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17万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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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老太的这个决定算不上是多么的高瞻远瞩, 只能是经验之谈。

    她一共生了六个孩子, 四个儿子中, 卫大柱早年跟着部队鬼子走了, 后来能发达,全靠个人本事, 卫二柱、卫三柱、卫四柱没什么出息,就是因为他们不肯上进,但凡他们有卫大丫、卫二丫的上进心,有卫大柱帮衬扶持, 何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泥巴地里刨食?

    正是因为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所以卫老太才决定尽自己所能, 供孙子辈的人去读书, 只要这些孩子们愿意念, 那她就一直供!

    卫老太从布袋里数出三个黄鱼来,递给卫大柱,叮嘱道:“这些东西拿出去怕是有些眼, 大柱, 你门路多, 想办法把这些东西换成钱, 等大丫同那白杨在部队上了结婚申请,部队给批准之后, 你就带着大丫和白杨去京城把房给买了, 二丫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她没有同那谷同志结婚, 这钱就由你拿着,等什么时候结婚,再把钱给他们夫妻俩。”

    叮嘱完卫大丫与卫二丫的事情之后,卫老太忖了忖,又同卫大柱,“你与玉书都不年轻了,自己心里肯定有盘算,两个孩子也都十几岁了,该给孩子攒的家当可不能少,所以这条黄鱼怎么用,你与玉书自个儿合计去,妈不管。”

    “不过妈得同你们夫妻俩把丑话在前头,黄鱼给了你们,如果你们糟蹋了,那往后可别来找妈哭,也别妈手中那四条黄鱼的主意。那四条黄鱼该怎么用,妈都同你们清楚了,那是妈攒给孙子辈的,和儿子儿媳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卫大柱连声应着,从卫老太手中接过那三条黄澄澄的黄鱼之后,转头就同谢玉书,“玉书,你给我往裤腰带上缝几个针脚密匝的口袋,直接将这黄鱼缝进去,缝死了,不然我怕路上遭了贼。”

    卫二柱、卫三柱、卫四柱眼巴巴地看着卫老太,就差伸出手来找卫老太要黄鱼了,卫老太没好气都数出三个黄鱼来,往兄弟三个手中挨个放过去,叮嘱,“一人一条,你们可都收好藏好了,若是遭了贼,那最好瞒着我,别让我听到风声。否则的话……”

    卫老太冷笑着,“我非但不会同情连东西都看不好、藏不住的蠢货,还会脱下鞋来抽蠢货一顿。你们家的孩子都不了,到了给孩子做一些算的时候,如果这钱被你们糟蹋了,那等将来派上用场、急需要用钱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来找我哭,不管用。”

    这些黄鱼的来路,卫老太其实是扯谎的。哪是什么盖房子的时候挖出来的啊,这分明就是去年她过生日的那天,乖孙女卫添喜给她用书包背回来的。

    当时卫老太吓坏了,追着卫添喜问这些黄鱼的来源,卫添喜是从山上挖出来的无主之物,让卫老□□心用,卫老太这才稍微放了些许心。

    纵然知道那些黄鱼的来路不算太黑,卫老太都不敢用,硬是将这个秘密揣在心里憋了大半年,等到卫大丫与卫二丫要攒嫁妆出嫁的时候,她才决定将这个秘密出来。

    按理,这些黄鱼是卫添喜送给她的,她拿出来给自己闺女添嫁妆不合适,但穷人连脸面都没办法保全,哪里还能顾得上合适不合适?

    卫老太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家里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了宝贝孙女儿的福,往后必须加倍对心肝宝贝儿好才是!

    ……

    卫大柱领着媳妇、妹妹和两个准妹夫回家,一方面是为了同家里人分享卫大丫考上首都经贸大学的好消息,另外一方面就是带着白杨和谷硕这俩准女婿认认门,等这两件事情都办妥之后,他们就该回部队去了。

    卫二丫还在念书,她同谷硕商量过,准备一回到部队就把婚礼给办了,然后同学校申请,提前攻读高年级的课程,尽快达到毕业要求。等毕业后,卫二丫准备同部队一个申请报告,调任到能够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工作岗位上去,谷硕没什么意见,俩人就这样敲定下来。

