经大力推搡着林墨白,还使劲捶床。

    硬生生地让伤口再度崩裂了。

    “长痛不如短痛,不必如此麻烦了。”

    景摇头,神色认真地道:“我的有些抖,你直接帮我扯开吧,我不怕痛。”

    而后就攥紧拳头,把自己的嘴堵住了。

    景偏过头去,不忍心看见自己待会儿血肉分离的惨状。

    肩膀却不停地发颤,可见他其实也是很怕疼的。

    越无尘见了,一时难言心头悲切,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景并不是个爱喊疼的人。

    也只有在景失去所有意识时,才会跟别人,他好痛。

    越无尘自然不舍得如此粗暴地对待景,便用纱布蘸了点水,心翼翼地将血痂化开。

    然后再用剪刀一点点地将缠在景身上的纱布剪开。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越无尘才将染血的纱布尽数解开了。

    随丢在了盆里,原本一盆清水,也被鲜血染红了。

    不敢耽搁太久,越无尘迅速且心翼翼地在伤处洒满了伤药,然后才用干净的纱布,一圈圈地帮景缠绕好。

    等做完这一切时,景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俊脸煞白煞白的。

    越无尘把景的从嘴里拿出来,赫然就见那攥紧的拳头上,两排出血的牙印。

    可见景疼得非常厉害。

    但全程无一声哀嚎,也没喊过疼,自己默默地忍着。

    越无尘忍不住问他:“既然疼得那样很,为什么不喊出来?本座了,你若是疼,就及时出来,本座立马就会停。”

    景虚弱地喘了几口气,摇头道:“我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喊疼的习惯。”

    “”

    越无尘暗暗猜了无数种景会的理由,可唯独没猜到会是这么一种。

    陌生人,对景来,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可能对于景来,即便他向越无尘喊疼了,也不会有任何用的吧。

    或许,会再收获一团布,把景的嘴给堵上。

    越无尘没再话了,沉闷地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却问他:“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那你想吃点什么?”越无尘抬头望着景,“你尽管,想吃什么都可以。”

    景道:“随便什么都好,我现在就饿了,还有,我想出去吃饭,不想憋在屋里。屋里太闷了,我喘不上来气。”

    顺便出去看看,他现在被关在了哪里。

    有没有逃跑的可能。

    是不是还身在南阳,或者被带到了其他什么地方。

    得先熟悉一下地形,他才能逃跑,否则就是跑了,也会很快就被抓回来的。

    以后再想跑,可就难如登天了。

    越无尘道:“好,都听你的,只是,你先前的衣服已经脏了,不好继续穿了。”

    景以为,越无尘肯定是要想方设法找理由,让他去穿道袍。

    因为之前他听林惊鸿他们了,林景是个道士。

    既然是道士,那肯定就要穿道袍。

    如果景穿上了道袍,可能在他们眼中,会同当初的林景更加相像罢?

    景很反感他们把他当成林景的替身,自然不肯去穿劳什子的道袍。

    正要开口拒绝,自己不嫌之前的衣服脏。

    哪知越无尘却取来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衫给他。

    并不是什么道袍。

    景刚才还憋闷的心情,一瞬间就消散了。

    他觉得自己无形中错怪了越无尘,还有些难为情,于是双接过衣服,声道谢。

    越无尘问他:“你身上有伤,穿衣服可能不甚方便,需要本座帮你么?”

    景摇头道:“我自己可以。”

    然后便起身下了床,越无尘也跟着起来,很适宜地转过身去。

    待越无尘再转过头时,景已经把衣服穿戴好了。

    只是这衣衫有些大了,越无尘并不知道景的尺寸,今早出去买衣服时,只同店家,约莫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偏瘦。

    于是店家就推荐了这么一套衣衫。

    没曾想,景如此得清瘦,连这么一套衣衫都撑不起来。

    不知道从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看起来比同龄人要上许多,又偏偏生得面若好女,漂亮得有些过头了,同林景当初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越无尘心痛难忍,强忍着悲切,见景的头发有些散乱,便主动提出要帮忙。

    景下意识又拒绝了,可扎头发就必须两臂举起来。

    臂一举起来就立马牵扯到了伤口。

    在尝试了几次之后,景只能长叹口气,无奈地妥协了,他道:“麻烦你了。”

    越无尘回他:“不麻烦。”

    起来,越无尘从未想过,自己堂堂无极道宗的宗主,居然有朝一日会为一个晚辈束发。

    而且这个晚辈还曾经是他的徒弟。

    从前林景倒是伺候过他穿衣束发,每次都很恭谨心,不敢有半分懈怠。

    而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越无尘将人轻轻按坐在板凳上,透过面前的铜镜,能看见景血色惨淡的一张脸。

    他抬解开景的发带。

    那是一根很普通的发带,早就浆洗得分不清楚原本的颜色。

    而且边缘都磨得起毛了,看得出来应该用了很多年都没换过。

    比起当初林景束发用的道簪,差太远了。

    越无尘私心地想把林景曾经用过的道簪拿出来,为景把长发束起,扮作林景从前的模样。

    可又清楚地明白,这对景来并不公平。

    便将此主意打消了。

    只是在绑头发时,越无尘不动声色地从衣袖中抽出一根湛蓝色,上面绣着祥云纹的发带。

    系在了景乌黑浓密的长发上。

    透过面前的铜镜,越无尘瞧见景一直在注视着他。

    在看见越无尘把发带换掉之后,景的眼睛分明睁大了些,然后流露出了几分怒意和难过。

    越无尘便知景可能是误会什么了,赶紧状若无意地道:“早上,本座出去给你买衣服,顺便就挑了这根发带,觉得和衣服很般配,正好你那根发带也旧了。”

    景听罢,这才知道自己又误会了。

    原来如此,他刚才还以为,这发带是林景的,而越无尘给他换发带,是想把他打扮成林景的模样。

    看来又是他误会了越无尘。

    可转念一想,越无尘什么,难道他就要信什么?

