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莱芙起?身的时候, 顺手拿过了靠在墙边的刀,在背后握紧了。
男仆们的面孔愈发?凶恶起?来,似乎如果?两人给?不了让他?们满意的回答, 便会立即弄死她?们似的。
这时候势必给?出一个解释来,但是似乎无论哪一种解释, 都充满了各种漏洞。莱芙一会儿想, “这些人昨天和?前天都见过我和?娜提雅维达”,一会儿又想, “但是他?们昨天并不记得前天就认识了我们,现在他?们看起?来也像不记得昨天和?前天都见过我们”。见一个男仆在老管事耳边了什么话,后者放下了手中的盒子,像是要去叫同伙过来帮忙对付她?们两个,她?捏紧了手中的刀, 便欲上?前拦去。
娜提雅维达:“我们是艾莉西娅姐家的女仆。”
“对,她?们就是我的女仆。”兰斯应了一声,但是很快就心?虚了起?来, 她?同莱芙一样,做好了在事态扩大之前杀了眼前的几?个怪人手下灭口的准备。虽然有草惊蛇的风险,但是她?们三个在此——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圣咒师——对付眼前这区区五个喽啰, 想要在走漏风声之前解决, 也可算是十拿九稳了的。
她?同莱芙对了个眼色, 便已经分好了人头,只待某个出手的信号,但是娜提雅维达的意思,似乎还要挽回一下。
莱芙险险地止住了将要挥出去的刀。
她?觉得娜提雅维达的这个解释简直就不能称之为解释, 即便是这些男仆一转脸就忘记人,但是昨天晚上?来迎接“艾莉西娅”的时候所有男仆都在场, 她?无论带了什么人过来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增减的余地。哪怕这里的五个人不确定“艾莉西娅”有没有带着人嫁过来,看到这屋子里的架势,也该知道她?们和?兰斯之间并不是主仆关系——哪有仆人睡在床上?,而?主人却睡地板的道理?
“原来是夫人的女仆。那就伺候夫人换衣扮吧。”老管事居然迅速接受了娜提雅维达的解释,“你们俩应该是做惯了这些的。”
莱芙很快发?现,刚才那个男仆之所以放下箱子,原来也并不是为了去通知同伙来,而?只是为了从箱子里取出来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项链而?已。
在放下手中东西之后,五个人就都出去了。
娜提雅维达:“这五个人果?然有古怪,你们不觉得吗?”
“古怪。”莱芙知道魔龙蛊惑人心?的能力很强。因为自己听?信过娜提雅维达的很多瞎话,因此觉得即便有一天娜提雅维达想要传达“太阳西边出来”的观点?,只要她?想,所有人都会相信。
“的确古怪。”兰斯则认定了娜提雅维达是圣咒师。对于这种稀罕而?神秘的职业,在传闻中已经夸大到了无所不能的程度,无论多么荒谬的事发?生在眼前,只要联系到圣咒师也就变得不荒谬了。
“你们所的‘古怪’,和?我的‘古怪’,恐怕完全?不同。”娜提雅维达看着两人眼中又是敬仰又是畏惧又是见怪不怪的神色,对两人的想法了然,“需要明一下,我对他?们的想法和?行?为并没有进行?任何操纵。”
“也就是,他?们真的就这么相信了我俩是艾莉西娅的女仆?”莱芙很快反应过来,“哪怕这句话是我的,是兰斯的,或者是任何一个突然闯进这里来的人的。”
“什么意思?”兰斯有些搞不懂了。
“那就接着昨晚剩下的话题谈下去吧。在这座城堡中,持续进行?着一种循环,而?这些男仆他?们并不是人——不,他?们本来就不是人……我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进行?思考、决定、判断、选择的自由意志,他?们没有灵魂,而?只是傀儡。”娜提雅维达吸了一口气,“对,他?们只是傀儡,用?来达成循环的傀儡,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持着这个循环上?大体上?不变,而?从来不会受到无关紧要的细节所影响。”
“这……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兰斯挠了挠脑袋,“啊,无关紧要的细节难道是指,他?们虽然要求我缝衣服,但是我不缝也无关紧要吗?亏我还这么担心?。”
