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京治疗那段时间, 黎怀一直陪在左右，自然清楚他的情况。

    在黎怀心里，精神上的疾病和生理上的疾病一样, 都需要治疗，其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涉及到遗传——他们两个本来也不可能再有后代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上了，他喜欢这个人，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主动告白了。

    虽然这告白有点晚，对方也似乎觉得有些突兀，但是不管怎么样, 他都不会后悔。

    黎怀忽然就觉得，脑袋重新清明了。

    他对着贺西京笑：“我也不清是为什么，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上了，我先走了, 如果，如果你也愿意试一试，可以联系我。”

    如果不愿意, 对现在两人之间的状态, 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反正贺西京也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了。

    “对了, 我可能暂时不会放弃，会做一些尝试, 你如果觉得我烦，可以拉黑……”

    话没有完，他就被忽然大步走过来的贺西京，紧紧擒住手，然后直接按在了门上。

    两个人挨得很近, 甚至能够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贺西京的呼吸又急又促，甚至带着一点痉挛。

    “你看过我发病的样子，”他低声在黎怀耳边，宛如鬼魅，“精神病，疯子，变态，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会紧紧缠着你不放，无时无刻不想掌控住你，甚至可能禁锢你，伤害你。”

    贺西京稍微拉远了一点距离，脸上狰狞和狼狈交织：“这样一个人，你还想和我在一起？”

    黎怀却并没有被他吓到，只是安静的看着贺西京：“你会这样对我吗？”

    贺西京松开紧紧扣着黎怀肩膀的手，颓丧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

    要是能控制住自己，那就不叫疯子了。

    黎怀十分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人。

    “我觉得你不会。”他。

    “你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疯子？”贺西京嗤笑，“一个从祖祖辈辈都是疯子的家族出来的，也同样这里有问题的家伙。”

    他用手指比比额头，然后发出“嘣”的一声。

    “不定什么时候，这里就坏掉了，杀掉自己的枕边人还不用坐牢——就像我爸一样。”贺西京的脸色苍白，却着叫人毛骨悚然的话。

    黎怀很认真的想了想：“那您的父亲，发病前做过系统检查和治疗吗？”

    “……？”贺西京茫然的看着他。

    “你治病的时候我和医生聊过，”黎怀，“人的大脑很玄妙，很多病目前确实没有办法完全解决，当然也包括绝大多数精神疾病，但是同样，很多精神疾病也会有早期症状。”

    黎怀看着贺西京，十分坦然：“我愿意陪你定期检查，治疗，但是如果你出现了伤人倾向，我也会配合医生，做出更理智的选择。”

    他平静的看着贺西京：“我这样一个人，你又能接受吗？”

    黎怀从来就不是一个恋爱脑，正相反，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异常理智的人，他所有的感情，几乎都用在了拍戏里。

    所以在贺西京以前，他甚至连心动都没有过。

    即便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他也要等拍完戏，完成好了手头的工作，才会来处理感情问题。

    这样一个人，贺西京又能接受吗？黎怀也不知道。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谁都没有话。

    “我……我之前做的那些事，你不介意？”在黎怀平静的目光中，贺西京有点慌了，终于躲开对方的目光，败下阵来。

    “我买通你的经济人，介入你拍戏的剧组，就像一个偷窥狂一样，阴魂不散的跟着你，你难道不会觉得我恶心？”贺西京一条条数着自己的罪状。

    “蓝姐果然也是你的人？”黎怀一愣。

    不过这个不重要。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我当然会觉得恶心，”黎怀很理智的分析道，“不过大概心动会把一些事情美化，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你了。”

    更何况，自的身世决定了，某些体贴但是的越界，他并不反感。

    黎怀运气很好，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外婆，但是年少就失去父母的经历，让他心里依然缺失了很大一块地方。

    就像什么锅配什么盖，贺西京恰好，就是那个人。

    贺西京睁圆了眼睛看他。

    “所以，我的感觉没错对吗？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黎怀再一次心翼翼的试探。

    “……不，当然不是这样，”贺西京恍如梦游一样，“我对你不是喜欢，而是爱，爱得深入骨髓，都成了病。”

    他慢慢靠近黎怀，抬起手，情不自禁的摸着他的脸颊。

    这是第一次，不是靠剧本和拍摄的借口。

    而是真真正正，用贺西京的身份，碰触黎怀。

    贺西京深深的叹口气。

    黎怀也忍不住露出笑，一只手覆上贺西京的。

    贺西京的手冰凉，就像是易碎的瓷器。

    黎怀的手心却是温热的，很柔软。

    两个人的手想触，一切都异常契合，就像是两个缺失了很久的半圆，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贺西京情不自禁的越靠越近，然后吻上自己想了很久的唇。