    卫大丫同白杨的算相当着急,极为节省时间。

    白杨家境好,在部队的时候就同家里通过气了,是在大学开学前就会同部队里好结婚申请,等一回到京城就立马回家摆酒宴,因为卫大丫与白杨念得都是同一所大学,所以两人不存在两地分居的顾虑,他们并没有提前攻读完大学课程的算。

    卫大丫只想在大学中学一些做生意时能用到的技巧,在大学期间就把自己的生意做起来,早日暴富,白杨想得却是等念完大学,国内环境也稍微宽松一些的时候,出国去看看,到那些真正发达的国家去转转,见识一下真正的发达社会。

    在未来的算上,卫大丫与白杨并没有达成一致,不过两人正处在你侬我侬的‘蜜月期’,没人能意识到这个目前看来微不足道的问题会在将来撕裂成多么大的疤痕。

    ……

    灾荒年过去,百姓的日子渐渐转好,全国大地上突然就掀起了工业风。

    不知国家派来的勘探队是怎么选的,他们在三道沟同四道沟中间的矮山包上选址建设了一个代表新时代的‘氮肥厂’,围墙迅速砌了两三米高,各种各样的设备也从四面八方运来,在那氮肥厂中组装完成,落地生根。

    氮肥厂要生产氮肥,自然得召集工人,轰轰烈烈的工人选拔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氮肥厂开出来的待遇十分优厚的缘故,附近许多村子的青壮年都摩拳擦掌,想要进氮肥厂中去发光发热,奉献自己,顺带着解决家里人穿衣吃饭的问题。

    氮肥厂连着招聘了好几天,天天都是人山人海,报名参加考试的人估计已经跃千了。

    木器厂的工作不景气,卫四柱经常是干三五天就休息一个月,他都动了辞去木器厂工作好去氮肥厂工作的心,但卫老太见卫二柱与卫三柱都过了氮肥厂的招聘,被安排到了固氮车间去挣最高的工资,就将卫四柱压了下来,让卫四柱安心留在木器厂上工,木器厂没活儿做的时候,就去收拾田地。

    用卫老太的话,“家里人都指着土地吃饭呢,总不能你们兄弟三个都去氮肥厂工作吧?总得留一个人种地,而四柱前些年被妈特殊照顾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缘故,在种地方面磨练出了一般人学不会的心得体会,所以种地这项光荣的任务就落在四柱肩膀上了,往后家里有什么事儿,你们优先练习四柱,明白了么?。”

    卫四柱明知道自己再反抗、再挣扎都没用,索性坦然接受了,姚翠芬原先还有些不乐意,她想不通,瞅着人少就问卫四柱,“凭啥二哥和三哥能去氮肥厂挣大钱,你就非得种地?难道咱就眼睁睁地看着二哥与三哥家发达,咱家一直穷着?”

    已经想开的卫四柱安慰姚翠芬,“二哥和三哥家都是两个儿子,自然得多挣一些,可咱家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压力比他们两家很多,如果不留个人种地,咱家这么多人吃啥……既然非得留个人,那肯定是留我了,想不通的时候肯定很难受,但想通就好了。”

    姚翠芬气不过,“咱妈都知道给儿子和闺女的黄鱼一样多,怎么到你这儿,就把闺女看得比儿子低了?儿子娶媳妇需要花钱,闺女就不用给攒嫁妆了么?妈就是偏心二哥和三哥,把有出息的活儿留给二哥和三哥,让你做最没出息的活儿。”

    卫四柱听得耳朵眼疼,他直接冲姚翠芬祭出大杀器来,“翠芬,要是你想不通,那就去同咱妈,看咱妈怎么给你解释,成不?”

    姚翠芬迅速哑炮了,她要是有胆子当着卫老太的面抱怨,找卫老太要一个解释,那何必在卫四柱身边唠叨?

    相比起姚翠芬的怄气,李兰子与张春芽就舒心多了。

    正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李兰子与张春芽原本想着氮肥厂招工,报名人数很多,肯定很难进,故而就算卫二柱与卫三柱兄弟俩去报了名,李兰子与张春芽也没想过,这兄弟俩真能留在氮肥厂挣工资。

    事实与她们想象的东西存在一些偏差,氮肥厂并没有那么难进,大多数报名的人都被录用了,有文化的人被安排在了技术岗上,没文化的人被安排在了苦力岗上,为了深入贯彻中央领导班子提出的‘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原则,氮肥厂的厂长和书记精心讨论出一个工人工资量表,严格规定了工资薪水发放的标准。

    氮肥厂的工资量表与生产大队给农民记工分相类似,先是规定了每个在岗工人每月应当完成的任务量,依据这个任务量定了基本工资,然后又详细地罗列了工人们做工效果超出预期时,氮肥厂应该给的补助。

    当这份工资量表公布出来后,从头道沟到末道沟,所有年轻人都沸腾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不知道珍惜的话,那是不是有些太过暴殄天物了?