“就像是每一个男仆对进入丹塞沙漠的人出同样一段话,‘您家有两个女儿。大的蛮横,的温顺。蛮横的那个叫萨布丽娜,温顺的那个叫艾莉西娅。她?们的归宿是利安德尔家。’这段话的出现极为突兀,即便是对一个还没有成婚的人,他?们依旧硬要这么。这就是缺乏能动性的体现。”莱芙或多或少有过和?娜提雅维达此刻的类似的念头,只不过念头产生的时候,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能在同一时间遇到同样的一群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傀儡却只是工具,工具是要多少就可以造多少。不过那些工具,也造得太逼真了。”
“骑士姐真是和?我心?意相通。不仅如此,这种制造傀儡的程序,同样也会把?我们当成制造的原材料之一。”娜提雅维达,“当我们成为这个循环的一节的时候,这个循环的主角——也就是艾莉西娅和?萨布丽娜两个人——形象会变得更加符合身份,但是作为这个循环之中,无关紧要的参与者,就不会变化。在兰斯你做主人公的时候,莱芙和?我也算算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所以就被?他?们忽略了。”
莱芙:“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解释。”
“重要的人会变样子,不重要的人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兰斯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既然这样,是不是只要我在晚上?从门中出去,就不用?当艾莉西娅了?”
老管事敲了一下门,催促着快些扮。
莱芙将兰斯姑娘推到了镜子前面:“当务之急,你还是先扮演新娘吧。不定那个叫丹塞的家伙真的能杀了利安德尔先生,这样你不必等到晚上?就能变回来了。”
“那就希望如此了。”兰斯不动了,忍着害臊,任由莱芙和?娜提雅维达给?她?换衣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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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芙和?娜提雅维达没有机会去旁观利安德尔先生的婚礼,因为她?们很快被?管事派去了厨房,负责将婚宴要使用?的各类菜肴装盘,被?支使得团团转。
远在沙漠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客人;但是利安德尔家准备的宴席,即便是请上?一千人也够了。
“我有时候会想,”莱芙用?夹起?了一只烤得滋滋响的牛蹄,“既然人是假的,那么这些食物是真的吗?”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细想为妙,骑士姐您昨天也吃了烤肉,而?且吃得可香了。”娜提雅维达,“在吃的时候胡乱联想,恐怕难以下咽。不定这些食物是由奇怪的东西做成的,像是石头啦,骷髅啦,沙子啦,排……”
娜提雅维达每举出来一个可能的原料,莱芙的脸色便青上?几?分:“别了,我想明白?了,这就是牛蹄……”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艾莉西娅和?利安德尔先生举行?婚礼的时候了。
丹塞安排的刺杀,就在婚礼开始之后不久。
莱芙本想观礼,但是老管事在一旁监督着,看她?一算往出走,便将她?拦了下来。
莱芙问:“我们是跟着夫人来的,连去外面瞧一眼也不行?吗?”
“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老管事,“正是夫人让你们在厨房干活的。她?家里的习惯和?这儿不同,怕你们出去之后冲撞了人,所以不能让你们离开这儿。”
莱芙:“只是去看一眼,都不行?吗?”
