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摔得震天响。

    贺狄几乎是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人十分用力地搂住了，衣服上很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贺狄顿了顿，没有挣开。

    周游很用力地搂着他，喷洒在他脖颈边的呼吸似乎有些颤抖，房间里很安静，贺狄甚至能听见空调运作的声音，以及……周游的呼吸声。

    他抱得很紧，像要把贺狄全身的骨头都勒碎一样紧，隔了会儿又缓缓松开，脑袋在贺狄脖颈边蹭了蹭。

    手里的礼物袋缓缓落到地面，贺狄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回抱周游。

    刚才那一瞬间的场面挺混乱的，贺狄仔细回想，竟然想不起来周游看向他时眼神究竟是怎么样的，那时候……不清是没看清，还是根本不敢看。

    反正他一路回来脑子里都挺混乱的。

    “吓哭啦？”贺狄扯着嘴角，脑袋往后仰了仰，靠在门上，“胆儿真啊，那摩托车车速也不快，就算撞上来……”

    周游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用力到直接断了贺狄接下来不着调的话语。

    快入夏，几个人刚从烧烤摊儿上回来，穿得都挺少的，薄薄一层，身体隔着这一层布料互相传达着体温，贺狄不断往后退又被周游搂回来，心底逐渐有种异样的感觉升了起来。

    并不是反感，也不是排斥，但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贺狄皱了皱眉，语调还是没怎么变化，带着一丝轻松和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继续：“撞上来也死不了，没事儿……”

    “你过马路从来不看红绿灯吗？”周游忽然了句，语气严肃得要命。

    贺狄从来没听周游这样过话，声音不大，语气却像读书时抓到你玩儿手机的班主任，一股子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不看吗？”周游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过了会儿又抬起来，撞在了贺狄肩膀上，近乎有点儿咬牙切齿地开口了，“不看路的吗？”

    “……我当时走神了，”贺狄偏了偏头，“行了，别磕头了。”

    周游不动了，手又一次在贺狄腰上用力搂了一下之后松开了，还是低着头，什么也没，他就这么低着头，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袋子重新放回贺狄手里，扭头冲进了浴室里。

    贺狄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脑袋，把周游送的鞋拿出来放好，坐在床边，脑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

    浴室迟迟没有响起水声，什么动静也没有，贺狄坐了会儿，忍不住起身往浴室门口走了两步，又坐回来，感觉自己今晚的一举一动都格外脑残。

    过了足足十分钟，周游才从里面走出来，把被子一掀开直接钻上了床，房间里没有开灯，隔了会儿他又转过来假装是翻身睡觉，其实在黑暗里悄悄瞪着贺狄。

    二十二岁的人了，走路不看路，过马路不看红绿灯，居然还能出被摩托车撞一下也没事儿的话！

    脑子正常么！精神正常么？！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周游越想越气，不知道怎么也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立场去，只能憋着，连吼都不敢吼。

    但这种事儿，他真的越想越怕。

    当时摩托车的速度比贺狄所描述的还要快，撞到肯定会受很严重的伤，别撞到了，就刚才拉了贺狄，他俩一块儿一屁股坐地上那一下就够疼的了，周游的屁股这会儿还有点儿疼。

    贺狄……贺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网吧老板以外唯一一个救过他的人。

    他不希望贺狄受什么伤，最好是一根头发都不要掉。

    但贺狄也太不当回事儿了，云淡风轻的，这会儿还是坐在床边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周游气愤地瞪着贺狄，恨不得把贺狄拉过来一顿。

    为什么不重视自己呢？

    周游想不明白。

    也不等他想明白，床头的灯突然亮了，他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紧闭上眼，贺狄啧了声，把灯光调暗了些。

    “别装了，”贺狄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我知道你没睡。”

    周游紧闭着眼，嘴巴也抿着，强装出一幅睡着了的样子。

    “今天这事儿……是我错了，”贺狄，“我当时是真的走神了，吓到你了是么？”

    周游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立刻鲤鱼挺原地复活在床边坐得笔直，紧张兮兮地：“……我没有怪你。”

    贺狄看着他的表情，没话。

    “我就是……害怕，”周游轻声着，“怕你出事。”

    贺狄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别处，那种怪异的感觉愈演愈烈，好像有点儿控制不住的趋势，他换了个话题：“前天晚上，你捧回来那个盒子。”

