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13万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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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大柱夫妻俩对卫二丫是真的好, 没有半点敷衍, 绝对的掏心掏肺, 头天才把卫二丫带去了部队, 次日卫大柱与谢玉书夫妻俩就亲自找了卫生队的负责人,在卫生队的药房里给卫二丫谋了一个工作的缺。

    给卫二丫安排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将药房里的药物购入与药物支出做好统计工作,并且时刻清点对照药房里列的药物储存标准,将那些库存量不够的药物单独拎出来,提醒采购员去采购。

    原先做这个工作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看什么都不大真切了, 她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但因为卫生队一直找不到合适放心的人, 就一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卫生队不是没有往药房里插过新人,每年都会安排几个新人进来,但是那些新人都通过不了这个刁钻老太太的考验, 被老太太以‘难当大任’为借口给发走了。

    卫生队的负责人听了卫大柱的介绍后, 直接同卫大柱与谢玉书的是, “那谷大夫将药房看成命根子, 对掌管药房的人要求极为严苛。搁我这儿,你妹子绝对能够进药房, 但谷大夫的脾气不好, 看人也挑, 你妹子能不能留下来, 就看她能不能拿本事征服谷大夫了。”

    负责人口中的谷大夫就是那个逼走一拨又一拨人的刁钻老太太。

    从到大,卫二丫很少出过头道沟,去县城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是背井离乡数千里,到部队上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了。

    她不想给自己哥哥嫂嫂丢脸,因此去了药房之后,颇为羞怯地同谷大夫了招呼,然后就对照着药房墙上挂着的准则开始琢磨,手里还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本子,一边琢磨一边写,遇到一些自己实在琢磨不明白的疑问,她就会壮着胆子去请教谷大夫。

    谷大夫脾气不大好,但是对于愿意学习的新人还是很有耐心的,真正不招她待见的是那些死活都教不会,学什么东西都不走心的关系户。

    卫二丫每天早提前半时就到药房了,她用自己琢磨出来的笨办法将早一天记下的业务明细检查核对一遍之后,会工工整整地列一个单子出来,等谷大夫晃悠着来上班时,她已经将药房扫得窗明几净了,甚至还在卫生队里找了一个花盆,往药房的窗台上种了一盆欣欣向荣的野花。

    谷大夫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卫二丫,她虽然嘴上不,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等卫二丫出去同采购员交接采购明细单的时候,她会悄悄翻开卫二丫记的那个本子瞄上几眼,大致浏览一遍卫二丫记在本子上的东西。

    一连过了五六天,谷大夫对卫二丫已经相对满意了,她亲眼看着卫二丫从一个什么都不会做、遇事只晓得抓瞎的门外汉变成了已经初通做事调理,并且琢磨出自己使着顺手的一套方法的内行人,心里着实欣慰。

    等到第七天给卫二丫写考核意见的时候,谷大夫将卫二丫唤道身旁,鼻梁上架着的厚眼镜没有摘,她挑着眼皮问卫二丫,“你是真想留在药房?”

    卫二丫连连点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谷大夫嗤之以鼻,“一般人都很喜欢这个地方,或者,是很喜欢药房这个相对干净轻松的工作环境,不脏不累,做起来还体面,但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想把一辈子都交代在这个地方吗?从你现在这花儿一样的年纪,一直重复同样的工作,做到我这个年龄,你甘心么?”

    卫二丫愣住,抿着嘴唇思索了半晌,她揣摩不清楚谷大夫这话的意思,只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讲了出来,“我不甘心一辈子都做一样的工作,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这份工作是最好的,也是最合我意的。”

    她诚恳地,“谷大夫,不瞒您,在来部队之前,我只念过初中,文化水平不高,去纺织厂当女工都不一定能够考进去,如果不是我大哥大嫂帮忙,我怕自己一辈子都会被局限在灶台那三寸大的地方施展拳脚,但农村人就这样。”

    “对于绝大多数农村的女人来,养鸡喂猪,缝缝补补,生子教子,便是一辈子,我能跳出那样的生活,真的已经很满足了,我也想爬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但我知道,那样太贪心了。”

    谷大夫嗤笑,“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如果你想改,谁能拦住你?我当年也是农村走出来的,后来全靠自己的能耐上了大学,你听过法兰西么?我是在法兰西念的大学,后来听国家百废待兴,需要建设,就响应国家的号召回国了。”

    “四十年前,我能靠自己的本事跳出农门,四十年后,你就不能?卫二丫,同我实话,是你觉得自己跳不出去,还是你没有胆子跳?”