“不行?,这是夫人的命令。”老管家接着冲几?十个在一旁工作的男仆们,“看好这两个人,婚礼结束后才能放她?们出去。”
如果?不是莱芙亲眼看到过这家的仆人对于“艾莉西娅”是多么不客气,光听?老管事的话,还以为所谓的“夫人”在这个家里一不二。
“看来兰斯确实是听?进去了。向老管事下达一个无关紧要的命令,他?并没有理由不听?从。”娜提雅维达,“但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娜提雅维达‘大人’,居然还有不知道的东西?”莱芙。
“您把?我想成全?能者了,骑士姐。任何生物都是有限制的,哪怕魔龙也不例外,我已经同您过了。”娜提雅维达,“我只能告诉您一点?。经过我的测算,无论今天兰斯做了什么,对于他?个人的命运,还是对于这次任务而?言,都不会改变大局。所以您也不用?太担心?的。”
“既然您都这么了,看样子兰斯把?我们安排在这里,应该不是出于什么特别重要的理由。”莱芙道,“难不成是因为害臊?我明明都已经答应了不把?他?变成女人的事出去了,即便是多看一场婚礼,也不会增加谈资的……”
酒菜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老管事吩咐下来,给?每一个仆人分发?了一份食物,虽然没有酒水,但是丰盛程度并不亚于给?客人——不存在的客人们——准备的。
男仆们欢呼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大嚼起?来。
莱芙和?娜提雅维达一起?,立在一个圆台边上?进食,才吃了没几?口,大厅里便闹出了动静。
“主人,主人被?刺了……”一个男仆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沾了一手的血。
老管事正用?细长柄勺子品尝着一款最后要上?的甜汤,闻言转过身来,勺子落到了锅底,发?出了“当啷”一声,冲过去拎起?那个男仆的领子,问:“发?生什么了,你再一遍?”
“我主人……主人……”那名男仆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越是紧张便越是不出话来,偏偏老管事还拎着他?的领子不断地摇晃着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下面的话,”主人被?刺了……一刀,刀插在腹部,离开心?口就一点?距离……留了好多血……好多血……”
其?实看到这个男仆身上?的血迹,其?余人也能对利安德尔先生的伤势有所估量了。
发?生这样的意外之后,原本井井有条的大厨房中,立刻人仰马翻。
老管事丢下那个男仆,急匆匆地走向大厅。男仆们有的跟着老管事,大部分人则留在原地急得直转。
那个身上?沾满血迹的男仆被?厨房里的其?余男仆们围在了中心?,不停地有人向他?追问细节。分明只有几?十步就能去大厅中眼见为实了,但是他?们偏不肯亲眼去看看,反而?执着于从这里唯一的旁观者口中榨出细节来。
那个男仆被?迫把?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但是下一回还是有人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
一旦男仆的描述稍微有一些变化,其?余男仆们对于利安德尔先生的命运预测就发?生巨变。
一会儿有人:“看来利安德尔先生,果?然是没有命了。”
一会儿又有人:“这点?伤,是死不了人的。”
这场景看起?来极度荒谬。
很明显,每个人对于利安德尔先生的态度都不一样,崇拜、敬仰、畏惧、厌恶皆有,不知道是哪一个占了上?风。莱芙怎么也分不出,这些人中的哪一些希望利安德尔先生遇刺身亡,哪一些人又希望他?安然无恙。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理会女主人带来的两个女仆了——今天这一遭之后,女主人还能不能成为女主人还不一定呢。
趁着众人慌乱之际,莱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着脱了围裙,跟在娜提雅维达身后,向举行?婚礼的大厅走去。
谁料才刚跨出门口,便听?到男仆被?问了一个新问题:“刺杀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本来应该是最先提出的几?个问题之一,但是似乎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丝毫好奇。
另一个男仆:“这还用?问,自然是丹塞。”根据留在这里的大部分男仆的态度,他?们似乎对于凶手的身份心?知肚明。
莱芙昨夜听?了兰斯传来的消息,自然知道刺杀者是丹塞,但是按理这样秘密的计划,丹塞告知了心?仪的艾莉西娅也就罢了,绝对没有随便到处嘴的可能,难道这些男仆们也知道?
