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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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不分男女,只作皮相和骨相之谈,皮相之美易惊艳,如烈酒穿喉,骨相之美则经久耐看,如老酒醇厚。难的是皮相与骨相兼具,初见便足够叫人难忘,越看却仍越有品咂之处。

    扶姣在洛阳生长,又时常出入宫廷,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能让她记住的并不多。

    但在这梅花间,她确实有那么一瞬看李承度看呆了,不觉怔在那儿,下意识伸接过梅花,“真好看。”

    李承度颔首,“这红梅确实生得不错,不过”

    他看了眼那屋内未息的灯火,轻咳一声,方才凭借微醺之感登上枝头的脑袋回复清明,“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罢轻轻跃下,再伸把扶姣抱了下来,二人间这回相隔了几枝梅花,萦绕着极淡的冷香。

    枝头的那枝梅确实最美,兴许是临近天空的距离让它生长得格外肆意,红蕊如火般热烈,极为显眼。

    扶姣怀抱红梅和李承度并肩而走,冬夜生寒,行人愈发少了,唯余他们在石板道上发出的轻轻脚步声。

    她仍走得颇为轻快,时常是看一眼梅,再抬首看一眼李承度,几个回合下来被他察觉,“郡主在看什么?”

    “你好看呀。”她眨眼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可以排进前十了。”

    饶是李承度不在意这些,也不由好奇问起另外九人。扶姣便掰着指头给他数,其中有长公主、皇后、宫廷乐坊一名唤犹月的伶人、前些年的探花郎等人。到后面,扶姣很理所当然道:“虽然比起我来,都差了一大截,不过勉强可以入选罢,乔敏敏先前排第九,你把她挤下去了,她如今是最后一名。”

    这应当算是一种赞许,李承度从善如流道:“多谢郡主夸奖。”

    那是自然,对待下属就要奖惩并用嘛。扶姣自觉深谙此道,又见颇有成效,心中得意,走路的步伐愈显骄傲,身后那青丝晃动幅度也随之变大。

    李承度侧目望去,居高临下的角度,能看清她在红梅掩映下的大半张脸,细白如雪,五官灵动,尤其是那双乌眸,总是极有活力,叫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盛了颗闪烁的星子。

    大鄞时下盛行的美人娴静、文弱,行走间如娇花照水,美而堪怜,这些似乎与郡主都不符,但正如她自己所言,她确实是当之无愧、少有人及的绝色。

    客栈深夜不打烊,李承度和扶姣回去时,二对他们这类的客人似乎习以为常,得赏钱后殷勤地忙上忙下搬热水。

    扶姣走了几程路,确实也累了,沐浴后便懒懒上榻,望着角落的灯台出神,随后不知不觉地合眼。

    相较江北,淮中郡的冬夜要温暖得多,无需烧暖炕,只合上窗扇,在榻边置个炭盆便足够了。

    这一夜,扶姣睡得还算不错,半夜不曾醒,直至辰时才被隔壁隐约的动静扰得皱眉,勉勉强强支开眼皮,下意识就喊李承度。

    半晌没回应,她才想起这里不是江北也非马车,他远在隔壁一房,动静也是从那儿传来。

    她穿好衣裳趿鞋,想看看外边在做什么,但才推开门,就被门前的人挡了回来,是听到这厢声音的李承度。

    “钱庄那边的人搬了银子来。”李承度道,示意她待在房内,“我去让人送水和朝食,郡主暂勿出门。”

    扶姣迷迷糊糊喔了声,半晌记起来,李承度过在她没有真正掌握明月商行前,最好不要让商行内的人看到她未作任何掩饰的脸。

    是那位少东家来了吗?

    屋外,少东家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这次别半张脸,他只看到一点晃动的头发丝,人便被挡住了,本想进一步确认

    “少东家,已经全部搬进客人房内摆好,整整五千两银子,一两都不少。”有几人从李承度房中走出,俱为身形魁梧、肌肉虬结的壮年男子,他们是钱庄豢养的打,此行搬了五个大箱子从钱庄一路到客栈,吸引了不少人,队伍逐渐变大,隐有浩荡之势。

    正如此刻,客栈内其他客人都不由被动静吸引,惊叹地看着他们搬银箱,再听到打的回复,不由齐齐轻嘶了口气,五千两银子,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这儿?

