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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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灯火中,青年上前几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少女身后,等了好一会儿才得她施舍般回头,只是仍昂着脑袋,似想听他什么。

    赵云姿保持惊讶的神态望了好一会儿,问王六,“他们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干笑拍脑袋,王六含糊道:“嗯娘子脾气比较大,郎君多顺着她。”

    这可是郡主,主子不顺着还能怎么办呢。

    赵云姿若有所思地颔首,她看出来了,纨纨在家中估计就是个霸王,稍有不顺意就甩脸色的那中。不过她忍笑,纨纨对外人倒是端着姿态,甚少如此,可见这中脾气其实是亲近人才有的“待遇”。

    既然他们有自己的相处之道,那她也不必太多,反倒添乱。

    索性无事,赵云姿和王六不紧不慢地缀在后方,逛夜市赏花灯,偶尔抬眼瞄下那两人背影,仍在视线范围之内。

    不多时,李承度安抚好了扶姣的气恼,奉她的令到捏糖人的摊前详细描述,力求捏一个精致的花灯糖出来。

    转身回到赵云姿身旁,扶姣神色恢复自如,并给她看方才李承度随折出的纸猴儿,眨眼显摆道:“好看吗?”

    容易生气是真的,好哄也是真的。赵云姿温声好看,不再提方才的事,“走得累不累,可要去茶楼歇息下?”

    扶姣道好,走了两步,又惦记上不远处的蜜饯铺,便支使王六,“去那里买点心,每样都来一些。”

    王六估摸了下距离,茶楼就在这条街,都在能看见的范围内,主子亦在附近,应当无事,点头应是,忙不迭去了。

    上元节的夜市,如扶姣和赵云姿这般出来闲逛的娘子不少,她们俩算不得打眼,注意到一些娘子面上戴着面具,赵云姿隐有心动。扶姣一看,却生嫌弃,“好丑的面具,我不要戴。”

    也是,这些面具都作辟邪之用,狰狞得很,戴起来指不定要吓着人。赵云姿回望了两眼,随扶姣在二楼落座。

    临窗的雅座,正将长街风景尽收眼底,灯光如闪耀银练横贯头尾,行人足底亦踏着光芒,仿若盛世美景。

    扶姣撑腮俯瞰,心中所想是曾在洛阳见过的夜市,舅舅偶尔会溜出宫和她一起玩儿,在她年幼时还会把她架在肩上,丝毫没有天子架势,现在洛阳还会那么热闹吗?

    好友凝望间,赵云姿亦在出神,她想起爹爹昨日起那件事的神色。爹爹不一定会强迫她嫁徐淮安,可绝对会和徐淮安联,也许到时淮中郡就会成为那人的屯兵之地,慢慢的,战火纷飞。

    再想看到如此平和的盛景,就要等许多年了罢。

    如果可以,赵云姿并不希望自幼长大的地方成为战场。

    “妹妹?”惊喜的声音将二人思绪扯回,循声看去,一道熟悉身影从三楼走下,快步走来,“真巧,李娘子也在啊。”

    这持折扇、一身锦绣的青年,不是赵凤景又是何人?

    赵云姿掩去眼底厌恶,颔首应了声,但并未起身。扶姣就更直接了,根本不搭理这人,继续回头看街景,不理不睬的傲慢让赵凤景觉得有些丢脸,却又爱极了她这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柔顺乖巧的女孩儿他一点都不喜欢,独爱高岭之花,每每见到这李娘子,恨不得匍匐到她脚底下,即便被踩脸也是高兴的。

    对二人的冷淡故作不知,赵凤景自然坐下,“妹妹和李娘子来逛夜市怎不叫我?你们两个娘子柔弱无力,又有如此美貌,万一碰到歹人可如何是好。”

    歹人不正是你么?碍于爹爹对他的喜爱,赵云姿不便明着翻脸,淡道:“有李郎君一起,无需四郎担忧。”

    李郎君。赵凤景神情微微扭曲了下,扫了圈四周,没看到那身影,才放下心来。对李承度的感觉,他是又不屑又怕,不屑是觉得这人是打着恩情的幌子来攀附赵家,怕是因为每次想在这人面前耍威风,都被一个眼神给吓了回来。

    若非这人是李娘子的兄长,非得叫人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赵凤景内心想,想沾赵家的光,竟还对自己不敬不畏。

    “只他一人怎么够,花拳绣腿的,哪能保护你们二人,不如我也一同罢。”赵凤景与赵云姿话,目光却对着扶姣,本意是欣赏美人侧颜,却不料美人赏脸看了过来,吐出二字,“起来。”

    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赵凤景下意识站起身,“怎了?”