    有好事者专门用心统计了一下氮肥厂各个岗位的工资,对比得出一个结论:最挣钱的是固氮车间的工人,最不挣钱的是给氮肥厂收拾杂草与捡垃圾的拾荒者,二者收入的差距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卫二柱与卫三柱都到了氮肥厂最赚钱的岗位上工作,李兰子与张春芽有什么不满意的?妯娌俩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商量了下,给自家男人做了一身新衣裳,然后便发卫二柱与卫三柱兄弟俩去氮肥厂上工了。

    所有人都觉得氮肥厂的出现是好事,唯独卫添喜兴致缺缺。

    氮肥厂可是化工厂啊,固氮车间又是污染最严重的地方,挣的钱多能有什么用?

    干上个两三年就把自己的身体给糟蹋毁了,后半辈子都被病魔给缠着,身体素质稍微差点的人,怕是得少活二十年。

    氮肥厂的标志性建筑物是那个用砖石垒起来的几十米高的大烟囱,自从氮肥厂开工开始,那大烟囱里就一直朝外吞吐白烟,那污染能扩散到多么远的地方,卫添喜没有听过,但她知道,站在卫家院子里,那浓郁的氨味是躲不开的。

    可悲的是,没人知道那刺鼻的氨味究竟是怎样的明魔鬼,相反的,很多人还将氨味描述成是‘新工业时代的芬芳’,不少庄稼人每天早都要深吸上两口氨味,据这样可以让他们一天都干劲满满。

    氮肥厂开工一个半月,时值深秋,卫添喜的担忧总算应验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整天都咳嗽个不停,平时一直都在低咳,一旦受到点刺激,立马就会变成撕心裂肺的猛咳,似乎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大概是卫老太年纪大了,她也开始咳,白天还好点,一到了晚上,咳嗽的声音根本停不下来。

    卫添喜同班上的同学听了一下,发现咳嗽并非仅仅是卫家人,她便毫不犹豫地翘了下午的课,把书包里的东西交给卫东征带着,她背着空书包一头扎进了山林里。

    在她得到的那大神传承中,有一味药效极为神奇的药方,名叫‘五行清脏方’,利用五种五行各不相同的药材进行君臣佐使的搭配,最终起到‘清脏’的作用。

    ‘五行清脏方’中的‘脏’字,可以是‘五脏’的‘脏’,也可以是‘脏东西’的‘脏’。

    顾名思义,这五种药材搭配出来的茶汤可以清楚人体内的毒素垃圾,对于氮肥厂工人、住在氮肥厂旁边的百姓来,有着极大的帮助。

    那五种药材虽不是名贵的药物,但也不常见,卫添喜在山林里转悠了一下午,挑挑拣拣挖到了一书包,背回家之后,她同卫老太知会了一声,然后便一个人去了后院,将五种药材用刀切成指节长短,然后又翻出已经‘退役多年’的大铁锅来,把药材炮制好,回头就熬了一锅茶汤,倒在卫老太给家里人晾开水的罐子里。

    药茶汤与凉白开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卫添喜生怕别人喝出味道不对来就倒了,提前便同卫老太好了预防针,她同卫老太,“奶,我找了点治咳嗽的东西,给你们煮成茶水了,你多喝点,记得让全家人都喝上几碗,尤其是我二伯和三伯,他们咳嗽最严重,得多喝一些。”

    卫老太问卫添喜,“喜丫头,你从哪儿弄得?”

    “山里挖的!”卫添喜没给卫老太问东问西的机会,直接溜回了屋。

    躺在炕上,卫添喜开始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往外叹,她本以为头道沟这山旮旯里会是一片净土,没想到冒出一个氮肥厂来……氮肥厂那高高的烟囱里,整天都在往外排放有毒废弃,还有氮肥厂里排放出来的污水,势必会污染地下水源与土壤,这将会直接导致这片土地上种出来的粮食质量下降,甚至种出吃了之后对人体有害的毒粮食出来,还有河流中的鱼儿,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得集体翻肚皮。

    如果是一般的事,或许号召老百姓聚起来搞个抗议会有效果,但氮肥厂是国家要求建设的,在国家工业化进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大势不可违。

    甚至卫添喜还在想,不定国家早就知道氮肥厂会对环境造成严重污染的事情,这才将氮肥厂建到了人口密度较为松散的山村里,不然国家为什么不把氮肥厂建在城市中,给那些城市里的工人阶级提供就业岗位?