    炙热，但依然心翼翼得近乎卑微，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碰触他的神明。

    “我觉得，我喜欢你粘着我，”良久以后，黎怀轻轻喘了一口气，“就像现在这样。”

    完这句话，他的脸不由红了一下。

    他年纪也不了，怎么还是忍不住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贺西京没有话，只是重新靠近他，动作更多了几分莽撞。

    黎怀再次被他整个人撞到了门上。

    然后，门铃忽然响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黎怀急急忙忙的推开贺西京，脸上热得发烫。

    贺西京脸色黝黑的去开门。

    外头按门的，是给他们送餐的快递哥，手里还提着大几盒珍馐美味。

    贺西京有火没处发，硬邦邦的接过包装精美的餐盒袋，重新走进来。

    黎怀已经重新坐回沙发上，笑吟吟的看他。

    然后，两个人的唇又挨在了一处。

    呼吸声远去了，只有一下一下清晰的心跳声。

    黎怀终于确认，他不是在自作多情，这个人，也喜欢自己。

    或者，深深的爱着自己。

    真是奇妙，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实在是一件特别棒的事情。

    黎怀忍不住就想笑，笑声在两人唇齿交错间，轻轻颤动。

    然后，他就被更紧地抱住。

    这时候，黎怀才清晰感觉到，贺西京其实是一个比自己高壮很多的男人。

    看起来瘦，力量却大得出奇。

    “如果是这样的禁锢，”他在贺西京耳边轻轻，“我好像还挺乐意的。”

    他着平时绝对不出口的情话——反正早就面红耳赤了。

    贺西京的动作，越发变得急躁起来。

    最后，还是黎怀气喘吁吁把他推开的。

    黎怀可还没有做好彻底失控的准备。

    他红着脸快速整理衣服，看了一眼被两人冷落在桌上的餐盒：“我真有点饿了。”

    贺西京就像一条乖巧的大狗一样，马上解开系带，把食物一一摆好。

    然后就坐在一边，傻笑着盯着黎怀看。

    黎怀拿起筷子，却在贺西京的傻笑里，迅速败下阵来。

    他叹气，问：“你饿了没有？”

    贺西京傻乎乎的摇头。

    黎怀又叹一口气：“但是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你陪我。”

    贺西京马上就乖乖端起碗。

    黎怀忍不住又笑。

    贺西京也跟着他一起笑。

    两个人对坐着，筷子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碰到一起去。

    黎怀去夹一块酱汁肉。

    贺西京的筷子马上跟过来，捣乱一样轻轻挨一下，又飞快移开。

    黎怀瞪他，对方却露出傻乎乎的笑，叫人气都气不起来。

    他也只能低下头，狠狠扒了几口饭泄气。

    贺西京却又把刚才的酱汁肉主动夹到了他的饭盒里，然后：“这个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黎怀：……

    吃饱喝足，放下碗筷，黎怀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些懒洋洋的。

    贺西京依然坐在对面，看上去有点拘束，只眼巴巴的看着他。

    黎怀对他招招手。

    这人就像一条撒欢的大狗，马上黏了过来。

    短暂而强烈的情绪过去，黎怀的理智重新浮上来。

    他叹口气：“我刚才的话并不是胡乱的，工作对我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虽然并不在意外界知道我的感情状况，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依然很难向外公开。”

    娱乐圈里其实男男，女女并不稀罕，但是演员一旦公开出柜，就很难再接到好的角色。

    黎怀不在乎粉丝，也不在乎形象，但是他在乎自己的工作。

    贺西京只是笑：“我知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刚才的冲动已经完全退去，这时候的贺西京，却连拉起黎怀的手都不好意思，只轻轻用自己的手背去碰对方的。

    黎怀被他碰得一阵发痒，反手就抓住贺西京的手，按在沙发上。

    “我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不是一个好情人，一拍起戏来，可能经常就把你忽略了……”黎怀总觉得，很多事情还是应该提前明。

    “不，这样已经很好了，非常好……”贺西京再次挨过来，带着黎怀，倒在了沙发上。

    良久，气喘吁吁的黎怀对着天花板发呆。

    贺西京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能够回应我的感情，能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果我不回应，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不都白做了？”黎怀问他。

    贺西京发出低沉的笑声：“怎么会白做？看到你在舞台和荧幕上闪闪发光，对我来，就是最高兴的事情。”

    只要远远看着这个人，偷偷帮他解决所有可能的麻烦，送他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能够这样，贺西京就觉得很满足了。

    但是现在，这个人，在自己怀里微笑。

    贺西京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眼前这一切，其实只是一个瑰丽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