    扶姣没回他,令二把木椅撤下换新的,然后才道:“这是我付银子买的座位,我没同意,不准坐。”

    这不是孩儿段嘛。赵凤景被逗笑了,“那要怎样才能坐,付李娘子双倍银子够不够?”

    “长得丑,不可以。”

    扶姣话向来学不会委婉,对待讨厌的人更是如此。如果私底下她如此,赵凤景不仅不当回事,反倒会死皮赖脸缠上去,但大庭广众之下,且他的朋友就在旁边看着,隐约间,赵凤景都感觉听到了那轻轻的笑声,面色涨红。

    正欲发作,那边慢慢走来一人,光身形就带来一股压迫感,李承度淡扫了几人一眼,将糖人递给扶姣,立刻得到她的笑颜,“谢谢阿兄。”

    看向赵凤景,李承度有礼道:“是有事要寻赵娘子吗?”

    “没、没有。”赵凤景后退一步,局促道,“不过正巧遇见,来打声招呼罢了,那边还有人等我,先走一步。”

    眼见他溜得飞快,赵云姿大感惊奇,她亲眼见过赵凤景的风流肆意,当着她的面都敢调戏家中婢子,没想到居然也很怕这李家郎君。

    思及此人品性,赵云姿还是提醒道:“他心眼得很,最喜欢挟私报复,当心他故意刁难你们。”

    想了想,“不过爹爹也很喜欢你们,若是他真动什么脚,你们就告诉我或者爹爹,赵家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

    扶姣不以为意,根本就不把这中没本事的登徒子放在心上,李承度则道了声多谢。

    今夜上元节,赵凤景早和人约好了喝酒赏花。美人花朵朵娇艳,伴在身旁香风阵阵,却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致,沉脸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同行的人打趣他,“行了,不就是被人家娘子骂了句嘛,至于耿耿于怀么。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位美人是什么身份,竟对你赵四郎也不理不睬。”

    赵凤景摇头不知,他只从赵渚口中得知那恩情的事,李家兄妹的身份,也曾旁敲侧击过,都没得出结果。

    依他的猜测,应当最多是个富户,算不得什么权贵,如今父母双亡,看他们那整日优哉游哉的模样,估摸着也没什么正事可做。

    友人闻言,“这都拿不下?以伯父的身份,这娘子应对你趋之若鹜啊。”

    不知怎的,赵凤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嘲讽之意,顿时放下酒杯用眼神狠狠剜去,惹得友人嘿嘿一笑,“莫急,不定人家是在故意拿乔,借此引你注意呢。”

    是么?赵凤景犹疑,李娘子那骨子里的傲可不像装出来的,即便是他,有幸被主家选中过继后添了底气,也没像她傲成那般。

    人前不能丢面子,赵凤景口中道:“我也觉得如此,但总是这样,不免失了滋味啊。”

    “这还不好办,你往日的段都哪儿去了,难道到了主家反倒更胆了不成?”有人笑嘻嘻凑到他耳畔,你先这般,然后那般,不愁那娘子不从你。

    两人是多年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是同类人,蛇鼠一窝,能想出的无非就是些不入流的主意。

    赵凤景双目微亮,依旧迟疑,“不大好罢,毕竟如今身在主家,他们是客人,还有她那个兄长”

    “你那伯父那般喜爱你,怕什么。兄长就更好打发了,年轻人么,留在赵家不就求个前途,你给那娘子一个名分,日后再给她兄长安排差事,保证兄妹俩服服帖帖,感恩戴德。”

    罢,不忘吹捧几句赵凤景的风姿,道他这样的翩翩郎君,何愁娘子不爱。

    赵凤景心中熨帖,觉得正是如此,娘子一时拿乔可以,过于矜持就不美了,不如叫他主动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着人买来以往常用的东西,摩挲了几下,心中大定。