    为了带领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氮肥厂的污染应当属于必要的牺牲,污染一个地方,却能带动全国的化工业向前迈进一大步,生产出来的氮肥还能让粮食增产,当地的老百姓在氮肥厂上工,还能赚到钱改善生活,一石多鸟,一举多得。

    只不过对于蒙在鼓里的当地老百姓有些不公平罢了。

    指不定就算这些老百姓知道氮肥厂对环境有害,对人身体有害,但他们为了赚钱,也会选择去氮肥厂上工呢?

    她人微言轻,没有力量帮太多人,只能先守好自己的家人。

    卫老太对卫添喜的话深信不疑,直接守在了烧药茶汤的锅旁,只要有人回来,立马把人唤到灶房,????灌一肚子的药茶汤喝。

    ‘五行清脏汤’不是九转还魂丹,见效略慢,一开始,卫老太等人只是觉得晚上睡得安稳了些,咳嗽次数没之前那么频繁了,全家人还都挺高兴。

    次日早刚醒,卫老太都不用卫添喜提醒,自个儿就抓了一把卫添喜炮制好的药材,放到锅里熬了浓浓的一锅,逼全家人在吃饭前喝了。

    这浓浓的一锅药茶汤上午就见效了,五脏内的毒素被药性给从血肉中剔了出来,开始从顺着大便排出体外。

    当看到自己撒出来的尿是褐黑色的时候,在氮肥厂里上工的卫二柱与卫三柱都吓懵了。

    老人们都,当人快要咽气的时候,就会尿黑的拉黑的,莫非他们是身体上出现了什么问题,阎王爷来收他们的命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起初还没往那药茶汤上想,他们怀疑是氮肥厂的工作有问题,兄弟俩便留了个心眼,上工的时候多往茅厕跑了几趟,发现别人嗞出来的尿都是黄的,就他们兄弟俩出了问题,连忙同固氮车间的领班告了病假,拖着两条被吓软的腿往家里赶。

    一进家门,卫三柱就哭丧着嗓子喊,“妈……”那叫一个哀转久绝。

    卫老太从屋子里出来,见卫二柱与卫三柱在上工时间提前赶回来了,还有些惊诧,问:“你们咋现在就回来了?出啥事儿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兄弟俩赶紧把自己尿黑尿的事情同卫老太了,完之后,卫三柱惨白着一张脸同卫老太商量,“妈,你我们兄弟俩是不是得了什么不能活的毛病?妈!往后我们兄弟俩不能在你身边尽孝了,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们兄弟俩不孝啊!”

    兄弟俩张嘴就哭,嚎得卫老太脑仁生疼,直接一人赏了一个爆栗。

    “白发人送黑发人个屁,之所以尿黑尿,那是因为给你们灌了药茶汤,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全都排出来了,难道你们兄弟俩没有发现,现在已经不怎么咳嗽了?那药茶汤是喜丫头给家里人准备的,还能害你们不成?”

    “卫二柱、卫三柱,你们兄弟俩真是能耐了哈,脑子里一出接着一出,写戏本子呢?”

    卫老太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家俩傻儿子,解释,“喜丫头了,那药茶汤是用来排出体内脏东西的,正是因为那些脏东西在肚子里排不出来,人才会生病,氮肥厂的活儿看似挣钱,但不干净,不然你们想想,自从建了氮肥厂之后,有多少人开始咳嗽?”

