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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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事,  疯子却还是疯子。

    没等路当归出声,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缓缓俯下了身。

    被修长的手指紧扣住下颔,他被迫别过了头。

    身后人抬起另一只手,  狠狠掐住他的后颈,路当归失去重心,  整个上半身重重压上了办公室前的玻璃门。

    半边脸紧贴着透明的玻璃门廊,凉意渐渐渗入肌肤,  路当归觉得颈部被箍得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肩开始挣扎,  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动。

    “……”

    好痛。

    路当归想告诉身后的那个人。玻璃墙很冰很冷,  他的下巴也酸痛得要命。

    可是他无法开口话。

    竭力想要呼吸,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路当归往后仰起头,嘴唇微微张开。

    接着,  牙关被人轻松撬开,  一道挺拔的人影从玻璃窗前覆了下来。

    刑珹逼着他和他接吻。

    温热鼻息彼此交织,唇齿被寸寸舐掠。

    长廊上的空气又闷又热,充斥着初夏绸缪的燥意。明明相触的肌肤都很滚烫,路当归却感觉心口平白多了一阵凉,  有种不出的难受。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那句温沉而又带着哑意的“宝宝”,  是这个人带给他最后的温柔假象。

    以前是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三年过去了,他和刑珹之间,  依然没有任何循序渐进可言。

    车厢里的深吻是,  夜晚床第间的纠缠也是。不管自己乐不乐意,  他们是不是两情相悦,刑珹永远是个用行动替代一切言语的人。

    这样一架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只有在寻求欢愉与刺激时才会流露出片刻温柔。

    每一次的肢体接触,  这人都是带着目的的。

    虽然不明白这一次又是什么目的,但路当归知道,这个从背后紧紧拥住自己的温热怀抱,并不是什么久别重逢的情感流露。

    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调动情绪的工具,满足刑珹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施暴欲望。

    真的珍惜和在乎一个人,是不会通过伤害他,赋予他疼痛来产生快感的。

    长长的一吻毕,身后人垂下眼脸,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酸痛的下巴终于摆脱了掌心的禁锢,紧扣着脖颈的手缓缓松开。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墙面,路当归弯下腰,伸出手抓住脖子,咳了个昏天暗地。

    用胳膊肘撑着背后的门,他趁机扶住门把,想支撑着从原地直起身,突然听到刑珹淡淡开口。

    “去哪?”

    发现面前人想要离开,刑珹往前走了一步。

    锃亮的皮鞋尖一寸寸逼近,他优雅地弯下腰,一把扯住了路当归的领口。

    僵直着脊背被迫抬起头,路当归再次撞上了眼前男人的眼睛。

    死死咬住后槽牙,路当归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字一顿道:“你他妈管得着?”

    他不知道刑珹到底和自己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哪怕是因为闹矛盾分手的情侣,三年没见也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对方吧?!

    刑珹这幅模样,反倒更像是来找他麻烦的!

    被大力扯着领口从地上拽了起来,他没想到,刑珹眼神顿凝,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陡然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垂落在身侧的手臂被面前人紧紧搂住,路当归一时间动弹不得。

    透过玻璃墙的反光,他看到了刑珹沉静的侧颜。

    喷在颈间的鼻息渐渐平稳了下来,身前人闭着眼,靠上了自己的侧肩。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过了半晌,仿佛察觉到路当归的目光,刑珹缓缓睁开眼睛,同样透过玻璃墙,静静地看着他。

    双目无神,眼眸发红,眉宇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路当归的心跳突然乱了序。

    依旧被紧紧箍在这个人的怀里,他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念头。

    如果有人给了刑珹一柄双刃剑,那么下一秒,他就会先将刀刃刺入自己的后心,然后对着另一端迎上自己的胸膛。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他想和你一起死。】

    【他想和你一起活。】

    --

    从看到玻璃门上那双无神的眼睛开始,路当归就意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精神分裂症病人经常会有的一种眼神。

    安安静静,冷冷淡淡,带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这人又发病了,情况还很严重。

    他现在总算明白,在那样粗暴地对待自己后,刑珹为什么会重新将头埋进自己的肩窝。

    这人是在燃烧最后的理智来控制自我,避免伤害到离他最近的自己。

    饮鸩止渴。

    路当归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

    他并不想沦为情绪的奴隶,可是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得太紧,很快就要断了。

    “刑珹,”路当归微微抬眼,对着紧拥着自己的人艰难开口,“......你的药放在哪里?”

    虽然已经不再从事医师工作,但当年那些应对紧急医疗状况的行业知识他都没忘。

    吃药或者镇静剂,都是能够最快控制患者病情的办法。尽管在患者服药之前,他自己将始终处于危险当中。

    这里不是医院,周围没有护士,刑城能够伤害的人只有和他近在咫尺的自己。

    刑珹没有回答,鼻息却开始变得愈发急促。

    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一抬头就能亲吻,一伸手就能碰到。

    做好了随时受到眼前人攻击的准备,路当归认命地垂下眼,等待着颈间的窒息感再次降临。

    片刻后,他忽然感到肩上一轻。

    刑珹缓缓直起身,将怀中人从深拥的禁锢中解放了出来。

    “……刑城?”

