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结束, 依然没有真正揭示出凶手究竟是谁，尸体又去了哪里，大多数观众从剧场出来的时候, 似乎看明白了一点，又是满心的茫然。

    “肯定是那个水果贩！那个角色一看就不正常！”有人斩钉截铁的。

    “不一定，也可能是那个女学生，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定就是死者的？”

    “问题是，真有人死了？不定连所谓的死亡都只是一个局呢！”

    “我觉得吧, 这部剧其实是嘲讽观众的。”

    “不过，话剧比我想象的更有趣。”这个观点倒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它诙谐，有趣, 又充满了难以解开的谜题，明明带着荒诞的底色，又是一部能叫人捧腹大笑的市井喜剧。

    《看客》的口碑很快就爆了。

    不过很可惜，这种舞台艺术, 即便难得破圈，也会遇到一个绕不开的问题——绝大多数观众都买不了票看不了现场。

    绝大多数黎怀的粉丝，也只能在网上对着几张剧照馋了。

    业内对于黎怀的评价, 也上了一个新台阶。

    对于一个演员称职与否, 不同的立场有着完全不同的评价标准。

    资本关注的是能不能赚到大把银子, 粉丝只希望能经常看到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但对于真正想拍好戏的业内来, 这个人敬不敬业，称不称职，能不能很好的展现角色才是最重要的。

    很显然，黎怀在各个方面，得分都还不错。

    据有个正在筹备大片的老导演, 就看中了这棵还不错的年轻苗子。

    “胡导？”黎怀很惊讶的再一次和蓝丽确认，“那位在国内拿了大满贯奖项的胡导？”

    “就是他，”蓝丽笑得神神秘秘，“他今天会来看你的演出，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不过她还不知道，这并不是胡导第一次来了。

    “这就是你建议我接这部话剧的原因？”黎怀好奇问他的经纪人。

    “胡导就住在这附近，而且向来喜欢看话剧，”蓝丽坦诚的点头，“他正在筹备的新剧，有一个角色也很适合你，不管怎么样，总要搏一把。”

    她知道胡导这两年正在筹备一部业内人人看好的大剧，也早早就递了资料过去，即便如此，也不能放过任何露脸的机会。

    这场戏好好演下来，不定看中的角色就能到手了！

    蓝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翼翼坐在离大导不远的位置上。

    这时候，除了杨助理，所有人都不知道，贺西京正带着墨镜，进入了伊草剧院，坐在一个很偏僻的位置上。

    等到了暗处，他才把墨镜摘下来。

    他特意交代杨助理，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离舞台有些远。

    但是也够了——他微微眯着眼，看向舞台。

    贺西京并没有注意到，他旁边有个观众不时好奇的量他，还偷偷摸摸拍了一张照发到自己的群里。

    “这是不是贺西京！？”她在群里问。

    群里很快就有回复。

    “太模糊了，建议换个高清手机。”

    “不太像，这个人看起来好瘦。”

    “曼今天不是去看《看客》了？等一下，你是在剧场看见的？磕到了磕到了！”

    “我也选择相信是贺西京，磕到+12！”

    群里群魔乱舞各种议论，唯一在现场的曼虽然心潮澎湃，依然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

    她本来就是西篱CP粉，废了好大的劲才买到票，没想到一不心磕到一颗大糖。

    虽然群里众纷纭，但是凭借着这双刷了二十几遍《夏日》的眼睛，曼敢对着自己的钛合金狗眼发誓，这个人绝对就是贺西京！

    不过网传这位不是大老板吗？再加上和黎怀以前的合作关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坐在这么偏僻的位置上吧？

    难不成网上的是真的，这两个人真的闹翻了？

    不过最近《看客》的口碑爆棚，票超级不好买，也可能贺西京也没买到好的位置？——算了，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就在曼胡思乱想的时候，灯光熄灭，演出正式开始。

    黎怀在这部话剧里的戏份不算多，但是和观众的互动却绝对是最频繁的，很多时候，他就像一个普通观众一样，会坐在观众席上，和台下的观众一起笑，鼓掌，间或分发一下篮子里的水果。

    曼很早以前就做过功课，对偶像送的水果期待已久，只可惜，她今天的运气似乎没有那么好。

    台上的话剧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候，七八个演员就像一锅沸腾的粥，明明各有各的算盘，但是表演层次分明，观众完全不会觉得混乱。

    一段水果贩的高光时刻以后，黎怀再一次跳下台。

    舞台上的灯光暗淡下去，只有一束追光紧紧跟着贩。

    “有些人在吵，有些人在哭，还有人在四处听，真叫人心烦意乱。”他独自行走在台下，喃喃自语。

    “那家伙死了还是没死，其实又有几个人真的在乎？不过都是生意而已。”

    “买西瓜嘛？刚刚到的西瓜，特别新鲜。”他转脸，又高高兴兴的推销起来。

    曼这时候已经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黎怀站在只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