    卫二丫脸色涨红,“我能跳出去,我也有胆子跳,只是……”

    “只是什么?我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拿你当徒弟一样亲自带。”

    谷大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来,开锁在柜子上的锁,从里面抽出好几本书来,拍在卫二丫面前的桌子上,道:“药房的破事儿没必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来搭理,只要账目上不出问题就行,卫生也用不着天天都扫。”

    “你抽空把我给你的这三本书看了,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不过我不建议你一遇到不懂的东西就问我,而是建议你多去咱们部队的藏书室转转,也可以去部队的子弟学校借一套高中课本看,抽空去旁听也可以,”

    卫二丫激动得手都在抖,连话都不利索了,“谷大夫,你这是让我去学习么?”

    “怎么,你不想?”谷大夫以为卫二丫不愿意,脸色沉了下来。

    卫二丫连连摇头,因为摇头幅度太大、频率太高的缘故,她差点把自己的脑袋给摇下来,“没有没有,我很感谢您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也很感谢您愿意栽培我,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药房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落下。”

    谷大夫脸上的表情依旧绷着,“大话谁都会,等你学出点名堂来再同我表功吧!你可千万不要懈怠,我这书柜子里的书多了去了,这半年你都给我看完,并且得弄懂,明白不?我每周二下午都来检查你的学习情况,如果你偷懒懈怠了,就算你哥卫守城的面子再大,我也照样能把你撵出卫生队。”

    卫二丫本身就是十分热爱学习的,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她当年初中毕业之后,一定会继续念高中,现在有了继续念的机会,她哪里舍得浪费?

    她到药房的时间更早来,提前一个时就会到药房,下班后还会主动申请值班,一有时间就往部队的藏书室里钻,用‘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来形容她的状态再贴切不过。

    谢玉书发现卫二丫学习起来这么拼,立马就写信同卫老太报喜,并且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卫老太一定要管好家中七个兔崽子,让那些兔崽子以卫二丫为榜样,学习勤奋刻苦努力。

    卫二丫的思想觉悟高,单她一个人思想进步怎么行?在她学习的时候,她根本放不下家中那些‘学习的好料子’,拿到薪水补贴的第一个月,她除了留下自己必须的生活用钱以及少量零用钱之外,将大头的钱全都用在给家里七个兔崽子买学习资料上。

    相比起谢玉书之前给七个孩子买的学习资料,卫二丫买的那些书更厚、更全、更难。

    她扪心自问,这样做都是为了七个侄子好,当姑姑的,刚挣钱就把大头都用来给侄子们买学习资料,督促侄子们好好学习,侄子们肯定都感动坏了吧!

    然而事情的真相十分残酷。

    当早有心理准备的卫老太催着卫二柱借了生产队大队长家的自行车,去邮局将那一麻袋学习资料驼回来时,卫家七兄弟都被那一包资料给吓坏了。

    去年寄回来的资料还没有做完呐!

    李兰子、张春芽和姚翠芬眼巴巴地等卫老太拆开包裹,原以为卫二丫会给她们买点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卫二丫只是寄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破书’回来,妯娌三个虽然嘴上不,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的。

    整个卫家,或许只有卫老太与卫添喜能够体会到卫二丫的一片苦心了。

    好在卫二丫第二次往家里寄东西的时候,寄的资料就少了许多,开始给家里的其他人买东西,那股子弥漫在空气中的酸味儿才渐渐降下去。

    日子一晃就是好几个月,经过谷大夫那魔鬼式的训练与调.教,卫二丫的文化水平飞快地拔高,大概是因为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的缘故,她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露出了些许棱角,褪去几分稚气,显得越发有魅力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卫二丫的美不仅仅是皮相美,她的骨相更美,往那儿稍稍一站,通身的气质就显现出来了。