    那越无尘让他去死,他也得立马就去吗?

    景仔细端详着铜镜,见自己和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半点都不像个道士。

    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等把头发也绑好之后,越无尘让店二重新送了热水来。

    景还是觉得,自己的事情尽量不要去麻烦别人。

    于是洗漱一番之后,跟着越无尘出了房门。

    也是这会儿景才发现,他们现在正逗留在一间客栈。

    看样子应该还没出南阳。

    因为景坐在大堂里往外一瞥,还能瞧见街头正在卖南阳这边的土特产。

    一种当地人很喜欢佩戴的香囊,外头绣着辛夷花的图案,里面装满了晒干的辛夷,佩戴在身上有祛风散寒的功效。

    而且,景才一坐至大堂里,就听见旁边一桌的客人在闲聊,的正是常家被灭门的惨案。

    以及一些关于“常轩”的谣言。

    但还没来得及上几句,就被一柄长剑狠狠扎在了桌面上。

    那桌的客人刚想站起来骂娘,一抬头正好对上林惊鸿凶狠无比的眼神。

    到嘴的话咕噜一声就咽了回去,连饭菜钱都忘了结,赶紧起身跑了。

    气得店二赶紧冲出来,拍着大腿骂道:“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怎么吃完饭不给钱啊?这日子没法过了!邪祟横行就算了,还遇见了这种骗吃骗喝的!”

    林惊鸿抽回长剑,锃的一声插回了剑鞘,随意丢了一片金叶子在桌面上,沉声道:“少废话,饭菜钱我替他们结了,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都端出来——”

    他抬一指景那桌,又道:“好吃好喝伺候着,少不了你们的饭菜钱!”

    店二两捧起金叶子,笑得脸上像是绽放出了菊花,笑着应道:“好嘞,就来!”

    景却并不领情,他转头同越无尘道:“你方才问我想吃什么,我现在想清楚了,除了方才林惊鸿点的饭菜,其余的我都想吃。”

    越无尘点头,尚未开口,林惊鸿却已然上前几步,他急道:“为什么?我现在连请你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景语气冷淡地点头道:“是的。”

    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好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林惊鸿又上前几步,满脸急切,且不解地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因为沈师兄,还有我大哥误伤了你,你就再也不肯理我了,是吗?”

    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的。”

    “可是这样对我不公平,我并没有伤害过你!”

    林惊鸿忙凑近景,在越无尘冰冷的目光中,他半蹲下来,拉住了景的,神色紧张地道:“景,我们还是朋友的,对不对?一路上你那么照顾我,难道你都忘记了?”

    “我没忘,我记性很好,别人对我的好,我不会忘,对我的坏,我也记得住。”

    景把抽了回来,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我是一个断袖,人人都不耻的断袖,林少主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但凡离我近一些,都会弄脏林少主的。”

    就因为他不曾忘记一路上的种种,才会对林惊鸿当众骂他是个断袖,而耿耿于怀。

    景觉得,自己委实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别人骂他,他也没办法忘记。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掉。

    景只知道,他再也没法把林惊鸿当朋友了。

    再也没办法把他当朋友了。

    既然他和林惊鸿都不是朋友了,又何必去吃林惊鸿请的饭?

    这算什么?

    难道林惊鸿会觉得,他会因为这一顿饭,就对他感激涕零么?

    林惊鸿却道:“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我代表我大哥向你跪下道歉,可以吗?他只是护我心切,遂才景,你能看在你与我的情分上,原谅我大哥么?他真的不是有心的!”

    着,他屈膝就跪在了景面前。

    林惊鸿生性高傲,一向任性惯了,从前宁死都不肯受罗素玄羞辱。

    可眼下跪就跪下了。

    从潜意识里觉得,景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好二哥。

    既然是他的二哥,就受得起他跪着道歉。

    景摇头道:“你别这样,就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情分?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情分了?

    景不理解。

    林惊鸿让人把他捆起来,丢进柴房里,还一脚把他的馒头踢飞了,这叫情分?

    林惊鸿被罗素玄用桃木剑抽脸,景主动袒护他,还被林惊鸿骂自甘堕落,为虎作伥,这叫情分?

    还是,景被罗素玄冷着脸训斥,还坚持冒着危险赶去王家救林惊鸿,却在事后被林惊鸿甩开了,这叫情分?

    景不明白,什么是情,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林惊鸿的情分。

    如果一定真有情分,那也应该是林惊鸿欠他的,而不是他欠林惊鸿的。

    想了想,景忽然问他:“我记得你同罗素玄有仇,那敢问林少主,你会为了我,去和罗素玄冰释前嫌吗?”

    林惊鸿咬紧牙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很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道:“我不会。”

    景道:“既然你都不会,那为什么要如此要求我呢?我记得好像有一句话叫”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越无尘很及时地从旁补充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以为林少主会懂的。”

    景缓缓念了出来,望着林惊鸿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原来,你不懂啊。”

    林惊鸿却好像是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他语气急切地道:“那如何能一样?我大哥对你做的事情,怎能同罗素玄对我做的事情相提并论?”

    景却道:“我不觉得自己的命比你的命贱。你大哥掐我脖颈的时候,我也痛。”&p;lt;/p&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