    少东家环视一圈,见李承度走来,脸上扬起笑意,“李兄,银子已经如数奉上,方才也再清点过了,确认分毫不差,你可要再亲自点一遍?”

    “不用,少东家办事,李某放心。”李承度亦含笑,似乎心情不错,“可要饮一杯?”

    少东家连忙摆自己不善饮酒,又稍稍凑近,踌躇道:“五千两虽不算多,但到底闹出的动静太大,恐会招人惦记,李兄确定不要帮忙?若是要运去别的地方,我们钱庄可以代劳。”

    “五千两而已。”李承度摇头,示意隔壁,“不过两三日就没了。”

    少东家跟着看去,是那位娘子的住处,这个意思是他不由问道:“不知那位娘子是李兄的?”

    “少东家觉得呢?”李承度如此反问他,倒叫少东家无从猜起。

    先前在钱庄时,见二人亲昵的模样,他以为是夫妻之流的关系,如今一来却见二人是分房而宿。若是兄妹罢,也不至于那么亲近,宠姬爱妾?那也不像。

    不过,今日已得知他们会在此地待一段时日,少东家便不急于找出答案,反正父亲过两日也会到,他只需稳住这位李度,随时掌握行踪即可。

    是以,少东家又笑了笑,无从猜起,并道若有需要,他们可随时去钱庄找他。

    李承度颔首,亲自送他至客栈门前,互相告别。

    明月商行下钱庄少东家的身份,淮中郡不少人知晓,因这位少东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口碑很不错,这凭空冒出来的李度,就没人认识了。

    但看他大喇喇把五千两银子摆在客栈毫不在意的举动,应当非富即贵。

    想到那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二心头火热,颠颠儿凑去,“朝食和水已经送去了,客人还有什么吩咐?”

    脚步一顿,李承度还真有事吩咐他,“城中有名的制衣铺和珠宝阁,可能帮我把他们的人都请来?”

    二顿时了然,连忙拍胸保证,不出半个时辰人就能齐。

    看着二脚步匆匆去办事,李承度淡扫了圈周围,那些围观的客人顿时一个激灵,各自若无其事般散开,他这才脚步一转,去了扶姣房内。

    朝食香气扑鼻而来,扶姣正轻轻掰开板栗包,先尝了口那几乎流动的馅儿,眼神登时一亮,好甜。

    板栗是深秋时节的果实,但它易于保存,只要不剥去那层外皮,可以贮藏许久。这板栗包也算是淮中郡特色,至少扶姣在洛阳不曾吃过。

    她吃得如此香,李承度也不由尝了一口,发觉甜味后动作略停了下,随后还是慢慢把这个包子吃了,便看着扶姣享用,等她用得差不多时才道:“王六今日傍晚就到。”

    二人有特别的联络方式,之前有段时间断开了,如今再度收到信,李承度才知扶侯那儿具体发生了何事,和他料想的差不离。

    玉玺取回后,作为曾多次出入宫廷且见过玉玺的人,扶侯很快就察觉出了真假。听过路途中的那些变化后,果然对督军汪豫生出怀疑,甚至觉得婉姨娘的死和女儿被掳都是他的笔,紧接着唯一的儿子也失去踪迹,扶侯大怒,对汪豫严刑拷打了一番,还真的问出了点东西。

    汪豫的确和徐淮安有点关系,二人至今仍有联络,徐淮安甚至还曾招揽过他。只是汪豫自觉已经成为了扶侯心腹,且扶侯的胜算在他看来要更大些,便婉拒了。

    扶侯却不管他是否拒绝,这种时候查出汪豫和其他势力的来往,已经可以作奸细论处。

    他一怒之下斩了汪豫,将他的人也彻底清理了遍,分散打入各队。

    不得不,汪豫没了,曾经的李家军也大大松了口气。受他怂恿,扶侯从来都把李家军盯得极紧,不论待在营中或外出办差都不得自在,偶尔多和李承度一句话,都要被汪豫上书到扶侯面前。

    王六道,李家军中仍有不少人心怀旧主,不想效忠扶侯,若是李承度有心,他们立刻就可奔赴前来。

    这些事,其实早在李承度刚到扶侯身边时,就有人与他过了。但那时时日太短,且很有可能是扶侯着人故意试探,他从来都是拒绝,现如今他思索后,决定等王六到后,再行斟酌。

    听他罢,扶姣想了想,“那我们明日就可以去赵家了?”