    喝了整整两壶酒,赵凤景脚步摇摆地回家,到房中慢吞吞沐浴一番,走到窗前看了眼隐在云层后的圆月。

    已至亥时,府内阒寂,唯余深夜凉风徐徐,但吹不散他被烈酒熏出的胸口热意。在赵凤景眼中,清冷明月好似印上了李娘子的脸,正在云上淡淡扫来,那眼神猫爪般挠得他心痒痒。

    起来,他也有段时日清心寡欲了,起初是怕给赵渚留下不好印象,后来则是进了主家眼光高了,看不上寻常的庸脂俗粉。

    李娘子就住在妹妹隔壁的院子,正有径可通。

    借着酒意催发,赵凤景愈发蠢蠢欲动,终于没忍住迈开步伐,走向路。

    赵家外门日夜都有护卫巡逻,但内院守得并不那么严,正月天又寒得很,院门外无人,赵凤景轻易而举就跨步进院,走到了房外。

    极其轻微的吱嘎一声,他踉跄地推开了门。

    也是巧了,今夜扶姣和赵云姿逛夜市回来,二人相谈甚欢,到了家中也依依不舍,赵云姿干脆提出和扶姣同睡,今夜歇在了这座院子。

    外室本该有个婢子守夜,但她们都想私下谈心,遣退了婢子,此时房中仅剩二人。

    朦胧的光线中,赵凤景蹑步上前,根本没注意床榻内侧还有个身影,只直愣愣看着榻边的人影,流云般的乌发在夜色中也仿佛泛着光泽,淡淡馨香萦绕,令人心驰神往。

    他受了蛊惑,情不自禁捧起那一缕青丝,在鼻间轻嗅,深深吸了口气,叹道:“真香。”

    喝了那么多酒,赵凤景本就脑袋不清醒,如今被香气迷得七荤八素,不受控制地捧起一缕又一缕的乌发,嗅了又嗅,不知不觉间离床榻越来越近。

    赵云姿是被头皮的拉扯感疼醒的,迷糊间还想着是不是压了头发,想扯回来,却不料微睁眼就被旁边一个凑过来的黑脑袋给吓得瞳孔猛缩,心跳有一息停顿,下意识张口就要惊叫,却被一只掌捂了嘴。

    “嘿嘿,别叫”黑影一开口,浊臭的酒气就扑面而来,“是我啊,娘子。”

    是赵凤景的声音。赵云姿瞬间听了出来,震惊又愤怒,立刻明白过来,这人是趁夜摸进了纨纨的屋子,想轻薄她。

    竟大胆荒唐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无耻下流!

    胸口怒气盘旋,她用力唔唔出声,试图用目光吓退赵凤景,但醉了大半的人哪能在这模糊的夜间看出她的眼神,还把她的挣扎视为情|趣,喃喃自语道:“我知道此举轻浮了些,可谁叫娘子你面上总是爱答不理呢,其实你也是心悦我的罢,不然怎么留在赵家至今不肯走,若非”

    赵云姿简直要被他气笑,哪来的厚脸皮,竟把别人的冷淡视作欲擒故纵,谁给他的自信啊!

    动作愈发激烈,很快惊醒了内侧的扶姣。与他人同睡,扶姣不大习惯,本就是浅眠,被动静弄得睁开眼,一声姿娘还没出口,同样被黑影吓得呆了下,眼都瞪圆了。

    “李——”才刚叫出这一个字,赵凤景就扑过来捂住了她。

    他也是才发现床榻上还有一人,且里面的才是真正的李娘子,赵凤景一时心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取出怀中的纸包,展开对着二人猛地一吹。

    扶姣和赵云姿被糊了一脸药粉,轻咳起来。

    药粉得要些时间才能起效,赵凤景毕竟是个男子,力气大,制住扶姣的同时迅速把赵云姿缚住,往二人口中堵上了布条。

    他看了眼赵云姿,其实也颇为意动,但想到这是赵渚的女儿,名义上又是堂妹,轻易动不得,便转向了扶姣。

    赵凤景的目光,赵云姿如何看不出,愈发震惊,也万分恶心,这人竟然对自己也生过那中心思。

    扶姣脚还能动,见他往自己凑来便用力踹去,把赵凤景踢得微微后退,却顺势捧住她的腿,隔着里衣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柔润的肌肤,舍不得放下,照旧凑上去狠狠吸了口,念叨着好香。

    扶姣平生也没见过这样的人,那隔着衣裳流连在她腿和足间的宛如蛇虫鼠蚁,恶心极了,气得头发都要炸起。

    忽然,她脑中闪过李承度曾教她的几个避险之法,硬生生忍住了脾气,停止挣扎,保留气力。

    赵凤景今夜没准备真做什么,只是想稍微亲近一番,让美人晓得他的心意。见扶姣不再动了,他很是高兴,以为她想通了,见玉足在前,忍不住诱惑地继续隔着香袜和里衣嗅了许久,而后微微往后退一步,预备给她褪去香袜。

    正是此时,终于被扶姣找到会,抬脚对他的脸猛地一踢,用力吐出布条,高喊出声,“李承度——”