    “嗯？”周游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

    “是送我的礼物么？”贺狄很直白地问了出来。

    周游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贺狄的是他床头柜里，那个他自己捏的人。

    贺狄怎么知道的？

    “就……刚好我生日前一天，你拿了个礼盒回来，”贺狄，“我就以为是送我的，不是送我的也没事儿，你……”

    “是送你的，”周游皱了皱眉，“但是很难看，我就……”

    “给我看看呗，”贺狄往床头一靠，事实和他猜的没什么两样让他松了口气，“做都做好了，你还算丢了啊？”

    话完了贺狄才反应过来。

    做？

    周游做了一个生日礼物给他？

    做了个什么？一群除了游戏以外什么都不会的职业选手还能做什么？

    贺狄无端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周游只要一有空就往基地外面跑，分析师和教练都逮不到他。

    是挑了放假的时间出去做东西了？

    “很难看。”周游重复道。

    “那我不看了？”贺狄轻声。

    周游顿了下，不知道为什么，贺狄这个语气让他很想把床头柜都拆开给贺狄看看。

    犹豫了会儿，他还是走到另一边，拉开床头柜，把那个礼盒捧了出来。

    贺狄眯缝着眼睛量了下，礼盒巴掌大，看不出里面究竟“做”了个什么东西。

    “很难看，”周游第三次这句话，“你不要讨厌它。”

    “……我不会讨厌的。”贺狄有些无奈地。

    周游这才解开了礼盒上面的缎带，开盒子，伸手进去掏出了一个还没巴掌大的……泥人。

    泥人也不太对，因为这玩意儿是上了色的，不上什么渐变、色彩丰富，但每一个色块都涂得很饱满，干净。

    贺狄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

    “……这是我么？”贺狄震惊地问。

    周游没吭声，手又伸到礼盒里去摸了摸，过了会儿，居然摸了个半截拇指那么大的奖杯出来。

    他轻轻捏开泥人的手，把奖杯放到泥人手里，又不敢直接坐到贺狄的床上，所以蹲下来，抬头看着贺狄，很认真地：“是你。”

    是你。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一下砸进了贺狄心底。

    泥人捧着奖杯，穿着队伍，笑得十分开心，眼睛……很好看。

    TNG每年的队服都会更新，根据周游捏的这个泥人的队服，贺狄几乎一下就能判定出来，这是两年前刚夺得春季赛冠军时的自己，队服就是那时候的。

    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冠军。

    “……你居然捏了个这个。”贺狄震惊得有点儿不出话来了。

    他收到过不少以自己为原型的Q版人偶，多数是用塑料，各种布料做成的加工品，丢出去谁也不认识谁，但周游捏的这个，他却能一眼认出来是自己。

    真真切切的，一点儿都不掺假的。

    贺狄心底那种奇怪的情绪越来越翻涌，他咽了口口水，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你居然捏了……”

    “嗯，”周游蹲在贺狄床边，捧着那个泥人，场面滑稽得有点儿像求婚，“我捏了两年前的你。”

    “为什么是两年前的？”贺狄脱口而出地问。

    “那个时候的你……很耀眼，”周游眯缝了下眼睛，好像陷入回忆了似的，“我刚在LOL的首页看到你，点进去看的你的第一个比赛视频就是那年的春决。”

    “然后呢？”贺狄感觉自己快不出话了。

    “然后就，”周游偏了偏头，居然很轻地笑了下，“喜欢你了？”

    “啊。”贺狄看着他。

    “我不知道，贺狄，”周游，“那时候你站在舞台中央，和你的队友们捧起奖杯，很多光……很多光都在你身上，也在四周各地，但是你是最……最闪亮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狄的喉结又滚动了一次，他没有话。

    “你抬头看舞台，然后看队友，最后才看向奖杯，”周游看着他，十分认真地，“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贺狄看完奖杯之后，看向观众席，眼神被摄像机拍摄进去，好像这辈子的光都纳入眼底了似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就好像这个奖杯是他应得的。

    那时候周游在网吧，被这一个眼神看得莫名心悸，他们仿佛穿破屏幕在对视，周游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心脏在狂跳。

    “反正，”周游结束自己的回忆，垂眸看着床脚，“就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