    谷大夫连续考校了卫二丫好几次,觉得卫二丫根基扎实了,就催着卫二丫去子弟学插到高中班里考了几次试,遇到卫二丫不会的问题,她亲自教,竟然要求卫二丫参加了当年的高考……

    卫二丫自己心里都发虚,但是谷大夫她参加高考没问题,她肯定能考上,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学,越发用功了,在‘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之后,她有主动解锁了新的状态——‘废寝忘食’。

    谢玉书和卫大柱知道谷大夫催着卫二丫去报名参加高考之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眼看着卫二丫一天比一天清瘦,谢玉书急得团团转,她明明已经全心全意地对卫二丫好了,变着法儿给卫二丫鼓捣饭吃了,怎么人还是瘦得这么厉害?

    让她那霸气霸道的婆婆发现卫二丫跟着她住了大半年就瘦了一整圈,会怎么看她?

    谢玉书完全不敢想象卫老太看到卫二丫现在的模样之后会发多大的火,她掰着指头盘算着回家的日子,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卫二丫做吃的,就差把卫二丫从药房拉到输液室给卫二丫吊几瓶葡萄糖了。

    直到卫二丫踏入高考的考场,头道沟的卫家人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如果有人察觉到异常,那便非卫家七兄弟莫属了,卫光明年龄虽,但心眼最多,每到月中的时候,他都会忧心忡忡,生怕他那个魔鬼一样的大伯母与二姑再给寄回一大包的资料来……

    人都是一种矛盾的生物,谢玉书与卫二丫每个月都给老家寄学习资料的时候,卫家七兄弟一听到卫老太让卫二柱去县城邮政局取包裹就头疼,可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收到学习资料,卫家七兄弟又开始患得患失地惶恐了。

    为什么突然不给寄学习资料了?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家就写作业写到睡觉,现在突然没有新的学习资料可以做了,卫家七兄弟的生活变得苍白了许多。

    七兄弟刚开始还挺高兴,疯玩了几天,可心里渐渐涌上一种‘惶恐’与‘无助’的情绪来,就仿佛是失了宠一般,所有人都怏怏的。

    原先最不愿意做卷子的卫东征实在憋不住了,他悄悄问卫老太,“奶,我大伯母和二姑是不是不管我们了?怎么这都好几个月不给我们寄资料了?我们想学习也没有资料做啊……”

    卫老太冷笑,“现在想要学习资料了?早干什么去了?原先给你们寄回资料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哀嚎惨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拿杀猪刀宰你们呢。明明是为了你们好,却像是逼你们喝□□一样,现在没人为你们好了,心里害怕了?惶恐了?晚了!”

    卫东征:“……”

    饶是卫东征心大,这种被人放弃的感觉都让他难受了好长时间。

    卫家七兄弟上学的时候就在等学习资料回来,一直等到期末考试完,学习资料都没有到,卫家七兄弟彻底绝望了,只能想别的办法,比如将原来做过的题目拿出来再做一遍,互相检查背诵过的东西。

    卫添喜话越来越利索,以自己不足两岁的肩膀挑起检查这些皮猴哥哥学业的重担来。

    大人们倒不是真的指望她给卫国健兄弟几个检查作业,只是盼着这兄妹八个能够在一块儿,由卫添喜监督七个皮猴子不要搞事,由七个皮猴子看着卫添喜不要摔倒磕着碰着……

    卫家七兄弟的惶恐一直持续到阳历的八月初,这一天,卫老太正在家里清扫放粮食的仓库,准备等生产大队将公粮上交之后,好将分下来的粮食都存入仓库中,卫二丫与卫大柱、谢玉书就回来了。

    “妈!”

    卫二丫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见到卫老太后,凄凄惨惨地喊了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卫老太被卫二丫整出来的这动静吓得头皮发麻,她懵了几秒,道:“哎呀,这是咋的了?怎么回家还跪上了?妈一直都惦记着你们呢,按应当写信回来了,却晚了五六天都没到,没想到你们回来了。这次年不年节不节的,回来干啥?”

