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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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话音未落,又是一股一股的人潮向城门边上涌去,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推搡声接连灌入晓舟珩耳中。

    晓舟珩看见被人群撞翻的摊子,稚子掉落的鞋履,众人惊恐万状的脸;他还看见,一向是繁华靡丽的金陵城正在痛声悲泣。

    流寇怎会从水路上来?金陵城的防线从何时起弱成了这样?还是有人故意放了流寇进来?选在这个时间点,定是有人与他们通风报信了去。晓舟珩这样一想,心中惊悚万分:莫不是他们的……目标是……姜府?

    晓舟珩与李终南一对视,皆是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只听李终南道:“你先去姜府,我回李府取剑,再去寻你。”

    “好。”

    “莫要去人多的地方,会误伤了你。”

    “好。”

    “去了姜府若见了贼人不要轻举妄动,定要等我来。”

    “好。”

    “终南,我全都理会得。”见李终南皱眉凝神,试图再叮嘱晓舟珩些甚么,不料晓舟珩却先他向前行了几步,来至李终南面前,“莫让我等太久。”

    这次是晓舟珩先引了火,他伸手揪过李终南的领口,有些狂躁地吻了过去,将自己的舌滑入对面那人口中,千思万绪便在二人的这般搅动间殆尽消散。

    蝶恋花,凤栖梧,鸾停竹,抵去了多少阳关怨,离别愁。

    待二人都透不过气后,晓舟珩才依依难舍地松了手,李终南随即又舔了舔他的唇瓣,头抵着他的头笑了笑,这才向后撤了步子,转身朝着李府方向飞奔而去。

    晓舟珩却是未挪一步,见李终南的身影已是完完全全看不见后,他才拧头冲着身后树荫的某处道:“你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

    “并未听见甚么。”唐昶笑了两声,立即现了身,眼神颇为刻意地冲李终南离去的地方一瞄,“他就是李终南?”

    “与你未有甚么干系。”也许是内心作祟,晓舟珩只觉唐昶的笑声既古怪又刺耳,“且问你,是否真是有人放了流寇进来?”

    “非也非也。”唐昶摇头连连,“我赶来正是为了与你这件事,也不知为何流寇突然就泅水入城了,将那边的守兵杀了个干净,各路守军来此还需一段时间。当然!这不是最有趣的一点。”

    晓舟珩不知唐昶的末句何意:“有趣?”

    “那堆贼人的是……一报还一报的旗号,甚为可笑。”唐昶嗔道,“这难道不是有趣?”

    晓舟珩还未来得及细想,只听唐昶又道:“城中已是乱了,你且与我走罢。”

    听闻这样一言,晓舟珩向后退了几步,差异万分:“与你走?”

    “少丞大人莫要误会,唐某对你没甚么兴趣。”唐昶道,“公事公办罢了,关大人与公良大人事先交代过,若是出了事,一定要保住你。”

    晓舟珩奥了一声,双臂一抱:“若我不从呢?”

    “少丞大人若是不从……唐某自然也毫无办法……那也只能……”唐昶话音未落,人已起身,双指一抬,两道劲风便急刺向晓舟珩前心。

    晓舟珩反应也是极快,似乎料定唐昶会此举,立即一闪身型,就势跃起,右手放入怀中似要掏出藏着的书卷。

    唐昶暗叫一声不好,旁人可能不知,但他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了,晓舟珩怀中揣书绝非是甚么风雅之举,而是那人的必杀一技——望书归。

    将气聚集于那书之上,薄纸承载千钧,若是渡到人身之上,必将显尽泰山压顶,殆哉岌岌之势。

    只见晓舟珩将那本从怀中掏出的书卷卷起,突然前冲,点向唐昶腰身之处。

    杀气袭来,唐昶自然不敢接这么一下,只怕仅是堪堪挨到书角一边,都会受严重内伤。碍于晓舟珩的身份,唐昶又不敢伤他,这厢自然连刀都不敢拔,只好连连向后退去。

    见晓舟珩重心下移,唐昶以为他要攻自己下盘,忙集气去防,哪知这厢便着了晓舟珩的道儿,腰间佩刀须臾间就被摸走了。

    “关氏的下手迟?关逡枫把这个都传授给你了?”

    随着唐昶的一声惊叹,晓舟珩一个侧身,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瞬时便没入逆流人群之中不见所踪,留唐昶一人在那处瞠目结舌。

    随着风缓缓下落的,还有上书几字血书的一张纸,以及微微破碎的晓舟珩的片语残言——

    “有劳唐逻卒,麻烦转交给关大人,恕下官不能奉命。”

    “……这他娘的,谁管你死活,没一个好玩意儿。”唐昶骂骂咧咧,皱着眉将那信纸收好,也离了此处。

    晓舟珩一路疾奔,眼看姜府近在咫尺,他隐隐已是能闻见血腥味了。前方不明,晓舟珩这厢刚止步,还不待调整呼吸,耳边便响起人声——

    “恕,恕汀,你要去做甚么?”