    除了黎怀周身，旁边都是昏沉沉的黑暗，即便如此，曼也敏锐的感觉到，黎怀在经过贺西京位置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脚步。

    她忍不住兴奋的睁大了眼睛。

    黎怀正全心全意的沉浸在表演中。

    没有NG，没有再来一遍，纯舞台的表演难度虽然更高，但是也更酣畅淋漓。

    就像是夏季的一场暴雨，悄悄酝酿，忽然爆发。

    但是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黎怀的脑子，让他忍不住从自己的角色里短暂抽离。

    昏暗的观众席上，有一个模糊又安静的轮廓，似乎正努力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黎怀表演不停，但是脑子里有极的一部分，似乎被蜜蜂的蜂针轻轻戳了一下。

    不疼，酥酥麻麻的。

    他的眼神在贺西京身上一触，又飞快抽离，对方也显然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心虚——当然，也可能只是黎怀的错觉。

    表演继续，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只蜻蜓掠过水面，掀起若有似无的涟漪。

    “嗯？”台下那位久负盛名的大导演，却敏锐察觉出演员的异常，“那孩子好像有点分心了。”

    “不是挺好的吗？”坐在大导边上的也是个很有名的编剧，两人长期合作，推出过不少经典作品。

    “那个角色你真的决定给他？”编剧问，“形象上是没问题，不过那位的面子……”

    “那老东西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大导嗤笑，“不过我暂时也没有下定决心，这不才叫你也来把把关。”

    “演技上是没什么问题，”编剧，“只不过……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黎怀刚走过贺西京的位置，忽然又一个转身，手里提着篮子，居高临下问：“先生，您买瓜吗？”

    贺西京本来松了口气，这时候突然被重新暴露在灯光下，面色显得有些白。

    但他只愣了半秒，脸上就露出柔和稳重的微笑：“好，给我一个。”

    黎怀提着果篮，却不由自主从自己的角色里短暂抽离出来：“你也不问甜不甜？”

    这时候，已经有其他观众认出了贺西京的身份，忍不住声抽气。

    这还用问？简直甜到塞牙！

    贺西京马上很认真的问：“甜不甜。”

    就跟到一团软棉花上一样。

    “包甜包红！”黎怀脆声到，又忍不住压下眉眼，似乎试图从贺西京的脸上找到些什么。

    但是一无所获。

    灯光轻轻扫过贺西京，叫他英俊的面孔纤毫毕现，这个人脸上永远都无懈可击，就像带着一个永不摘下来的面具。

    黎怀很想用力把这个人的面具掀下来——不过不是现在。

    他垂下头作势挑选水果，其实是把自己到处乱窜的心思收敛起来，然后拿了个西瓜递给贺西京。

    翠绿瓜皮上带着漂亮的条纹色，完美得就像一个假瓜。

    贺西京伸手接过，他的手指修长，在灯光底下越发白，轮廓也漂亮极了。

    黎怀不由自主就想起他之前给自己剥蟹壳的时候。

    手也不由自主微微一抖，提前松开了。

    贺西京却稳稳接住了他掌心里落下来的西瓜。

    贺西京抬着头，看着黎怀，脸上的笑终于进了眼睛。

    黎怀却掉头就走。

    最早注意到贺西京的曼，这时候就差捧着心直接倒在座位上了。

    她就知道！自己磕的肯定是真的！

    刚才那个气场！很不对劲！

    甜得牙都要掉了。

    之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编剧，这时候忽然眼睛一亮。

    “这段不错，有点意思！”

    “我倒不太满意这段，又有点出戏了。”大导却摇头。

    编剧对话剧不像大导这么着迷，也没看出什么出戏入戏，只：“我想要的蒋呈辉，就是这种感觉。”

    “那就这么定了？”大导看他。

    “定了。”编剧点头。

    演出还在继续。

    黎怀离开以后，贺西京脸上的笑完全收敛，捧着那个西瓜，乖得像个幼儿园朋友。

    西瓜都快被他的掌心给捂热了。

    身体里涌动的血脉无人能知——除了他自己。

    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更靠近那个人。

    但也只是想要而已。

    贺西京安静的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这一场《看客》终于圆满落下帷幕。

    观众三三两两散场，虽然有不少人好奇量贺西京，到底没有主动过来搭话。

    贺西京带上墨镜，起身，飞快离开了剧院。

    和他脸上的云淡风轻不一样，这个人的脚步简直走出了被恶狗追赶的架势。

    没过几分钟，黎怀就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妆。

    却终究没有堵到人。

    曼已经在心里尖叫起来。

    她磨磨蹭蹭到最后几个，终于看到了自己最想看的一幕——就是有点虐是怎么回事。

    更无厘头的是，曼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来一句：“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狗血得有点超标了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