或许是丹塞在平时的表现太过明显,又或许……他?们原本早就知道丹塞的图谋。
“错了,你们猜错了。”那个被?问题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男仆,“一开始动手的确实是丹塞,但是将短刀刺进利安德尔先生身体的,却是新娘。”
娜提雅维达:“看来兰斯并不诚实,他?和?丹塞并不只是了几?句话的关系。原来他?让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方便做事。”
着便来到了厅堂之中。
没有客人的婚礼,显得既热闹又冷清,一份份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一张张桌上?,散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气味来,但是桌子背后本该坐着客人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
在大厅的中央,利安德尔先生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血液将藏青色的地毯浸透了,呈现出了一种黝黑的色泽。老管事半跪在利安德尔先生的身体边上?,捧着后者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主人,可怜的孩子,狠心?的女人就这么杀了你……”
不论其?余男仆们对利安德尔先生是怎样的态度,老管事看起?来对于主人忠心?耿耿,此时为了主人遭遇的不幸悲痛欲绝。
利安德尔的身体边上?,还有一把?拔出的剑,这是利安德尔先生自己的剑,这把?剑上?还有血迹,但这并不是凶器。
年轻的新娘神色淡漠,手执着一把?短刀——这才是凶器——用?手帕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接着插回到了一盘烤肉上?。这把?刀原本是用?来割烤肉吃的。
丹塞站在新娘身后,左手捂着右胳膊,指头缝里渗出血迹来。他?胳膊上?的伤口是被?利安德尔先生的佩剑给?割伤的,原本这场刺杀就应该宣告失败了,但是利安德尔先生才刚刚处理掉一个刺杀者,回转身来,毫无防备的腹部就被?自己的新娘刺中了,于是现在躺在地上?的才不是丹塞。
老管事指着兰斯和?丹塞叫骂着:“你们这对无耻的男女,你们……你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永远都不会逃脱罪责……”
原本跟在老管事进来的几?个男仆,和?丹塞交换了几?个眼色。其?中两个人将老管事绑了起?来,用?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塞了嘴。
另一个则俯下身子试探着利安德尔先生的鼻息,接着冲丹塞:“已经没气了。”
丹塞原本准备的刀已经在被?利安德尔先生追逐的时候丢到了几?张桌子远的地方,他?捡起?了地上?的剑,冲上?前去,疯狂地往利安德尔先生的胸口上?连着捅了好几?十个窟窿。“噗”“噗”的刺肉声不断,直到利安德尔先生的胸口部分成了一滩烂肉碎骨头,这才罢休,喘息着发?出笑声:“终于死了,你终于死了……”
原本在外头的男仆们陆陆续续地进到厅堂里来,看到利安德尔先生的惨状,大多面露喜色,但是回过神来,却又面带忧惧,像是生怕利安德尔先生会突然站起?来似的。
此刻的丹塞虽然只是穿着和?其?余男仆们同样的衣服,但显然在老管家被?带走之后,他?成了剩下的男仆们之中真正的头人。他?邀功似的走向了兰斯,:“我亲爱的夫人,利安德尔先生终于死了,谁也不能再来妨碍我们了……”着便要去搭兰斯的肩膀。
兰斯厌恶地往后避了几?步:“你如果?再敢靠近我,我会让你死得比利安德尔先生更加干脆。”
“我怎么舍得怠慢您呢?如果?不是为了您,我也不敢这么冒险。”丹塞的神情相当受伤,他?把?手中的剑交给?了兰斯,一片赤诚地,“如果?您想让我死,就立刻刺死我吧。”
莱芙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不去看丹塞和?兰斯两人之间的肉麻纠缠,看了眼利安德尔先生的尸体,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应该就这么随便的死了:“事情这样发?展,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娜提雅维达怜悯地看了一眼丹塞,:“无关大局。”
“利安德安先生被?刺,这难道也是循环中必然的一部分吗?”莱芙觉得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如果?兰斯这次的行?动没有改变大局,那难道,即便兰斯没有参与,丹塞也能刺死利安德尔先生吗?”
“不,虽然无关大局,但是这应该是一个变数。”娜提雅维达,“如果?利安德尔先生注定要死,那么幕后黑手就应该是丹塞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注意丹塞杀人的手法,如果?幕后黑手是他?,萨布丽娜带回来的那些人的尸体,不会是我们见到的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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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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