    晓舟珩一抬眼,眼前不是别人,正是林晚照。

    他一脸愕然,手停在半空中,浑身是血,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勾勾盯着晓舟珩。

    ……

    时间回至流寇泅水入城前的一个时辰,那时候的姜府,尚处在一片平静当中。

    衙役们陆陆续续从姜恻的府邸中撤了出来,准备押着屈夜梁去往江宁府的府衙。

    起初众人还万分惧怕屈夜梁,怕他生事,但行了几炷香的时间后,见他默不作声,看上去也分外配合,这厢也放松了警惕。

    “我不走。”屈夜梁一眯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嗯?”众衙役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我。”屈夜梁邪笑着,眼中寒光迸出,“我,不,走。”

    不待众人反应,他手上的链条就落了下去,那些衙役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劲气向他们袭来,眨眼之间,将他们永永远远入了无常地狱。

    泠泠暗起,澌澌渐紧,萧萧忽住,蓦地无声,不见一人。

    ……

    寻见了”真凶”,衙役们自然也就离开了,剩下的人留在姜府自然也没有甚么意义,李韫奕与包括姜恻在内的众官员告罪一声,又客套几句后,就从姜府的侧门出了来。他方步出门,还没行几步,整个人身都颤抖起来:既然景椿之死与屈夜梁无关,那莫不是教旁人听去了自己与景椿的计划?究竟是何人?会不会又是……姜恻的抢先一步?

    不会,不会,这样隐蔽之事,姜恻才从常州府归来,他根本无从知晓。

    事已至此,也只能将错就错了,接下来若按原先计划,下一步该……正当李韫奕这样安慰自己时,猛地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

    那是,人血的味道。

    而出现在李韫奕面前的,是三五成群流寇模样扮的数名壮汉,各个面露凶光,不由分提刀就要朝李韫奕砍去。

    李韫奕挪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那刀劈下,可那举刀大汉的刀硬生生停到了空中,随着几声惨叫,那汉子的身体从中裂开,血肉扑了李韫奕一脸。

    “暮寒,地狱容我一人去就好。”屈夜梁从后面走来,带着那张妖孽似的脸,手上拿着一把方才还在贼人手上的刀。

    李韫奕面色一变,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堪,看着屈夜梁浑身的鲜血,突然就想起了甚么:“你那晚还是把人杀了?”

    “嗯,他看见你的脸了。”屈夜梁没有否认,他一边揩去迷住眼的异物,一边淡然道,“那晚见过你的人,我会挨个刃之。”

    暮寒啊,那所谓的人间金陵城,天上蕊珠宫,你想要的,我会挨个护好。

    听闻这样意料之外的话,李韫奕怔住了,只觉有一股火焰在脑中轰然炸响,泪就不受控的留了下来:“你……先前应过我……怎就……”

    屈夜梁也是愣住了,他哪能想到李韫奕就因他这一句话,就这么哭了出声。

    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在屈夜梁面前,如此不顾失仪与否,肆无忌惮决堤于此。

    “你还想让我背负多少骂名?我一直想当个立世君子,你怎就不容我……”李韫奕抽噎着,泪不能止,“阿梁,我到底欠了你甚么……”

    “暮寒,对不住,对不住。”屈夜梁慌了神,收起了眼中的狠厉神色,忙将手中的刀弃了,“我听话,我不杀人了,我再也不杀人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去杨府了,我现在……怀疑近日的任何事都与那杨府……一晚有关。”

    “暮寒,你也知你拒绝不能。”屈夜梁将李韫奕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他让你去取剩下一部分情报,放给是我,我也拒绝不能。”

    “你的剑法那样明显,杀若是杀了人,官府迟早会寻到你。”李韫奕落下的泪珠像极了被砸烂的满地碎瓷,一片一片剐在屈夜梁的心窝上,“况且那人是钟不归的人,你杀了那人,钟不归能不找你麻烦么?”

    “我自知……”屈夜梁低叹一声,“所以我那晚用的并非是丹阙剑,而是……”

    就在此时,屈夜梁只觉身侧一股无形劲气疾冲而出,硬生生击碎了余下尾音,见状,屈夜梁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搂着李韫奕连忙避开,随着一阵清晰长剑脱鞘的清吟之声,屈夜梁看清了眼前之人。

    “……你们……刚刚了甚么?”

    作者有话要:望书归,下手迟都是词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