    李承度是,转头便见她比他还要兴奋般,好奇听泉先生留了什么东西。为防郡主到时失望,他还是补充了句,“母亲她并非郡主所想那般稳重,莫要期待太高。”

    再直白些,便是顽劣。

    作为其子,李承度就曾被母亲捉弄过无数次,深深领略过她的“童心”。

    扶姣立刻皱眉,作出不听不信的姿态,李承度便随举了几个例,得到的却是狐疑的目光,“定是你不听话,才被先生教训的罢?”

    想到自己幼时也曾被阿娘训过,她负教育道:“如此不好,先生训你,定是爱之深、责之切,身为人子岂能斤斤计较,至今还故意污她名声呢?”

    她这模样,像极了李承度年幼向父亲数出母亲“罪行”时的情形,那时父亲亦是不信他,言之凿凿他母亲最是温柔和善,绝不可能故意戏耍他。

    百口莫辩,也就是这样了。

    看着郡主准备用长篇大论来服他的架势,李承度嗯了声,保持听教的姿态,因如此才能让教的时间短些。

    平生仅有的几次不得已沉默,除却母亲,也只有在这位郡主面前了。

    除却制衣铺和珠宝阁,二还贴心地多跑了几家,将淮中郡受娘子青睐的店铺都给请来了,果不其然受到了一番嘉赏,摸着银子连连道谢。

    淮中郡因地方富庶,这些店铺大都见惯贵人,入客栈后不曾拘谨,不时用余光打量李承度和扶姣。尤其是扶姣,见她虽以面纱遮脸,但端坐在那儿的姿态便同郡中所见识过的娘子都不同,面对他们的殷勤服侍也很坦然,丝毫不显局促,显然是见惯世面的,大家风范表露无遗。

    他们此行,都各自带了些东西上门,扶姣一眼看去都很寻常,从颜色到式样挑剔了个遍,很快就失了兴致,最后道:“只这些吗?”

    不要比洛阳更好,但至少不能差太多罢。扶姣看着那些衣裳首饰,嫌弃无比,心想如果穿戴它们出去,再回洛阳指不定要被那些认识的人怎样笑话,尤其是乔敏,肯定要笑她落魄。

    那她宁愿不出门。

    铺子的管事们对视一眼,俱有些尴尬,他们带的确实不是店里最好的货,毕竟之前也不知是这么一位矜贵的娇客。

    “这些都不是最好的货,娘子若有时间,人这就去给换一批,可行?”一位管事出口,其余人纷纷附和。

    扶姣无有不可地应了,撑腮等待间,就让李承度给她剥板栗。

    很快,管事们接连回客栈,浩浩荡荡各自带了一队人,尤其是制衣铺,连布都带了几十匹任挑选。

    视线悠悠转了圈,扶姣看向一支蝴蝶金钗,做工很是精巧,蝶翼轻薄,正是振翅欲飞的姿态,可以想象它别在鬓间的灵动,“这支我要了。”

    管事一看,内心忙骂了声,不知是谁竟把赵娘子要的蝴蝶钗给放进来了,忙道:“这是别的客人定的”

    话没完就被打断,“多少银子?”

    见管事怔住,扶姣又耐心问了遍,才得到答案,“一百两。”

    扶姣颔首,一指门旁的箱子,“五百两,自取,蝴蝶钗你们再另给她打一支,但是不可以和我这支重样,知道吗?”

    她言行举止间实在太自然了,那颐指气使的气势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下意识听从,管事就讷讷照做了,回头才猛得一拍脑袋,哎呀,竟真把赵娘子的钗给出去了

    不过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就在眼前,管事内心还是不后悔的,毕竟那钗确实还来得及再打一支。

    类似这支钗的事,又发生了数次,李承度从旁看着,总算知道为何洛阳那些商铺都奉明月郡主为座上宾了。骄纵是骄纵了些,但花钱如流水,谁不爱这样的客人。

    他还是低估了她,五千两银子,仅半日就被郡主挥霍一空。

    作者有话要:  总结两个字: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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