    谢玉书一脸喜气,“妈,同您个事儿,咱家二丫可有出息了,在部队上学了半年,直接参加了高考,今年就考中了!我们三个是等二丫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才回来的,专程给您报喜。”

    谢玉书这话的时候,卫大柱手脚麻利地从卫二丫背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录取通知书那张薄薄的纸就在书里面夹着。

    卫大柱将录取通知书递给卫老太看,卫老太哪里认识字啊,她早些年上过几天扫盲班,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的丢了笔画,更别提录取通知书上写的那些对学生的勉励话了。

    卫老太将那张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尽管没几个她认识的字,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多,眼泪像是泄洪一样稀里哗啦往下掉,“出息了!二丫出息了!好!真好!大柱,玉书,妈谢谢你们帮衬着二丫,如果不是你们俩带二丫出去,她在家只会是帮我洗个半年的碗,哪会有现在的出息?”

    她转头又对卫二丫,“二丫,你可千万不能忘了你大哥大嫂对你的好,记住了么?如果你做了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算你成了高级知识分子,妈也照样揍你,明白不?”

    卫二丫擦了擦脸上的泪,被卫老太从地上拽了起来,一叠声地应着,“哎,知道,妈,你放心,我怎么着都不可能忘记我大哥大嫂对我的好。”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卫老太不嘚瑟一下全身难受,可是她又憋了一肚子话想同卫二丫,只能将显摆嘚瑟的这个任务交给卫家七兄弟做,并且卫老太还特意叮嘱卫家七兄弟,“你们一定得去你二老姨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二老姨。”

    孙二英给卫老太当了那么多年的狗腿,自然清楚卫老太心中是什么盘算,故而她一听卫二丫考上了大学,连忙往口袋里揣了两块钱,乐颠颠地出门了。

    卫老太想显摆嘚瑟但是没时间,那就由她这个妹妹代劳,孙二英十分贴心地在大街上帮卫二丫宣传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揣着钱到了卫家。

    “二丫,二姨看到你能有出息,心里替你高兴,也替你妈高兴,二姨知道你们在外面讨生活肯定艰辛,没啥好给你的,只能给你两块钱,自己出去想吃什么不要抠着。你别嫌二姨给的少……”孙二英不由分地就把两块钱塞到卫二丫的口袋里。

    这年头的两块钱可一点都不少啊!

    卫二丫知道孙二英的日子过得也不送快,死活不收孙二英的钱,“二姨,你这是闹什么?我在外面工作了半年,早就挣钱了,再,我念大学有国家给补贴,我们部队上也会给我岗贴,挣的钱足够我花了,我妈前一段时间还写信同我叶子哥家生了个胖子?你把钱留着,好好给胖子买那些营养的东西吃,你看看我家喜丫头,就是因为我妈舍得给她吃好的,现在多机灵?”

    提到卫添喜,卫二丫才突然想起来,她回家之后见过自家七个侄子了,但侄女还没见过呢,她赶忙问,“哎,喜丫头呢?妈,怎么没见着喜丫头?”

    卫老太屋前屋后瞅了一圈,也没找到卫添喜,心里悄悄嘀咕,“真是奇了怪了,那丫头刚才还在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卫添喜,卫添喜就到了。

    她生的个头不算大,手里拖着一个和她一般高的箩筐,吭哧吭哧往家里走,卫老太看卫添喜身上沾了些草叶子,脸上还有点泥印子,嗔怪了一眼,“哎呦喂,奶的祖宗,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不是你妈大清早才给你换上的衣裳吗?怎么就又弄脏了。”

    卫添喜咧嘴笑着,没有回卫老太的话,而是仰头把人喊了一圈儿,然后就拍着箩筐,“二姑,大伯,大伯母,吃肉!”

    别人或许不明白卫添喜嘴里的‘吃肉’这两个字有什么分量,但卫老太怎么会不懂?她掀开箩筐上盖着的草一看,箩筐里趴着两只灰色的野兔子和一只肥硕的野鸡,那俩野兔子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给拍晕过去了,除了肚皮一上一下的晃动之外,没有别的反应,但那野鸡却是清醒的,卫老太发现那野鸡还在箩筐里发抖呢!