    “你们见自己尿了黑尿,担心自己身子出了问题,实话,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好歹肚子里的脏东西都排出来了,换成别人,把那些黑乎乎的脏东西都憋在肚子里,指不定会得什么样的大毛病呢!觉得自己尿黑,那就多喝点药茶汤,平时记得多喝水,早点把肚子里的脏东西排干净,身体健康了,尿自然就不黑了。”

    卫二柱与卫三柱见卫老太得那么笃定,稍稍放了一些心,回屋灌了一肚子的凉白开,然后便回氮肥厂上工去了。

    ‘五行清脏汤’的效果极为显著,连着喝了三天,卫添喜炮制好的药材才用了一半不到,卫家人的咳嗽就全都好了。

    不仅如此,卫老太还发现,她身上的一些其它毛病也在渐渐好转,气色也比往常好了很多,睡醒之后也不再同之前一样浮肿了,胃口也好了,每顿都能吃一大碗,排便也是多年未曾有过的顺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升了一大截。

    在全村人都因为饥荒而饿的面黄肌瘦时,卫家人个个红光满面;在全村人见面寒暄的话由‘吃了没’变成‘今天咳嗽好点没’的时候,唯独卫家人不怎么咳嗽,最先发现这个现象的人是爱国学的老师。

    孩的抵抗力不强,被那氨气一刺激,能够咳嗽一整天,上课的时候,教室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没个消停的时候,老师们也都咳,唯独卫家的孩子,一整节课下来都没有咳嗽过一两次,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写作业。

    授课老师猜到卫家孩子可能吃了治咳嗽的药,下课后便把卫东征唤到办公室里,问,“卫东征同学,你能不能同老师,你们家是不是买治咳嗽的药给你们吃了?”

    卫老太的叮嘱瞬间在卫东征脑海中响了起来,他摇头,“没有买药啊,是我奶根据偏方给我们熬了些药茶喝,喝完就不咳嗽了。”

    授课老师:“……”卫老太咋这么能耐?全村的希望之光啊!

    “卫东征同学,你能不能问问你奶,老师掏钱,买一点儿你们家的药茶呗?老师这咳嗽得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授课老师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看着他这边,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来,塞到卫东征口袋里,叮嘱,“回去记得把钱交给你奶,就是老师买药茶的钱,等明儿上学的时候,你把药茶给老师带过来就成了。”

    卫东征不知道这个要求能不能答应,只回去试试,具体的的还得看卫老太的意见。

    卫东征嘴上应承的很好,转头就把那一块钱给偷偷昧下了,他放学回家后,趁卫老太不注意,找了个油纸包,把卫添喜准备好的药材茶包了一半,然后又将作案现场尽可能地恢复为原来的模样,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次日清,卫老太早起给家里人熬药茶,结果老太太一看罐子里放着的药材,还以为是家里招耗子了,一个劲儿地嘀咕,“这氮肥厂真是厉害,把耗子都逼得没活路了……不过这耗子也是真的精,知道偷吃一些救命的药材。”

    老太太自圆其之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当天晚上将盖子盖得严实了些,上面还压了一块板砖,老太太心想,“耗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总不可能连板砖都能拱得动吧!”

    事实证明,卫老太还是低估那‘耗子’为了挣钱的决心和能耐了。

    卫东征从家里拿了‘五行清脏汤’的药茶,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早早就到了学校,偷偷摸摸溜到老师住的地方,将包着药茶的纸包塞给了老师。

    那老师看纸包里包的东西才那么点儿,都是些草根、草叶子之类,心中直呼上当,一块钱就这样白白了水漂。因为心疼钱的缘故,那老师只能抱着侥幸心理尝试煮了一锅药汤,本以为会苦的要命,没想到味道还不错,有淡淡的苦味,也有回甘,越喝越有味道,一个没忍住,大半碗药茶汤就灌下了肚子。

    这年头的老师是十分辛苦的,带低段班的老师实际上带着三个年级,讲完一年级的课之后,连一口水都顾不得喝,就得去给二年级的娃娃讲,后面还有三年级的学生等着……一整天下来,口干舌燥都是轻的,没有练出讲课功底的老师怕是连话都不出来了。

    那氨气的刺激就仿佛是雪上加霜一样,老师们咳得嗓子哑了,喘气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儿,肺就跟着火烧火燎的疼,晚上躺下之后,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成破筛子了,喘气的声音就好比风箱一般。

    一碗药茶汤喝下肚子,那老师立马就感觉到了效果,肺里的灼热似乎减轻了一些,嗓子也貌似没有之前那么痒了,他震惊地看着锅里的药茶汤,趁那汤还热着,一口气喝了三碗,还将剩下的药茶汤装进铁皮水壶里,准备拎到课堂上,口渴的时候就喝上两口,趁热铁,尽早将咳嗽给治好。

    老师们整天都凑在一块儿办公,谁咳嗽厉害了,谁咳嗽减轻了,瞒不住别人。

    不到一节课的时间,那个找卫东征买了药茶的老师咳嗽开始好转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爱国学,学校长知道了、教导主任知道了、教数学的老师知道了、教语文的老师知道了、教劳动课的老师知道了、就连看门的老大爷和老大娘都知道了!