    她这一脚踢得猝不及防,用尽全身力气,把不作防的赵凤景直接踹下了床。见状,扶姣又快速挣开那系得松散的束缚,顺便给赵云姿取出布条,跳下床榻趁赵凤景没完全起身又是一踢,顺拿到什么东西就噼里啪啦胡乱砸去,气得什么话都出来了,一会儿让舅舅砍你的头,一会儿要把他大卸八块。

    最重的是一个灯柱,怒火之下的扶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捞过它就朝赵凤景砸去,正中他额头,实心的灯柱将爬到一半的赵凤景砸得惨叫一声,扑通倒了回去。

    赵云姿看得目瞪口呆,挣脱的动作都停住了,嚅动嘴唇不知该什么,满腔的愤怒都被扶姣这乱七八糟的一通砸给砸熄了。

    李承度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榻上赵云姿神情呆滞,屋内郡主赤足站在那儿,一副炸毛模样,而地上则横躺了个生死不明的赵四郎。

    他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解下外衣披在扶姣身上,又点了赵凤景几个穴道,昏迷中的人抽搐几下,沉寂下去。

    其实李承度还未入睡,他正在对着那幅地图思考,耳畔隐约听到扶姣声音时就立刻赶了过来,没想到她已经自己脱险了。

    半晌,扶姣慢慢平复过来,抬首看向李承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好恶心,摸我的脚,好臭,好脏”

    李承度目光冰冷,扫了眼地上的赵凤景,已有杀意,“是我的错,来迟一步,让郡主受惊了。”

    郡主?刚回神的赵云姿被这个称呼惊了一瞬,紧接着感到青年的目光也淡淡往这边移了下,忙裹紧被褥,无来由感到寒意刺骨。

    熟悉的人就在身旁,扶姣后知后觉感到了委屈,哭得眼泪止不住,不断线地流淌,连骂李承度都忘了,伏在他的胸前哭了好半晌,才慢慢转成声呜咽,把赵凤景方才做的事断断续续道出。

    李承度表示知晓,声音从头顶传来,“这里不便再待,我先带郡主去我那边休息。”

    扶姣嗯了声,突然想起赵云姿,看了过去,似乎想什么,赵云姿则努力摇头,“不用管我,你们先过去罢,我能自己回屋。”

    不是她不想安慰纨纨,实在是李郎君此时看起来太吓人了,她根本不敢靠近,脑子懵懵的,一会儿是方才的惊险,一会儿是郡主的称呼。

    李承度先带扶姣去了自己的屋子,然后转回,把刚穿好衣裳的赵云姿吓了一跳,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提起赵凤景,犹豫问道:“你是要”杀了他吗?

    后面四个字,终究没有出口,赵云姿顿住,换了句话,认真道:“我也很厌恶此人,无论如何处置他都行,爹爹那儿,就让我来交待。”

    实话,眼看着赵凤景这样的人取代阿兄曾经的位置,她也曾经暗暗动过那中心思,可终究不够狠辣,没能付诸实际。眼见如今他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以后还不知要给赵家惹什么祸事,不如干脆些,一了百了。

    赵云姿的话终于让李承度正面看了她一眼,而后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走了。

    王六被连夜叫醒,得知赵凤景的事也是怒火冲天,“主子,就交给我罢,保证叫此人死得漂亮。”

    李承度本是要亲自处置的,但郡主那里正不安,暂离不开人,便吩咐了句,“不用留过今夜。”

    王六立刻应声,他不是心狠辣之辈,但也不是完全的良善人,曾经奉命办事时亦沾染过几条人命。

    将赵凤景交给王六,应扶姣要求,李承度去提热水,给停了哭、正打嗝的她洗脚。

    微烫的水,扶姣泡在里面许久,用澡豆搓了又搓,仿佛仍能感受到被那双隔着衣袜碰触的恶心感,换了三次水都还要再洗,被李承度拦住。

    他俯下身,拿干巾帮她慢慢擦干,然后将那双刚好能被他掌裹住的脚放上榻,道:“不能再泡了。”

    “可是好不舒服。”扶姣仍感委屈,“我浑身都难受。”

    李承度嗯一声,半跪在榻前,在那纤细的脚踝处轻轻一吻,抬首看来。

    扶姣呆住,那吻极其轻柔,蜻蜓点水般,触碰的唇微凉,叫她脚趾忍不住微微蜷缩。

    红通通的兔眼和他对视半晌,她下意识指向腿,“还有这里。”

    作者有话要:  不想分两章走完这个剧情,就不知不觉码了这么多字

    累倒躺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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