    管它怎么抖,既然进了卫家的门,那就只能变成卫家人的口粮了,卫老太手脚麻利地掐着野鸡脖子把野鸡拎了出来,像是拧麻绳一样对着野鸡脖子用了一下力气,分分钟就送野鸡归了西,她把野鸡递给卫二柱,指使道:“去,把野鸡杀了,今天晚上炖鸡吃。”

    卫家人时不时就能吃一两只野鸡野兔开荤,那些野鸡野兔还大多数都是卫家七兄弟抓回来的,所以对于卫添喜这么就拎回野味这件事,卫家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孙二英没见过这架势啊!

    孙二英揉了揉眼睛,捂着心口问,“姐,你们家喜丫头怎么这么能耐?我听山上的这些野味都很少了,怎么一个两岁不到的奶娃娃都能抓野味回来了?”

    卫老太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同自家亲妹子解释,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卫添喜,结果就见卫添喜挺着胸脯,“山上的野味很多啊?就在那草甸子里,野鸡野兔来回钻,拿个箩筐扣都能扣到,野鸡还算精,抓的时候得费点力气,但兔子傻,跑得快还收不住腿儿,你在后面撵它两下,它可能自己撞树上、撞石头上,就把自己给撞晕乎过去了。”

    孙二英听这话就仿佛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可是看着卫添喜那黑漆漆的瞳仁,她心里又忍不住信了七八分,这么的孩子,应当不会骗人吧……殊不知,卫家一大家子人里,就卫添喜撒的谎最多,骗了大人骗孩,卫家七兄弟经常被她像哄傻子一样哄。

    关键是,卫添喜同别的孩不一样,别的孩撒个谎之后脸红脖子粗的,卫添喜却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纵然是卫老太,也得好好品品卫添喜的话,这才能分出那些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来。

    ……

    在卫家七兄弟那蝗虫过境一般的宣传下,不到傍晚,整个头道沟的人就都知道卫二丫考上大学这件事情了,同卫老太交好的人都来看了一遍,是来蹭蹭大学生的喜气,实际上都是拎着三瓜俩枣五个鸡蛋来同卫家好关系的。

    眼看着卫家人越来越有出息了,现在不好关系,等卫家人真的发达之后,想好关系也晚了。

    一天忙活下来,卫老太家收了一筐枣、两筐瓜、还有一盆鸡蛋以及若干的山货,若是放在以前,卫老太心里肯定要乐呵好久,但现在卫家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钱花,她看着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心里只是乐呵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放过去了。

    卫老太心里还揣着一件更大的事情等着问卫二丫,那是让她记挂了大半年的心事。

    晚饭吃的是鸡汤面和炖兔子肉,一家人吃的油光满面,饭后,卫老太让李兰子、张春芽和姚翠芬去洗碗,将其它人都留在她屋子里的那个大炕上,准备召开临时性家庭会议。

    卫老太盘腿往炕头一坐,干笑三声,笑眯眯地问卫二丫,“二丫,你在部队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中意的好后生?”

    卫二丫的脸瞬间涨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出一句囫囵话来,卫老太急眼了,“你这孩子,有一一,有二二呗,怎么还红上脸了?”

    谢玉书促狭地瞅了卫二丫一眼,声音清亮,“二丫,你别不好意思,人家谷又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人,谷大夫有意撮合你们俩,你们俩也互相看对眼了,早先我就想同咱妈,你非拦着不让,是回家后你要亲自同咱妈,这不回家了么?你还害羞什么?”

    卫二丫的脸越发红了,她顶着全家人审视的目光,感觉自己就好像跪在刑堂中被三堂会审一样,有心厘出一个头绪来,同卫老太好好讲讲她中意的那个人怎么样,可又觉得那个人太好了,甭管哪一样都能拿得出手,一时间实在想不到该夸哪个好。

    卫二丫不知道的是,甭管她先夸哪一方面,卫老太都不在乎,卫老太只在乎卫二丫有没有从陈国栋那个歪脖子树上跳下来。

    一听卫二丫在外面有了中意的人,貌似谢玉书也挺满意,卫老太来了兴趣,她冲卫二丫挤挤眼,“怎么,你又准备瞒着妈,悄悄咪咪把事情给办了?快点同妈,你看上的人到底是干啥的,伙子人怎么样,家庭成分怎么样?”