    卫东征一下课就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有些人厚道,拿着钱来找卫东征买药茶,有些人奸猾,想从卫东征嘴里翘出偏方的内容来,将卫东征给吓得不轻。

    卫东征倒也硬气,他把送到手边的钱都收了,一一记住那些人的脸,,“我家里的偏方药茶也不多了,得等两天,我给你们都记着,等我家里弄好之后就给你们拿过来,成不?”

    教劳动的老师话基本靠吼,嗓子早就哑了,他急着喝治咳嗽的药,便同卫东征讨价还价,“卫东征同学,你能先给老师带一包不?可以少点,但老师真的不能再咳下去了,现在这嗓子都快咳成破锣了。你要是明天就给老师带来,这学期的劳动课……嘿嘿嘿。”

    ‘嘿嘿嘿’三个字中包含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交易,大家都心知肚明。

    卫东征实在没办法拒绝,决定铤而走险一次。

    为了拿到那药茶,卫东征大晚上特意多喝了好几碗凉水,借着上茅厕撒尿的机会偷摸溜到灶房,屏住呼吸心翼翼地撤去压在瓦罐上的砖头,掀开瓦罐的盖子,伸手朝着瓦罐里掏去。

    好巧不巧,卫老太大半夜正好闹肚子,她拎着裤头从后院的茅厕出来,腿都在发软,看到灶房的门开着,还以为没闩好,被风给吹开了,便想着关好门再回屋去睡觉。

    卫老太站到门口的时候,卫东征这倒霉孩子还在从罐子里往外掏药材……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卫东征,你在干什么!!!”卫老太一声怒吼,直接将整个院子里住着的十几口人全都喊醒了,卫东征差点被卫老太的这一声咆哮给吓尿。

    “奶,奶,奶,你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溜达什么?”卫东征结结巴巴地。

    卫老太走近一看,脸黑成了包青天,“好哇,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白天就发现这罐子里的东西少了,还以为是耗子盗了,原来我还纳闷呢,耗子不是只偷粮食吃吗,什么时候偷草根啃了,原来是你个大耗子。你偷咱家的东西出去干啥?!”

    卫老太一声大喝,卫东征差点被吓得跪下,支支吾吾半天不出话来。

    卫老太一把拎住卫东征的衣领,想要像拎鸡仔一样把人拎起来检查,却发现卫东征的个头窜的太快,比她还要高半个头,只能退而求其次,一巴掌把卫东征拍到墙上,拎起烧火棍来,“你不?老实交代,老娘给你个痛快,若是你不,那今儿就让你见见老娘的厉害。”

    卫二柱与李兰子本以为卫东征是出来撒尿的,夫妻俩还纳闷卫东征这泡尿撒的时间太长,怀疑卫东征是不是掉粪坑里了,结果就听到了卫老太的咆哮。

    卫老太了啥?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二柱,东征偷咱妈的什么东西了?”

    李兰子被吓得心口直跳,麻溜地套上衣服冲出屋子,卫二柱紧随其后,卫西征也麻利地跟上。

    卫家其它人听到这动静,自然不会错过好戏,不到三分钟,卫家人就全员到齐了,聚在灶房门口,围观卫老太对卫东征‘严刑拷’。

    “卫东征,你还是不?”烧火棍在卫老太手中舞得呼呼作响。

    人心都是肉长的,卫老太到底是心疼自家孙子下不了狠手,若是换了别人偷卫老太的东西,估计已经被卫老太揍得哭爹喊娘了。

    卫东征想到自己赚的那些钱,觉得自己挨顿也是值得的,故而他一咬牙一闭眼,横下心来,“奶,你想就吧,就算你死我,我也不会的。”

    卫老太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原本还犹豫要不要的烧火棍直接敲了下去,专挑肉厚的地方,屁股上、大腿上……哪里肉厚哪里,so easy!