    刑城沉默不语,只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了身后的玻璃墙上。办公室的自动门缓缓开,他一只手扶上门边,另一只手用手指紧紧抠着身旁的玻璃墙面,蹒跚地走进了办公室。

    无力地倒在落地窗边的大沙发前,他用一双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仍旧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路当归。

    目光在路当归的唇间停留了片刻,便顺着脖颈缓缓往下移,像是在细细欣赏一件世间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看着软倒在沙发上的人,路当归莫名想起了那几个荒唐的夜晚。

    刑珹今天看向他的眼神,也和从前在床上一样。指尖一寸寸摩挲过他后背上的肌肤,直到在脚踝周围划一个圈。眼神也跟着缓缓往下,仿佛要将他身体的每一处都看个透彻。

    如果是旁人用这样明晃晃的审视目光望过来,那他心里恐怕已经开始产生不适了。

    可是刑珹不同。

    刑珹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透过他身上的薄薄衣料,看向他的灵魂深处。

    他对刑珹所抱有的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那些见不得光的恶心念头,仿佛已经一一暴露在阳光底下,显露在了刑珹的面前。

    在这人的视线里,他的身体不着寸缕,他的内心无处遁形。

    匆匆避开刑珹投来的目光,路当归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跟着走进了宽敞的总裁办公室:“刑珹,快告诉我药的位置!”

    竭力收拢起涣散的意识,刑珹嘶哑着开口,却并未回答路当归的问题。

    “……桌上的遥控器,给我。”

    拿起办公桌前的黑色遥控器,路当归走上前,放进了刑珹垂在沙发前的手中。

    拿起手中遥控器,看也不看,刑珹便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键。

    玻璃大门外当即传来一道“咔嚓”声响,办公室的门被锁上了。

    “你——”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重物挪动的声响。

    路当归转过身,看到办公室背后摆满古董瓷器的实木柜子开始缓缓往两侧移动,露出了柜子背后的一片漆黑。

    在这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居然还藏着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暗室。

    没等路当归反应过来,刑珹已经抓着他的手腕,缓缓从沙发前站起了身。

    “……扶我进去。”

    刑珹的手心全是汗。

    口口声声着需要自己的帮助,他却几乎是被刑珹拖着到了暗室的门口。即便此时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这人的力气也同样大得惊人。

    借着头顶昏暗的灯光,路当归看清楚了这间书柜暗室的构造。

    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把可调节的躺椅,和一个摆放在角落里的药柜。

    两侧椅把都配备着金属形的圆环,椅背上耷拉着两根白色的长布带,牢牢系在椅背后方的栏杆上。

    目光缓缓往右移,他看向了摆放在角落里的药柜。即便身处黑暗,他也立即分辨出了药瓶上写着的字。

    路当归的瞳孔微微一缩。

    已经过去三年了,刑珹的精神疾病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这个药柜里摆放的全是控制精神病发作的药物,并且都是在医院住院才能开到的处方药,也不知道刑珹是通过什么途径找来的。

    而挂在椅背上的这些白色布带,全是精神病院里患者发病时才会用到的束缚带。由于有侵犯患者人身自由权的嫌疑,此类束缚带争议性非常大,现在已经逐渐被业界淘汰了。

    为什么在刑珹的办公室里,会有这样一间暗室的存在?

    路当归并没有来得及想太多。情况比较紧急,他赶紧蹲下身,从药柜里选了几种应对刑珹突发状况的药物。每瓶抖出几粒,他再一次转过头问刑珹:“饮水机在哪里,我给你去接水?”

    回过头,他看到身后人已经坐在了缠满束缚带的椅子上,涣散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漠笑意。

    看着医生蹲在角落里忙活着准备药物,刑城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唇。

    他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时间——也就是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他坐在空荡的总裁办公室里,一举一动都受到刑景山的直接监视。

    刑景山给他开的新药,原本是一种用来治疗狂躁症的药物。吃多了,不仅容易嗜睡,情绪反应也会变得越来越低沉。

    他本身就很难表达内心的情绪,刑景山也清楚这一点。他这样做,是想把自己逼成一个只会任他摆布的行尸走肉而已。

    为了不再受刑景山的掌控,他背着整个刑家,为自己在湾海集团的顶楼造了这间暗室。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伤害到别人,也不会让集团里的员工察觉到任何端倪。

    不到万不得已,他从不会服用刑景山给的药,只是让二秘协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暗室里,熬到一切都结束。

    他知道自己无法表达爱意,却不想连爱一个人的感觉都不记得。

    煎熬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个曾让他在路口驻足,想要买下玫瑰送给他的人,再一次回到了他的世界里。

    他强迫路当归抬起脖颈张开唇齿,强迫他承受自己的暴力,强迫他接受一切。仿佛只要掌控了这人的身体,他就能表达出内心深处那些永远不可言的感情。

    爱不忍释,单独的宣泄已经无法起到任何效果了。

    他想要彻底占有。

    可是,如果不放弃自己的自由,他就会再次伤害到他。

    --

    端着温水走到刑珹身边,就着暗室外射进来的正午日光,路当归看到椅把上还留存着星星点点的黯淡血迹。

    联系刚才所观察到的暗室里的一切,他已然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路当归端着水杯的手渐渐有些发抖。

    他是被活活气的。

    这人不是湾海的大老板,财大气粗的刑总吗?

    医生呢,刑家的其他人呢,还有他的父亲,那位无所不能的刑董事长呢?

    难道就从来没有人管过他的死活?

    正在这时,他看到刑珹在黑暗中缓缓抬起了头。

    掩在眼角的泪痣,像上帝落下的吻。

    椅子上的精神病人将双手背到身后,一双通红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

    他:“路医生,绑住我。”

    作者有话要:  久等了,夫夫俩酿酿酱酱真的好难写啊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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