    卫老太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卫二丫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谢玉书来助攻。

    谢玉书从卫二丫的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卫老太看,解释道,“妈,你看这伙子,长得精神不?这伙子名叫谷硕,比咱家二丫大两岁半,是我和大柱看着长大的,前年大学毕业,留在部队里搞研究,造大火箭的,属于国家稀缺人才,拿的福利待遇不比我和大柱少。”

    卫老太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死活不敢相信照片上那画儿一样好看的人是卫二丫新相看的对象,她问谢玉书,“你们姑嫂俩是不是诓我呢?这伙子长得这么精神,能看上咱家二丫?”

    卫二丫:“……”亲妈!

    卫老太心中的疑问不是一个两个,她还问,“二丫不是随你去了卫生队工作吗?怎么就能认识造大火箭的国家稀缺人才了?你们姑嫂俩想要糊弄我,那也找个靠谱点的借口,我老太太虽然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不傻啊!你们但凡找一个稍微比这人差点的,黑点的,丑点的,我真就信了……”

    卫二丫无言以对,“妈,你闺女真有那么差吗?卫生队的人都我越张越好看了,谷硕也我长得好看,怎么到你眼里,我就这么拿不出手了?”

    “哎,不是你拿不出手,是这伙子太优秀了!你们想要诓我,那好歹也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啊!”

    卫老太看卫二丫与谢玉书的眼神都十分不善,她定主意认为卫二丫与谢玉书是在诓她,便一拍桌子,问卫大柱,“大柱,你?同妈实话!二丫到底有没有看对眼的后生,那后生的条件怎么样?”

    卫大柱哭笑不得,“妈,你怎么就不信呢?玉书和二丫的都是真话!我记得当时给你写信的时候,提过一嘴啊,因为二丫那时候还没有同谷确定关系,我们也不敢敞明了,只能点了一句二丫她老师家的孩子对二丫挺好,你没印象了?”

    卫老太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她恍恍惚惚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忆到那句话,自己就将事情的脉络理清楚了,“所以,二丫相看上的那个谷什么来着,是二丫她老师家的孩子?”

    谢玉书得以沉冤昭雪,就差击鼓庆贺了,“对啊,二丫去卫生队药房工作,带她的老师就是谷他妈!”

    “谷他妈文化水平可高了,建国前就是大学生了,还是留洋回来的,她和谷他爸夫妻俩在建国初期,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一起回国搞建设,谷他爸是搞炸药的,遇上了些事儿,人没了,谷全靠他妈咬牙拉扯大。”

    “我们都是一个家属大院里住过的人,对人家知根知底,家庭背景、家庭成分都清清楚楚,谷她妈性格有些清高,一般人都看不入眼,唯独待见咱家二丫,以我和大柱想,二丫还得再念个两三年才能考大学呢,可谷他妈亲自教二丫学,这才用了半年的时间,二丫就考上了。”

    “那谷性格好,人也好,对谁都笑嘻嘻的,是个会疼人的,你要是不信的话,问问二丫,谷对她怎么样?”谢玉书像是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了一堆,见卫老太终于信了,这才松了口气。

    卫二丫娇羞地点头,“谷硕同志对我挺好的,我在学习上遇到什么不懂的,他都会帮我。遇到一些事儿,他也会同我商量,做事情都考虑我的感受,尊重我的想法,妈,我觉得谷硕同志真的挺好。”

    卫老太觉得卫二丫这副娇羞模样十分眼熟,她仔细想了想,当初卫二丫就是这样同她夸陈国栋的,心里的那点温度瞬间就降下去了。

    “同陈国栋相比呢?”卫老太冷不丁地问。

    卫二丫愣了一下,又羞又气又恼,瞪着杏眼,就像是老母鸡护崽一样,“压根没得比好么?陈国栋只晓得让我等他等他再等他,做事情总是他妈第一他第二,轮到我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排到什么地方去了,能和谷硕同志比么?”