    卫东征高估了自己的皮实程度,不过三四烧火棍下去,他就感觉屁股蛋子不是自己的了,鬼哭狼嚎、哭爹喊娘,那叫一个凄惨。

    烧火棍揍在卫东征的身上,疼在李兰子心里,她哭得都快晕过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东征,你同你奶实话,成不?别气你奶了,你为啥要偷自家的东西?吧,就当妈求你了!”

    卫东征依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脸上布满了汗。

    卫西征眼尖,看到有东西从卫东征口袋里掉出来,跑过去捡起来一看,嚷嚷道:“钱!好多钱!奶,我哥口袋里有好多钱,哥,你从哪儿弄到这些钱的?你是不是偷咱奶的钱了?”

    卫东征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我不是!我没有!别瞎!”

    只不过他这反驳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在变相的承认。

    李兰子觉得自家大儿子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双眼含泪,做西子捧心状,“东征,你干啥要偷你奶的钱?妈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卫二柱气愤得不行,“妈,!狠狠地!这兔崽子不学好,就是皮痒欠揍,让他念书念不出个名堂来,倒是学会偷鸡摸狗了,真是丢我们老卫家的人!往死里,我就当没这个儿子。“

    卫东征梗着脖子,“我没有偷钱,这些钱是学校里的老师找我买咱家那药茶的。我想着咱家人反正都不咳嗽了,卖点儿东西给我老师不算啥事儿,还能换钱,为啥不做?”

    卫老太手里的烧火棍顿了一下,她狐疑地看向卫东征,“你的都是真的?”

    卫东征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连忙解释,“当然是真的,奶,咱家这些药茶可管用了,现在全村人都咳个不停,嗓子都快咳哑了,我老师去卫生所买了治咳嗽的药都不管用,喝了咱家的药茶之后就不咳了……奶,这是咱赚钱的好机会啊!”

    “赚钱?”卫老太眼睛眨了眨,她倒是真没想过用这些药茶赚钱的事情。

    卫东征趁机给卫老太洗脑,“奶,你同我,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呗?我听过了,又不是只有咱们头道沟的人咳嗽,二道沟、三道沟的都咳,你如果咱家卖这个,那能挣多少钱啊!”

    卫老太沉着脸训斥,“你少在这儿岔,你,昨儿偷的药茶卖了多少钱?拿家里的东西卖了钱之后,为什么不把钱上交给家里,你不想给我也可以,给你妈攒着,自己口袋里揣了钱是几个意思,想造反呐!”

    卫东征知道自己赚的钱保不住了,但还想稍微克扣一些,便同卫老太扯谎,“奶,一包药茶八毛,我全都给你,成不?”

    卫老太冷笑,“老娘信了你的邪,一包药茶八毛,你老师都给你一块钱,连个毛票都没有?卫东征,你不实话,对吧,老娘之后拿你当贼防!”

    “李兰子,管好卫东征,从明儿开始就不用念书了,你把人给我关屋子里,满嘴没一句实话,等哪天嘴里实话了再放出来!你要是管不好你儿子,你们娘俩一起扫地出门,再也别回来了!”

    李兰子这才叫蒙受了无妄之灾,她把卫东征领回屋子,扒下卫东征的裤子一看,虽然没见血,但却已经肿起来了,又气又心疼,急得直掉泪,“你这孩子,翅膀硬了对不?都晓得瞒着你妈我攒钱了?你有本事自己出去赚了攒啊,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卖,这算什么本事?”

    卫东征不服气,“咱家的咳嗽都好了,还喝那玩意儿干什么?咱喝了没啥用,卖给别人还能换钱,妈,你我做的有错吗?”

    卫二柱因为连自家儿子都管不好的原因,被卫老太拧着耳朵骂了一顿,心情差得要命,一进屋就听到卫东征不知悔改的这话,当下就冲了过来,抄起巴掌冲着卫东征那肿的老高的屁股蛋子上来了几下。

    “不孝玩意儿,谁咱家要那药茶汤没用了?你爸和你三叔还都指望那些东西救命呢!”

    “四道沟的王拐子也在固氮车间做工,咳嗽都咳出血来了,人还没来得及送到卫生所,半路上就已经过去了,现在整个固氮车间,就你爸我和你三叔没事儿。”

    “你奶了,开了氮肥厂后,那大烟囱里冒出来的东西都有毒,得亏咱家这偏方熬成药茶汤之后能够排毒,不然你爸我和你三叔可能都没命了,是你爸我和你三叔的命重要,还是你挣的那几个破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