    “谷硕同志不论是相貌、才华、学识,样样都甩了陈国栋两百条街,对我也是真的好,妈,往后你别再我跟前提陈国栋这个人,一想到他,我就后悔自己当年眼瞎。”

    “谷硕同志本人比陈国栋优秀,家里的老妈也比陈家老太开明,我老师同我了,当初她就是瞅我机灵勤快,很早就动了撮合我和谷硕同志的想法,人家时不时给我炖汤喝,陈家老太连碗凉水都没给过我,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你把这样的两家人放在一块儿比较,不是埋汰我老师和谷硕同志么?”

    一口气完这么一大通话,卫二丫突然发现全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脸上好不容易淡下去的红来了个反常表演,她颇为心虚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温水,咕哝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的都是实话……”

    卫老太乐了,“妈就是觉得,二丫你出去半年,整个人都通透了,学识上来了,眼界也开阔了,找的对象都这么优秀,妈替你高兴!”

    夸完之后,卫老太又同卫大柱和谢玉书,“既然都是知根知底的,那二丫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夫妻俩来操办了。大柱,你爹没得早,按理你妹子的婚事就应该由你来张罗,原先你不在,妈硬撑着,现在既然你回来了,这事儿妈就放心交给你了,你可得替你妹子看好,认真挑,不能拿你妹子一辈子的事情不当回事儿,明白不?”

    “明白!”卫大柱应得干脆利落。

    卫二丫是念出正月初五走的,临走前还同家里闹了那么大的一场不愉快,让全家人都替她揪着心,现在看卫二丫从那段阴霾中走了出来,本人还变得这么能耐,全家人都发自内心地替卫二丫高兴,唯有卫大丫心里有些酸。

    同样的爹妈兄弟,不同的命啊!

    大半年前还在一个炕头上嬉闹的妹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学生,在部队有了正式工作,找的对象也那么优秀,婆婆也待见,可她呢?

    母胎单身这么多年,未来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肯定是和她那三个留在老家的嫂子一样,在灶头和地头转……想想两者的差距,卫大丫晚上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卫二丫坐了一天多的火车,身上早就累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别卫大丫只是在炕上翻来覆去,就算卫大丫站起来深夜蹦个野生迪,都不一定能够将梦中与谷硕同志约会的卫二丫吵醒。

    但卫老太年纪大了,本来觉就浅,再加上卫二丫给家里人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她越发睡不着觉了,听到卫大丫的动静,卫老太低声问,“大丫,你大半夜不睡觉,闹什么?心里藏着事儿呢?”

    卫大丫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哭腔憋出一句话来,“妈,我也想跟着我哥去部队,我也想让我哥给我找个活儿干,我也想考大学,我也想找个那么好的对象。”

    一连四个‘我也想’,的卫老太满头雾水。

    震惊之后,卫老太回过神,她叹着气同卫大丫,“大丫,你的想法妈能理解,但不支持。你光看到你妹子现在有出息了,但那是因为她学习好,如果不是学习好,她肯定没现在的能耐。你妹子就是家里成绩最好的,这点羡慕不来。”

    卫大丫捂着脸哭,“谁她学习最好了?我当时念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妈你忘了么?我念书那时候,二哥三哥四哥同你在地头做农活儿,家里的营生全都靠我来做,二丫年纪,也是我一手带大的,白天我背着二丫上学念书,放学之后还得背着二丫去挑野菜割猪草,我的成绩哪次差了?哪年不是考双百分?”

    “你就是偏心,因为要给我二哥娶媳妇,是家里供不起两个娃儿念书,就让我别念了,当时还哄我,二丫也念到我那个年级就不念了,可后来呢?是,家里的日子渐渐过松快了,二丫成绩好,你一路供她念到初中毕业,可你就不心疼被耽搁下的我吗?是我成绩不好还是家里条件不允许我念?”

    “妈,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